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屠龙者与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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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2年，冬春之交。
温斯特王国。
严寒的巨龙终于飞离了这片大地，只余下一点尾迹，温暖的火焰精灵也冒了头，覆盖着地面的厚厚积雪在阳光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宝石色泽。
艾雷尔·安什利背着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从克弗兰村校场往家走去。
他穿着一身标准农民的浅褐色长袖亚麻衬衫，外面套着臃肿的羊毛衣，腿上是棕色布裤子和一双兽皮软鞋。
一把粗糙的带鞘木头剑挂着皮带斜挎在腰后，随着他的步伐晃荡。
黑色微长的头发在脑后用一根细绳捆着，下巴冒着点青茬。
如果不看挺拔高大的身材，还算白皙的肤色和一双沉静深潭般的蓝眼，他和其他终日劳作的农民没有任何区别。
克弗兰村位于焰石山男爵领，王国东部靠北的地方。周围的丘陵和山地或多或少挡住了寒风，但依旧是冷的。
艾雷尔不怕寻常的严寒，但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
“艾雷尔大人，您回来啦？”伴着沙沙踏雪声，背着一把小木弓，腰间拴着一捆绳子的中年猎人路过，对他说。
艾雷尔颔首。
猎人挠挠头，又说：“我昨天猎到一只野鸡，正好我家不缺肉，就给您放您家门口了。”
温斯特王国平民普遍没什么肉食，在这样的冬日里，更是连啃面包都要把掉裤子上的碎屑捡嘴里。也只有家里副职猎户的还能冒险进山打打牙祭。
冬末的动物大都没多少肥膘，但有肉总比没肉好。一般人若是得了野鸡这样大只的猎物，总会放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时时盯着解馋，今天撕一条肉，明天切一块翅尖，夹在面包和烤饼里吃，一只鸡可以带来很多天的幸福。
因此，正常人家得了这样一只完整的肥鸡，都会小心翼翼藏起来，鸡骨头都要嗦干净，吃肉都要拉下百叶窗不让人看见。
但凡事总有例外。
猎户说着，怕面前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拒绝，连忙说：“这只野鸡是感谢您前些天教我儿子练剑的谢礼，没有您，他肯定参加不了领里的武装队。”
武装队，就是负责治安的。由领主组织，队员一般是农闲的农民，金盆洗手的佣兵和退伍的老兵，有需要的时候被征召，带着自备的武器在村镇间巡逻，抓小偷，抓逃犯，抓到了就有几十个铜币的工资。
虽说不大稳定，但好歹入了队就不再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地痞。
这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你不用是职业剑士，但你得会几招剑术，最起码能唬人。
可王国边境的小村农民，会使犁，会捕鱼，谁会用剑？
多亏了这位新来的剑士大人不求回报，指点了猎人儿子两招，否则他是断选不上武装队的。
猎人得了喜讯，回家左思右想，最后咬咬牙把新猎的野鸡拿了出来。既是谢礼，以后再找人求指点也好开口。
说完，等不及艾雷尔出声，猎人急匆匆一溜烟走了。
艾雷尔看着他避之不及的背影，轻叹一声，脸上却没有多少波动，抬步朝家走去。
他是这个村的外来者，来了刚有半年，但也没有融入进来。因为他的实力，人们畏他，敬他，却不会轻易接纳他。
好在他也只是想找个地方过完余生，至于人际亲疏他并不在乎。
艾雷尔望着前方被冰雪覆盖的小路，想起半年前离开王城时候，朋友在安什利家府邸前激动地问他。
“你已经是这个大陆最强的人了，又为人类做出那么大的功劳，所有的人都在感激你，现在是你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了。”
艾雷尔却只觉得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和朋友轻轻拥抱，便背着行囊骑上了马。
他的行囊里空荡荡，除了一些钱财和一个金属盒外，就只有一把随手在木匠坊里买的木头剑。
————
艾雷尔的家在村最外围，一栋简单的石木小屋，木屋顶，石墙壁，屋外面一圈低矮的糊泥的篱笆围了个小院。
地被刨了刨，松了松土。他不准备做农民，但也不介意种些菜。这是他体验普通人的生活的必经之路。
这一小块地也能种不少东西，生菜，豌豆，洋葱，也许可以种一棵苹果树，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也许能吃上亲手种的苹果。
这样黑暗幽默的想法令艾雷尔的脸上漾出一丝丝自嘲的笑意。
想着，艾雷尔推开小院的门，目光凝固了。
地上原本洁白无暇的雪脏污成了泥水，到处都是杂乱的痕迹，猎物血迹滴滴答答地洒了一地，满地的羽毛和泥水混合在一起成了污浊的一滩。
令人不禁遐想，这里在不久前发生了怎样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
战斗主角，杀好的野鸡却消失了。
那血迹和杂乱到看不出始作俑者的痕迹，像一把刷子一路推开雪堆通向屋后，似乎是什么东西贴地行动。行动途中还留下了几根野鸡羽毛。
是从山里出来的肉食动物？
艾雷尔微微绷紧了身体顺着找过去，一只手不自觉地探向腰后。
随即他又自嘲于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他在想什么呢？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剑术老师而已。
艾雷尔放轻脚步，听见屋后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转过拐角，屋后的情景便映入眼帘。
皑皑的雪堆里，卧倒着一团人那么大的不知名的生物。
那东西身上缠着一团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哪怕是以艾雷尔的眼力，也找不见它的四肢，只能看见它身上的尘土浸染了周围一圈的雪，一头夹着枯草泥巴，像是杂草一样的乱发盖住了脸。
它似乎很冷，蜷缩成一团还在瑟瑟发着抖，只可惜它躺着的雪地只会源源不断从它身上汲取热量。
最重要的是，它的身上还沾着许多褐色带着斑点的羽毛，在一团脏污中，唯一洁净的牙齿露出来，连着羽毛咬着鸡脖子，上牙的犬齿死死嵌进野鸡的身体里。
一头乱发之后，一双充满兽性的人样的红色眼睛死死盯着他，就像是一只困兽，一只被陷阱夹住后腿的捕食者。
直到这时候，艾雷尔才堪堪确定，这是个人。
——
“野人？”
乔伊斯拿了棍子躲得远远地，戳了戳躺在地上的人。
乔伊斯·布莱克，是这座小村的理发师，偶尔兼职一些医生的工作，比如给人包扎伤口。他那把小刀既给人剃头发又给受伤的倒霉蛋割烂肉。
好在他还算有职业道德，小刀定期清洗，所以干这行五六年也没医死人，是整个焰石山领数一数二的良医。
艾雷尔：“他出现在我家后面，还咬了一只野鸡。可惜我刚发现他，他就倒了。”
乔伊斯摇摇头，心说多半就是个野人了，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道他怎么在山里活下来的。
不过很明显，他一定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冒险下山进人类的村子里偷鸡，却被这位艾雷尔先生当场抓包。
艾雷尔先生也是个好人呐，乔伊斯唏嘘地想，冬天偷鸡可不是小事，这季节谁不缺粮，一个不留神饿死冻死人都有，要是别的人家肯定就扭送治安官了。
王国近些年还算和平，在一些城市里，施法者的超凡力量便利了人们的生活，魔导机械，新式蒸汽机层出不穷，连带着市民的生活水平水涨船高。
尤其是在半年前，伟大的屠龙者杀死了大陆最后一条龙后，整个大陆所有的异族顷刻间全都对人类纳首称臣，短短几个月，温斯特王国便成为了大陆最强盛的王国。
但这和边境的焰石山领没什么关系。
这里的平民依旧困苦饥饿。
有些人进山迷了路，被蛇虫咬坏了脑子不知道回家，从此就成了野人。也有一些被强行征兆进军队的农民逃走，不敢回家，进山成为野人。或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侥幸被野兽养大，也会变成野人。
不管是哪种，野人都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了。
乔伊斯可不愿意把自己的床给脏兮兮的野人睡。他拿来一块烂毛巾，扑点水随便擦了擦野人那张连肤色都看不出的脸。
随后他惊讶地叫一声。
“哎，这还是个帅小伙呢。”
只见那些脏血被擦掉后，露出来的肤色意外地白皙，脸上有些被冻裂的裂口，但皮肤还算细腻，五官深刻，一对浓眉，文雅又带着一点野性。不像是个粗俗野蛮的野人，倒像是大贵族家的儿子。
他就这么毫无知觉地睡着，让人不由得想要探究那双眼睛睁开会是何等风采。
艾雷尔对此没兴趣，把这个人送过来而不是丢在雪地里已经花光了他仅剩的善良：“我走了。”
乔伊斯说：“行，等我检查完看他身上伤口多少再告你要多少钱。”
“好。”
艾雷尔回到家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个面包，配一点封存的咸豆酱，就是一顿晚饭。他并非对食物有严格要求的人，在他看来，能吃，不会死，就够了。
然而，就在他半个面包刚下肚的时候，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大门被砰砰大力敲响。
是乔伊斯。
他的脸上还带着冒着血丝的抓痕，眼睛里满是惊恐，惊魂未定劈头便道：“艾雷尔先生，你快去看看吧，那个人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刚想把他的衣服脱下来他就醒了，什么话都听不懂，上来就要咬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屠龙者与野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