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代价 ...
-
哈利的感觉完全没错。
他俩紧张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整天。就连巴沙特也狐疑地看着这四口人,旁敲侧击地警告她从小就让人头疼的侄孙:遇到问题不许胡乱解决。
在氛围微妙的晚饭之后,两个鬼鬼祟祟的大人又把讨论阵地转移到了阿不思的书房。终于,当两个紧张兮兮的小孩在房间里听见书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后,那种悬而未决的氛围微妙地消失了。
夜色已深,汤姆“腾”地一声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让一下,哈利。”
他把挡在窗前的哈利扒拉到一边儿,砰地一下推开窗子,想都不想就迈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梅林!你疯了吗!回来!”
哈利吓了一跳,冲上去就把他往回拽。他弟怎么突然想不开要跳楼了?
“你才疯了!放开我,我要出去!”
汤姆挣扎着,他的外套都快掉了。哈利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
“我不放,现在半夜十一点,外边到处都是宵禁的啸叫咒,你上哪儿去?!”
一切已经晚了,一阵礼貌的敲门声过后,盖勒特走了进来。哈利感到一股微妙的凉意——比阿不思生气的时候稍微不可怕一点,但只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
盖勒特盯着半条腿踏出窗框的汤姆,那眼神简直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对他这便宜儿子发个杀戮咒了。
“等等,父亲!您说清楚——又怎么了?”
哈利挡在汤姆和父亲之间,焦灼地问。
盖勒特阴沉的目光落在哈利身上,一对上男孩清澈、勇敢的眼睛,就沾上了深深的无奈——除了阿不思,哈利可能是世界上唯一敢挡在他前边的巫师了。
这么着对峙了一会儿,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哈利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世界暗了一下。只一瞬间,汤姆和盖勒特就都不见了,独留下他在原地六神无主地傻站着。
接着,阿不思走了进来。哈利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立即扑了上去。
“爸爸,您得阻止他们!他们会打起来的!”
阿不思来到哈利跟前,拍拍他的肩膀,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当盖勒特告诉他不打算在汤姆的事情上诉诸程序的时候,阿不思并不认可他的做法。但盖勒特的理由很简单,也很致命:履行世俗程序并不是最优先级,把危机留在家庭内部才是。与其把汤姆逼到把整个世界当靶子,不如让他把他爹当靶子。
阿不思知道他是对的。如果这些年盖勒特没有在他身边,而是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们两个,以及整个世界,绝不会无痛地走到这一步——如果一场家庭会议可以解决世界级危机,搞好家庭教育就有助于未来巫师界的和平,那么,哪还有比这性价比更高的选择呢?
作为威森加摩首席巫师,跟人鬼鬼祟祟地谈论这些令他感觉奇怪极了——倘若除了盖勒特之外的任何人过来跟他说,来吧,朋友,让我们别纠结于程序正义了,他都会把对方生气教训一顿。
是的,除了盖勒特。
以他们十年的默契担保,阿不思可以妥协,可以预支信任,暂时相信他的坚持,并观望事情如何发展。因为他对盖尔负有的是一种无限的修正义务,如果他错信,如果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自己就是他的处决,要对修正其后果负责到底。
但哈利没有这样的义务。他并没有选择和两位养父待在一起,也没有选择做汤姆的哥哥。阿不思想,他不该对这个家庭的黑暗面负责,也绝不该承受如此沉重的枷锁。
这位白巫师叹了口气,声音比平时少了许多底气:
“别掺合,哈利。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吧。”
血盟在盖勒特身上——哈利当然也意识到了。但这并没有减轻多少他的难过和担忧。他转过身,把头埋到阿不思怀里,变成了一只委屈的小鸵鸟。
“可是,我不想他们打起来啊,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问题就不能一起解决吗。”
“不会打起来的,我保证。”
阿不思的声音更没底气了。不是他不相信盖勒特的分寸,但哈利的生日刚过啊——一切就非得这么不巧吗?
“爸爸…”
阿不思低下头,只见哈利正在他怀里仰着小脑袋看着他,大大的绿眼睛充满了关切:“别担心,你们三个我都不会抛下不管的。”
喔,他说“你们三个”。
这小家伙真是...从来不落下任何一个人。
阿不思的心被猛猛地击中了一下。一时之间,他竟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谢谢你,但你没有这样做的义务,哈利。”
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温柔但严肃地说。
——————
汤姆紧张地坐在一把古老的沙发椅上。
在他的对面,盖勒特占据着另一把沙发椅。他俩被一张落灰的巫师棋桌隔开。而这一组桌椅古怪地摆在一个圆形石头大厅的中央。厅的周围是许多镂空的拱廊,但每一个拱廊看出去都是黑色的,完全不透出后边的景象。
理论上,他们应该还在戈德里克山谷——因为这地方禁止幻影移形。但这绝大多数禁制的最终解释权都归属于盖勒特,梅林知道他到底部署了什么样的咒语。
汤姆眼巴巴地瞪着他。
他很快就发现,盖勒特沉默了很久,是因为他在平复心情。他压根没有带魔杖,他带了血盟。这是好消息,至少他不用为活命挣扎;但也是最糟糕的,说明事情比他想得严重得多。
“那是两条人命。”
“您在乎这个?”
“不。”盖勒特果决地说,愤怒使他缺少耐心,“你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你破坏的是什么。”
男孩想装傻,即使那会让自己岌岌可危。
“他针对哈利,他对我们有敌意。”他有力地辩驳道,“换做是您,您会视而不见么?”
“喔,得了吧。”盖勒特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哈利惦记着不给他爸找事,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这里边没你掺合,他们能稀里糊涂地又打起来?”
汤姆没有回应。
“你操纵蛇,让它用自己的血,替你把为了让人安居乐业留下的符文,篡改成恶毒的咒语。而且——你希望大家觉得这些是你哥做的。你从中作梗,乐见得哈利跟他们正面冲突。”他继续说,“你不满意家里有两个孩子,把算盘打到陷害你哥上边了,是么?”
“我不敢相信,您竟然会这样想。”男孩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即使我真的犯下了这桩罪行,也是为了对付我们的敌人——我为什么要赶走哈利?”
“少来这套,你能有那好心!你初来乍到,哈利已经在这这么久,整个山谷都知道,他跟那男孩有过节,只有哈利为了你对他出过手,只有哈利会蛇佬腔这事儿人尽皆知!事情一出,所有怀疑的目光都会落在哈利身上!那一晚给蛇下命令的时候,你一点儿都没参与,你看着哈利做了这件事。你全部的咒语都提前直接下在你选好的蛇上,它们混在那几百条蛇中间,但执行的任务和它们截然不同。要证明它们和哈利的操控无关绝非易事——至少,魔法部可不会费这个劲,他们天天盼着抓我的把柄呢!”盖勒特愤然道,“你做的没有一步不是把哈利推到有口说不清的境地,放在火上烤!他那个性格,猜到是你干的更得往自己身上揽,到时候假的都成真的了!你敢说你不是吃准了这点?”
汤姆面不改色:“这只是您的推测,您不能这样毫无证据地指控我!”
盖勒特笑了一声,很难说是冷笑,还是真的感到欣赏。
“是啊,我们永远也找不到那块符文石了——就像魔法部永远也找不到那两个麻瓜。是啊,他们可能出走了,自sha了,去躲债,或者一夜之间决定做树上的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谁知道呢?谁能证明他们是被消失咒害的?”
“你读了我书房里所有古魔文的书,又把阁楼的书柜翻了个底朝天,你处心积虑,从上万条咒语里翻出一条刚巧能复用最多原有字母的,然后又想到让蛇去执行,这样就不会留下魔法痕迹——英国本土有超过十万条符合条件的蛇,死无对证,我简直要给你鼓掌了!”
盖勒特看着那小孩卯着一股劲儿的样,就知道自己说的全是对的。
“你把你哥坑得够呛,自己摘的倒干净!你唯一能作为证据的接触,就是你给蛇下命令的时候——你不就是赌摄神取念的精度,不足以从七天里找出那几十秒记忆么?”盖勒特阴冷地说,“我告诉你,我知道至少十种黑魔药,能把你从出生到现在的记忆一次性连续地取出来——但你还能不能醒过来,可就全看运气了。”
男孩白着脸思考了一会,明白他不是在诓自己。
可他就是不甘心。说到底,他根本没想过那老掉牙的破玩意能正常运转!而且蛇有时候办事没那么灵活,不可控因素太多了,谁知道真能成功啊!
“我做了这件事,”他似乎终于认清辩驳已没意义的事实,他的表情变得恶毒,怄着气说,“是因为我能做到!如果哈利有那个能耐,他可以把自己摘出去,就像没有人会怀疑是爸爸做了这件事;如果他没能耐救自己,他就去si,为什么我要对他负责?”
盖勒特感觉自己迟早要被这小孩气得灵魂出窍。已经够了!去它梅林的家庭教育!去它的怀柔处理!他把椅子推开,站了起来。圆厅周围的拱廊开始传出噼啪的燃烧声。
黑暗,无形的、浓郁的黑暗,化为沸腾的厉火,一层层地将整个圆厅点燃了,直到父子两人身后咫尺之处也充满了咆哮的黑焰,盖勒特彻底拉下了脸。
“过来。”他说,“我告诉你为什么。”
汤姆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我不会限制你,不会干涉你去做什么——但最基本的原则是:你永远不能把刀尖指向哈利或者阿不思!”
盖勒特努力在盛怒之下控制着自己的措辞,他明白,对这自尊高得不行的破小孩来说,说服和侮辱只有一线之隔。
“我从未向你收取代价,汤姆·里德尔。我不在意你的动机,而是你行为的结果。我尊重你的本性,前提是你尊重我赋予你的身份。你要做你的烂事,就让它烂在跟你哥和你爸无关的地方,别把祸水引进家里!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那你就滚回伦敦去!”
“又或者,”见男孩不服气的样子,他的声音低下来,故意说,“你没能耐把你哥摘出去?那算我高估你了。”
“我能做到!”男孩的自尊心被扎了一下,生气地说,“我只是没觉得那破东西真能管用!我没有故意陷害哈利!”
“不对。”盖勒特想都没想,“是的,你只是觉得有趣,你并没讨厌哈利到一定要把他赶出去。但你不介意随手一试——要是没成,要么无事发生,要么你哥上赶着要跟你同罪,我看不得你爸难过,把你们都捞出来;要是成了,哈利被魔法部稀里糊涂强行带走,你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养子,那麻瓜也付出了代价。”
汤姆哑口无言。
烦死了!他完全理解对了,因为他俩思维方式是一样的!
“这一次是哈利,”黑巫师干冷地笑了一声,“下一次是谁,你爸?”
“不。”男孩果断地否认道。他的心脏狂跳着,心惊于这话里的杀机。
汤姆发现事态在失控。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四肢像被冰冻了那样。他觉得盖勒特不在面前,他的面容融化在跳跃的火焰深处,他的五官如此模糊。
为什么他的黑暗如此死寂?为什么他所在的深渊如此古老?为什么他的魔力比阿不思深不见底得多?
“选吧。过来立誓,还是滚回孤儿院。”厉火深处的声音说,“愤怒只会让你盲目,想清楚你要什么才能帮你。”
汤姆用余光瞥了眼那漆黑的、不知通向何处的拱廊出口,忽然意识到,如果他拒绝,他恐怕也回不到伦敦了。可如果他接受,他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他真要对哈利和阿不思动手,不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绕开盖勒特的。而他总会战胜父亲,逼他解除誓言——他绝对会做到!
不能愤怒,不能盲目。永远清醒地做出每个选择——这才是他从他这个爹这儿真正学到的第一课。
冷汗浸湿了男孩的后背。他盯着盖勒特,然后慢慢地,把手递给了他。
“恶魔护体”的火焰包裹了他的手腕,在一阵轻微的滚烫过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牢不可破誓约一样,是独属于立誓者和见证者的秘密。
与之同步地,圆厅和厉火都在淡去。戈德里克山谷的星空和草地在周围显现出来。
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
盖勒特是对的,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愤怒。
男孩看着自己的手腕,有点沮丧。他不服气地盯着地板。坏脑瓜里各种愤怒的想法像风暴似的刮来刮去。
他要变强。他要挖出他的弱点。他要一边仰望,一边踏平这座高山。
——父亲的弱点?
男孩抬起头,盖勒特已经往家走了一段路。他站在草坪的高点,远远地、出神地眺望着什么。
理所当然地,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是那扇再熟悉不过的暖黄色的窗,载着那一抹红发,漂浮在山谷漆黑的夜色正中,好像一艘方舟,一枚信标。
他不理解父亲表现出的那种虔诚。这里边绝对有什么超越了人们所谓的爱的东西——一种宗教式的,说不清楚的情绪,黑暗,神秘,不可窥探。
汤姆试着将恶意聚焦到那个身影上,转瞬之间,从手腕开始扩散的、灼烧的疼痛几乎让他疼晕了过去——黑巫师一点儿都没手下留情。
心底的不甘和怒意又涌了上来,他思考了一会,哒哒哒地跑到了盖勒特跟前,故意用无害的语气问:
“父亲,您会像在乎爸爸那样在乎哈利吗?”
盖勒特正看得认真,冷不丁被他扎了一下。
他经常忘了,他捡回来这东西完全是一条毒蛇,聪明,敏锐,恶毒,即使处于绝对劣势,也随时盯着对方的要害,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弱点——养蛇为患这个词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他竟然心大到把他毫无限制地放在阿尔身边整整两个月,他想自己是脑子坏了!
“等你能做我的决斗对手的时候,再在我面前说这些废话!”
他冷冷地说。
“现在,滚回家睡觉去。”
——————
哈利和阿不思还在窗口望天。
哈利已经困得直不起腰了,半张脸生无可恋地靠在阿不思的紫色衣袍上,第五次问:“爸爸,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噢!”
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羽毛扑腾的声音,他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封信落到窗台上。
阿不思拿过来一看,差点没绷住。
喔,迪佩特那糊涂老头子,去年是凌晨五点,被投诉之后,今年又错弄成了半夜十二点!
哈利捂着头:“山谷不是不能直接邮寄到家吗!哪里来的骚扰邮件?”
事实上,只有来自霍格沃茨的邮件可以直接寄到家——阿不思已经好几次批评盖勒特以权谋私了。
“不是骚扰邮件,哈利。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tbc
*树上的男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