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热吻》正面栗子

16、第 16 章

　　历峥端着甄情分好的小碗鸽子汤轻轻吹散上面的油花，表情看不出欢喜，在她低头垂眸的瞬间，睫毛扑扇了几下后汤面上出现了水珠滴落的痕迹。

　　杨弋观察着历峥的神色，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对于李嘉昀的家庭他不好做评价，只是甄情有一点说得很对，历峥是最对得李嘉昀的，就算从前的事情不提，只说现在历峥不眠不休等李嘉昀好几天，现在李嘉昀醒了她却只能待在酒店躲着他的父母，怎么能不叫人寒心。

　　好在历峥这几天在病房外的守望被ICU的护士小潘看在眼里，主动和杨弋说会替他们留意李嘉昀父母离开的时间，到时他们可以错开时间来。

　　“小潘护士和我说好了，等李嘉昀的父母去休息的时候会告知我，到时候我们错开时间再去看他。”

　　“好。”

　　历峥尽量平淡着语气，可没有人不会听出她音调里的颤抖。

　　杨弋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说完要说的之后就抓紧时间开始吃饭，他端起另外的一碗羊肉面大口吃了起来，甄情在旁边把肉串上的肉一粒粒取下来放在空碗里方便他去吃。

　　时雨看见了有些吃味儿，但他也知道甄情只是觉得杨弋陪护辛苦，撇了撇嘴主动把汤递到杨弋面前。

　　“你喝吧。”

　　鸽子汤分好后只有三碗，杨弋看时雨递给他后又推了回去。

　　甄情重新又把那份汤递回给杨弋，说道：“他不喝汤，你先好好吃饭，不用管他。”

　　时雨听后心里暗爽不已，甄情明面上是偏袒杨弋，可甄情清清楚楚记得他不爱喝任何种类的汤啊。

　　小酒店没有客房服务，饭后时雨一个人把桌子收拾地整整齐齐，把用过的餐盒也都清洗干净扔到楼下的垃圾桶。

　　这一系列操作把甄情都给搞晕了，不明时雨这突如其来的勤劳劲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入夜后，李嘉昀的父母被陪护的人劝回去休息，小潘护士很快打电话通知了杨弋，杨弋接到电话后迅速起床去敲甄情和历峥的房门，旁边房间的时雨也探出脑袋来，一行人急急走去医院。

　　到了医院后小潘护士特意嘱他们说：“病人中午的时候醒了一小会儿，之后就一直睡着，你们在窗户外面静静看，我替你们把风。”

　　历峥完全听不进去小潘护士的话，她双手牢牢扒在玻璃窗上，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李嘉昀，好像一眨眼人就会从床上消失不见一样。

　　病房内的李嘉昀静静躺在床上，旁边的仪器不停地发出“滴滴滴”的声响，他丝毫不知道有人正在真切地期盼他能挣开眼睛去看看自己。

　　可是无论历峥怎么企盼，李嘉昀仍旧和前几天一样，躺在床上不做任何的反应。

　　历峥维持这样的姿势许久后，低声说道：“我们走吧。”可眼睛还是不从李嘉昀的身上离开。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在历峥要转头的一瞬间，李嘉昀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准确地看向玻璃外的历峥。

　　这一眼好似千帆过尽，诉尽爱与恨。

　　经历过生死的人，世界曾在自己眼前覆灭，混沌中唯有爱人能够将其唤醒。

　　历峥原本紧扣的双手慢慢松开，向着床上的李嘉昀轻轻挥了挥手，想了想又朝着他笑了笑。

　　李嘉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呼出的雾气将呼吸罩填满，只有眼角的泪珠清晰可见。

　　“我们走吧。”历峥又说道。

　　她没有办法去看李嘉昀的眼睛，她想起李嘉昀母亲说的那些话，什么“扫把星”“天煞孤星”，还有她对李嘉昀说的那句“这座高原不过是你幻想里的避风港”，那些话语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重复，负罪感笼罩着她，内心的绞痛也让她无法呼吸，只想通过逃来获得短暂的喘息。

　　来医院时那么急切的历峥，看到李嘉昀醒后只短短几分钟就说要离开。

　　她一个人快步向前走，甄情追在后面，在拐角处历峥终于停下来，缓缓蹲下身体，双手掩面让眼泪流了下来。

　　甄情感觉到历峥内心的挣扎无措，也蹲了下来和她说：“阿峥，医生说李嘉昀是在他母亲出言不状之后醒过来的，中午没有告诉你是害怕你冲动之下跑去医院再和他的母亲发生冲突。”

　　“我知道你懊悔曾经对他说过不好的话，可那些都过去了，他努力地醒过来看你，你不能躲着他不见啊。”

　　“阿峥，他能感觉到你的难过，去安慰安慰他吧。”

　　还有一句话甄没有说出来，她想对历峥说“也安慰安慰自己吧”，何必用痛苦惩罚自己，那对爱人来说也是凌迟。

　　历峥抬起头来，哀伤的脸上挂满泪水，然后她决绝地摇了摇头。

　　回到酒店后历峥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甄情无奈只好去与杨弋他们商量对策。

　　“阿峥在李嘉昀出事之前对他说过不太好的话，她现在把李嘉昀会受伤的错全都归咎到自己身上，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负罪。”

　　“她最近压力太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李嘉昀不见吧。”

　　杨弋也毫无头绪，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时，时雨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他说：“乔弛就在附近的村子里拍摄，要不送历峥过去跟着摄制组玩一天，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看到开阔的景色心情也能舒缓，总比一直闷在屋子里强。”

　　甄情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回到房间后试探地和历峥说了这个想法，历峥意外得没有拒绝。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驱车前往托格伦夏村庄，去到乔弛的摄制组租住的民宿，他们到时摄制组的一众人早已经起来调试设备追赶早晨的光影，时雨提前和乔弛打好了招呼，互相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历峥加入其中，跟着众人忙前忙后，也算是比较之前有了一丝生气。

　　历峥跟着乔弛的摄制组走后，留下甄情他们几个人在民宿的附近闲逛，一个小女孩也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在走。

　　走了一段路程后甄情发现那个小女孩还跟着他们，于是招呼她过来问道：“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呢？”

　　小女孩有些害羞，怯怯的的回答道：“我觉得你很漂亮。”

　　这位小女孩是当地塔吉克族的长相，普通话也不太标准，甄情听到她的夸赞后赧然一笑，友好地伸出手主动邀请她同他们一起散步，“你好，我叫甄情，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散步吗？”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人也活泼起来高兴地点头，把手递给甄情，牵着她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她一边走一边向甄情介绍自己，“我叫古兰丹姆，那间民宿就是我妈妈开的。”

　　甄情重复了一遍小女孩的名字，询问小女孩名字的来历，“古兰丹姆，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冰山上的来客》的女主角也叫这个名字对吗？。”

　　古兰丹姆听后特别兴奋，开心地和甄情介绍起她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我爷爷取的，他最喜欢这个电影了，他说我是这座雪原上最美的花儿。”

　　正好她们走到一个小土坡处，甄情不小心跌了一下，杨弋手疾眼快地上前把她扶稳才松手。

　　古兰丹姆看着他们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指着杨弋问甄情，“你们是夫妻吗？”

　　甄情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古兰丹姆认真思索了一下回道：“他的眼睛一直在笑着看你。”

　　甄情抬头看了一眼杨弋，然后对着古兰丹姆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是家人。”

　　杨弋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笑意，可他们只能是家人。

　　古兰丹姆皱着眉，似乎很在意自己认错他们的关系，想了想又指着时雨说：“那你们一定是姐姐和弟弟吧？”

　　甄情失笑，“你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古兰丹姆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弟弟就总是像他一样，虽然脸上不笑，但又要一直跟着我玩。”

　　从他们开始散步到现在，时雨一直板着个脸亦步亦趋地跟着甄情，在古兰丹姆说甄情和杨弋的关系时他心里就有点冒火，等到说起他和甄情的关系后直接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大吼给自己辩解道：

　　“什么姐姐!她跟我有血缘关系吗就要叫我弟弟!”

　　时雨这一吼吓得古兰丹姆不敢再说话，恰好她的伙伴经过，于是她迅速把甄情还有吓人的时雨忘在脑后，撒开脚丫子和伙伴们去玩了。

　　他们又走了一小段路后，杨弋问甄情：“要不要去国门看看？”

　　甄情想起很久之前她在看《冰山上的来客》时在网络上搜索喀什库尔干这座位于祖国边境的小县城，弹出来的一多半信息就是红旗拉普，有人形容那里“万山堆积雪，积雪压万山”，那里也被人称为“死亡之谷”，不久前杨弋说他曾在那里服役。

　　她的直觉告诉她，杨弋想要去那里一定有什么要对她说，或许那些将要说给她的话语是她不愿意听到的，她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

　　可杨弋用征求的目光一直看着她，让她不得不同意。

　　去红旗拉普国门的路上海拔一路上升，到了国门附近时他们换乘了景区的区间车，此时海拔已经5000多米，高原的空气稀薄，车上许多人已经产生不适开始吸氧。

　　从景区的区间车里下来后，甄情的面前就是连绵不断的巍峨雪山，一阵冷风刮过，吹得人脸生疼。

　　时雨摘下他的围巾在甄情脖子上紧紧缠绕几圈，他自己失了遮蔽物冷得直缩脖子。

　　周围的游客也皆是裹紧外衣，只杨弋处之泰然，他站在那里不动如山，远远地眺望着雪山深处，仿佛已经和风雪融为一体。

　　是啊，他早已习惯这里的风雪。

　　甄情问他：“你在这里呆了几年？”

　　“三年。”

　　“这里冷吗？”

　　这个问题不言而喻，可甄情还是傻傻地问了出来。

　　来到这里只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已经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可这样的冷杨弋切身感受了三年，如今依旧坚守。

　　戍边战士何其众多，他们都曾有家人问过他们这个问题，可杨弋没有，他除了甄情之外已经没有家人了。

　　杨弋眼神坚定，他说：“只要站在那里我就不会冷。”

　　甄情凝望着群山，想象杨弋踏入其中巡逻的模样，内心涌上无言的酸楚——刚刚失去的母亲的杨弋就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守卫了祖国三年，她和杨弋之间那些恩怨与之相比实在太轻。

　　他们没有在国门处停留太久，也没有像周围游客那样拍照留念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途径瓦罕走廊，甄情借口说要去卫生巾在，于是时雨在服务区停了车。

　　下车后甄情去卫生间，时雨和杨弋在服务区的咖啡店等她，等她回来时甄情又说自己口渴，想要时雨帮忙买水。

　　时雨无语地环视了一圈咖啡店——在咖啡店说口渴要他出去买水，他再傻也知道这是要专门支开他啊。

　　可他还是乖乖出去了，他在甄情的眼里看出了分别，他猜这可能是甄情和杨弋在这里的最后的一次对话了。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甄情特意支开时雨，独留她和杨弋，迎接她早就已经猜到的一次对话。

　　杨弋拿出一张卡放到甄情的面前，说道：

　　“这张卡里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我留了一部分应急，剩下的都在这里。”

　　那张卡甄情拿起看了一眼又放下，她问：

　　“你知道我要来特意准备好的？”

　　“是。”

　　听到答案的甄情死死盯着杨弋，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别的答案。

　　在他们的眼神对峙中，甄情的眼泪砸向那张银行卡，她抬手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痕，可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落到那张银行卡上，终于她放弃一直以来在杨弋面前维持的冷静，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这是杨弋第一次看到甄情哭，他记忆里的甄情从来没用哭过，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从容淡然的，杨弋想去摸摸甄情的头发安慰她，手伸到她头顶时却停顿了下来，沉默地收回了手。

　　“昭昭，收下这些钱，就算是为了让我这个戍边军人安心报国，况且我们是家人，对吗？”

　　这件事情是他必须做的，哪怕甄情不愿意接受。

　　甄情的臂膀里里传来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你让我怨你都不能......”

　　明明早就说好的了不怨不恨，可面对曾经真正相爱过人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那张卡对甄情来说无异于是侮辱，她敬佩杨弋戍边的勇气，愿意替他时常探望其过世的父母，但他竟然想要拿钱来补偿她。

　　可偏偏他摆出大义的名号，将高高她架在上方，让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甄情哭过后拿纸巾把残留的泪珠仔细擦干才从臂弯里抬起头，她收下了那张卡，对杨弋做出承诺，“只要我还活着，我是你一辈子的家人。”

　　时雨买完水之后没有回咖啡店，他坐在车里默默看完甄情对着杨弋痛哭的全过程，手里买给甄情的那瓶水被捏得已经发皱。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甄情和杨弋起身离开咖啡店，甄情出门走下台阶后又转身奔向杨弋，把他紧紧环抱住，杨弋这次没有犹豫，回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无关他们之间的情爱，只是最单纯的亲人之间的相拥。

　　拥抱分开后，甄情看着杨弋的眼睛说道：

　　“你知道我的生日愿望......”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

　　“你祝我所想皆所得，你要遵守诺言。”

　　杨弋没有回答甄情最后的一句话，只对着甄情漏出了一个笑。

　　离开瓦罕走廊时杨弋的车开在前方，到岔路口后他长声鸣笛几下，同甄情和时雨分道而行。

　　他望着后视镜里的渐渐模糊的甄情，内心无声向她说道——

　　昭昭，我知道你祝我一生都能平安，我不知道该怎样答应你，可能回到部队之后我也会遇到李嘉昀这样的事情，但那是我们身为军人的使命，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会告诉你，今生都不要再让为我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