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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听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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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顾念尚在睡梦之中,院子里传来匆匆的步履声。
她耳聪目明,瞬间睁眼醒来,应红压低声音试探着开口:“小姐?”
大抵是急事,否则应红也不会试图将她唤醒。
“嗯,进来吧。”
刚睡醒,声儿带着些微哑意,应红推门进来,先走到桌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端到床边。
顾念披上外衣坐起,接过茶杯饮下温热茶水,一边醒神一边问道:“何事?”
“陛下病重,太女监国,咱家的皇商资格审批被户部卡着了……”
“消息准确?”
顾念蹙眉,前期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道手续,偏偏在这个当口上。
门窗紧闭的卧房之中只有主仆二人,可应红还是小心翼翼地弯腰附耳,再度压低声音。
“放在那边的暗桩,才入夜就见人急急忙忙进城,亲耳听见报信人与那位所言。”
眼下京城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太女比她还要小上几岁,陛下一向身体康健,怎会如此突然病重?
顾念想了想,眼下还是得亲自去趟京城才能安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帝后恩爱,这么多年,后宫之中也就独独皇后一人,两人膝下一共两个女儿。
太女殿下今年十三,二皇女才刚满八岁,真要有宗室作乱,怕也是个大麻烦。
虽然都姓楚,可不是每一个姓楚的皇帝都是好皇帝。
陛下励精图治,在她的治理下,楚国近年来也算是海晏河清,一片欣欣向荣、和平昌盛之景。
也得益于当今陛下是个英明仁德的君主,这些年没少打压世家门阀,鼓励经商,给寒门子弟更多出仕的机会。
如今楚国并不像先帝时期那样等级森严,各个阶级之间相差犹如天堑,现今商人并非贱籍,不说社会地位提升了许多,就连行事也比从前方便得多。
默默在心里叹口气,起身准备洗漱,顺便吩咐下人收拾行装。
“去将城里各家铺子掌柜都唤来,我做些安排。”
她此去不知要在京中耽搁多久,榕城这边总要提前做好安排,至于南省其它城市的分店,只能暂时安排心腹之人代为巡查管理。
匆匆将各项事情安排好,还未至午时,顾念便坐上马车出了城。
身边仅仅跟着应红和鹿殇。
她不想大张旗鼓地进京,年少时母亲与阿娘也常常带她到各地行商,加上自己有功夫傍身,身边人虽不多,倒也不惧。
往常从榕城到京城约莫七八日的路程,今次却走了十二日,快有小半个月时间耗费在路上。
沿路各个城池进出检查都分外严格,她手上拿着的路引写着探亲,严格些的城池甚至要问她所探亲人姓甚名谁、年龄、性别以及家住何处。
越是如此,顾念越是觉得京城之中情况不容乐观。
这么些年虽说她统共也没去过京城两趟,可心底总归是惦念着那人的安危。
在那波诡云谲的京城之中,那人即便不主动搅合进权势斗争之中,也会自然有人将其归为坚定的保皇派。
若真是有人借着帝皇病重对那至尊之位起了念头,自然也会顺手除了所有亲近皇帝之人。
再说了,京城之中值得顾念挂念之人又何止那人。
年迈的祖父祖母,以及三位姨母,虽然这些年不便联系与见面,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总要确认她们安全无虞才能安心回到南省。
因着心中忧虑,加之一路奔波,顾念胃口不算好,总吃不下也睡不安宁,短短十几日,人瘦了一圈。
原本脸上还带着点儿属于少女稚气未脱的圆润,如今线条分明,小巧挺直的鼻梁之下是一双粉嫩樱唇。
拢在衣衫下的身形纤秾合度,既能看出成年坤泽的柔美曲线,也不显得单薄。
顾念掀开马车帘子看向车窗之外,刚入京城,街道上各家商铺照常经营,行人往来如常,热闹不减。
进城时虽盘问许久,意外得是城内气氛并不显得紧绷。
鹿殇负责赶车,她从破云观下山之后就跟着镖局的大师傅们走镖,车赶得又稳又快。
“去钱庄。”
顾念出声吩咐,顾氏产业众多,虽说大多集中在南省之中,但因着与中郡比邻,且榕城与京城两地相聚不远,往来客商也多,是以京城之中也有几处产业。
三生钱庄。
鹿殇把车子赶到后门,顾念离开榕城前便传信做了安排,钱庄管事安排了人等日日在后门等着。
应红掀开帘子,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牌,守在后门的钱庄活计立马恭敬行了个礼,唤了人来拆了门槛,让马车能够顺利赶进钱庄后院,顺便让人去前面铺子里通知管事。
管事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彼时顾念刚从马车上下来。
“少东家。”
管事名唤盛希月,今年三十有五,是个女中庸,算账很是有一手,亦是当初顾念阿娘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
她将顾念引入后院早就备好的厢房之中,又着人准备热水给顾念洗漱,一应安排十分妥善。
顾念直奔主题地问道:“盛管事,如今京中情况如何?”
下人们纷纷退出厢房,鹿殇和应红守在门外。
盛希月态度恭敬,并不因为顾念年纪不大而轻视这位年轻的小主子。
“启禀少东家,陛下于二十日前称病,三日未曾上朝,而后便传出陛下病重,让太女监国……”
从盛希月的口中,顾念得知了近一个月来京城之中发生之事。
皇帝是突发急病,具体病因无从得知,皇城戒严过两日,之后便恢复如常。
太女虽年少,但有丞相宁长清与慎亲王楚知眷从旁辅佐,朝上倒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无意中听见大姨母的名字,顾念纤长睫羽轻颤,垂眸掩饰眼中关怀情绪,听说情况如常,总算暗暗松了口气。
顾念阿娘得管这位丞相大人称呼一声大堂姐,顾念幼时也曾被她抱在怀中哄过。
十来年不曾相见,倒也不觉得有多生疏,只是不大方便前去相认。
“靖安王府那边可有什么不妥?”
她敛眉低头饮茶,不动声色地打探最牵挂的消息。
盛希月只当她是正常关心京城局势,不曾多想。
答道:“倒是无甚不妥,那位进宫探过几回病,平日里照旧玩乐。”
说着,盛希月悄悄看一眼自家小主子,不确定后续的话说了会不会污了小主子的耳朵。
纠结犹豫了片刻,还是诚实相告。
“靖安王府享受圣宠多年,这些日子陛下重病,那位仍是日日流连花楼、府中夜夜笙歌,似是并无半分担忧之意……”
顾念听得脑袋发懵,仿佛里边有柄重锤一下接一下地往下敲,敲得她思绪混乱。
不敢置信地喃喃重复着盛希月的话语。
“日日流连花楼?”
“府中夜夜笙歌?”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许是连日赶路疲累多度产生了幻觉也说不定呢?
而盛希月不知她心中激荡情绪,见她不信便接着说。
“是啊,靖安王今年也二十有四了,可她至今未娶,还不是因着声名狼藉之故,那些个名门贵女,谁会愿意嫁给这样浪荡花心的乾元当正妻呢?”
至于那些家世普通却妄想攀高枝的,人家靖安王府也看不上。
就算靖安王为人再如何不堪,她的正妻乃是有品级有诰命的王妃,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的?
顾念感到荒唐,自己记忆中那个人是这样的吗?
是了。
她们十来年未见,最后一面的顾念才满周岁,又能记得什么?
关于那人的所有印象,只不过是从阿娘与母亲口中得知,加之往来通信之时,总是耐心温柔宽慰她、鼓励她的温暖字句。
是这些,构成了顾念脑海之中的她。
顾念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样温暖的文字应当出自一个成熟稳重、洁身自好的乾元之手。
她以为那人会长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后来虽断了通信,她也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可是在她不曾注意到的时候,那人竟已经荒唐至此。
对于那人而言,皇帝不仅是君,更是一个宠爱她、关照她、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这样一个长辈病重了,正常人都应当茶饭不思、忧愁得难以入眠才对。
可她都干了什么?
日日流连于花楼,更是在府中夜夜笙歌!
顾念越想越气,想到自己这一路提心吊胆地怕她出了事。
甚至这一路赶来,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连洗漱和吃饭都顾不上就要先打听那人的消息。
顾念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臭骂当时自作多情的自己一顿。
她不死心,想起过去跨越千山万水艰难递到她手中的那一封封信件与礼物。
顾念想,她得亲眼看看。
看看那人是不是真得长成如此荒唐不堪,看看自己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人是否只是虚构出的完美假象。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摆摆手,顾念让盛希月离开,眼下当务之急是得好好洗去一身狼狈,再好好睡上一觉,缓缓这一路以来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