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了郁金香》周郁禾

15、少年锦绣待梨花

　　“也许是我得罪不起的吧。”
　　她浅笑，翩然而坐。
　　林清平抬眸，神色平添几分凝重，连语气都低沉许多。
　　“你知道罗德里格斯吗？”
　　“不知道。”
　　薇薇安坦诚相告，神情却怡然自若，不见丝毫慌张。
　　这让林清平有些不知如何开启接下来的话题。
　　索性开始讲起了从前的事情。
　　那时她还在温莎中学读书。
　　她自幼聪慧，即使在美国前列中学，初来乍到，依旧能够鹤立鸡群。低年级的学业对她完全没有压力，用两年便修完了所有的课程。
　　温莎中学位于波士顿市中心位置，交通非常便利，是美国优秀的女子私校，师资力量强大，学校毕业生升读常青藤大学的录取率高达31%。STEM项目强势，学术氛围浓厚，周边资源极其丰富。
　　学校关怀学生，鼓励女孩独立自信，追求卓越。同时加强家校合作，促进家长对学生的陪伴以及老师和家长的沟通。
　　温莎中学一个班的同学并不是很多，但是林清平都和她们相处的很融洽。哪怕是刚转学来这里时，大家也没有排斥她，或是嘲讽她，反而主动帮助她适应新生活。倘若不是她后来，单方面刻意的疏远，现在应当还会一起聚会游玩吧。
　　还记得那个时候隔壁班也有一名中国人，是一位很努力的女孩。
　　她们相遇是一堂体育课，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林清平跑完步在一旁休息，看到她先是捂着肚子跟体育老师交谈，之后咬咬牙决定坚持。
　　林清平抬头看天，不免有些担心，便起身前去。
　　隔壁班体育老师见她过来，表情诧异，问怎么了。
　　她说这个天气，来例假的同学，不应该继续剧烈运动的。
　　体育老师十分震惊，却还是温和的跟她解释：“体育运动能够帮助她疏通血液，有利于缓解她的痛经。”
　　“如果她真的不能坚持，要请假我也会批准的。”
　　“可是她想要坚持啊。放心孩子，她跑一会就舒服多了，老师以前也是这样。”
　　林清平张嘴刚欲反驳。
　　就看见先前的女孩在操场另一头突然停住，痛苦的蜷着腰。
　　她暗道不好，以远超出平常体测的速度飞奔过去，老师也察觉不对，立马快步跑向那里。
　　操场还是太大了，等二人到达，女孩果然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老师一下子慌了神，林清平当机立断，叫了救护车。
　　“老师，医疗费我来垫付就好，必须让她尽快就医。”
　　“抱歉，同学。是老师的错误，老师会垫付的。”
　　“真的，非常抱歉。”
　　不一会，体育老师被校长领导叫去谈话，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懊悔。因为她们送医及时，女孩已无大碍，医生说让她来例假就尽量不要上体育课了。
　　林清平轻声答是，将刚才体育老师热的红糖水喂给女孩。
　　女孩眼眉弯弯，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清平。”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以后有事，我定会倾力相助。”
　　“不过是人之常情，举手之劳。”
　　“即使是别人，我也会帮忙的。”
　　林清平不想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扯皮，便是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安不懦，说到这里，林青平心中一梗，沉默了一会儿。
　　有时候坏天气总是跟心情相关，外面竟也开始阴天了。
　　薇薇安像是一个很安静的倾听者，却很暖心的在她沉默时给她热了一杯甜牛奶。
　　两人边喝牛奶，边聊天，身体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在这种重视创新性，多元化，个性化的小班授课模式下，老师们也很关爱学生，开明友善，会一对一进行学业辅导和学术指导。在她修完课程之后，经常带她进行学术研究的老师们劝她先沉淀一年，于是便将她们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波士顿地区经常会举办科创竞赛，林清平凭借卓越的天资，毫不意外的几乎次次代表温莎中学参赛。
　　她顺理成章的参加了AMC等数学竞赛，以及大型的科创比赛如3M Young Scientist Challenge和JIC，拿下最高奖。
　　连适合6-8年级的小版usap，也在这一年无聊的时候拿了个金奖杯回家。
　　这个时候她如刚露尖芽的春笋，嫩小却未来可期。
　　师友扶我青云志，父母常伴书温情
　　邻居送来十里香，纷纷叹子太低调
　　即使一时名声大噪，林清平也并不在意，实际上在意的人不是很多，顶多稀奇一段时间。因为中学低年级的竞赛含金量是远远比不上高年级的，影响力也自然不可同语。
　　可惜，有一部分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林清平的潜力和威胁。
　　于是他们开始担忧林清平会在九年级时就开始参加各类科创竞赛，尤其害怕她参加ISEF并且拔得头筹。
　　其中势力最大的罗德里格斯率先出手，企图与她谈判。
　　恰逢菲利普斯安多佛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最终她选择不回复罗德里格斯的私密邮件，并且转校到菲利普斯安多佛。
　　丰富的竞赛经验和温莎时恩师的指导让她跳过了九年级，直接就读十年级，也就是高一。
　　“他们居然欺负了你这么多年吗？”
　　薇薇安皱眉，放下杯子。
　　林清平没想到薇薇安的关注点如此清奇，本来就不只是单纯的倾诉，她主要是想隐晦的提醒薇薇安，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势力多么强大可怕，希望她知难而退，及时抽身。如此一来，薇薇安就可以不被牵扯到这件复杂的事情中了。
　　当事人并没有会意她的良苦用心，放下杯子后，反而对她挑了挑眉头。
　　“林清平，那天那个女人，你认不认识啊？”
　　她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好像随意冲一杯咖啡，慵懒的待在自己的小窝，或是跟三两好友相约游玩，就能开心一整天。
　　她做事认真，专注力更是出乎意料的高，可是一旦结束工作，就变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她比自己想象的勇敢、聪明，也更有担当。
　　冰淇淋店相遇之后，林清平并没有加薇薇安的ins，却会去看她最新发的动态。
　　直到这时，林清平才惊觉，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在期待对方可以和自己一起面对，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有想要和她倾诉的想法。
　　她脑海中的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罢了，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她不会去细究自己的想法和发生的原因，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这是她在离开布莱尔，告别威尔逊家族那一天起，就明白的道理。
　　“认识。”
　　林清平无奈回复。
　　“那我就不用担心啦！”
　　薇薇安确实很聪明，她早就可以猜到林清平有多优秀，所以并不意外。在讲到罗德里格斯的时候，她的脑子转了180道弯。
　　有一个预感在警示她，如果这次选择了退出，她们可能会如同在未经开发的森林中，选择了不同分叉路口的探险家，自此分道扬镳。
　　哪怕林清平一直记得她们的约定，哪怕多年后林清平想起她是谁，她们也再也不会有成为伴侣的机会了。
　　她起身，替怔怔然凝视自己的女孩披上外套，坚定的说。
　　“我会陪你上法庭。”
　　————
　　三天后，林清平只穿了一件毛衣套在单薄的中式内衬上，搭配一条软绒牛仔裤，前往了赴约场地。
　　布莱尔已经在目的地恭候多时，她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简单的黑白休闲套装和看起来不怎么合适的浅褐色徒步鞋，除了那款一直戴着的手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
　　见她到来，布莱尔没有按照惯例计算时间，而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伸手触摸她毛衣上凸出的几支郁金香。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林清平恍惚。
　　“布莱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布莱尔·伊莎贝拉·威尔逊用手指触摸这朵小小的花，思绪渐渐飘远。
　　林清平的爸爸有一双织毛衣的巧手，经常会在拿到上好料子之后，为他深爱着的妻女织几件毛衣，他织的毛衣很有自己的个性，而个性往往可以反映出一个人很多的信息。
　　这位爸爸很关心女儿，也比她想象中要了解女儿。
　　还记得那件事发生之后的第一个冬天，当她发现林清平一直以来毛衣上出现的各种花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东方古老的平安结。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受，就像她忙完棘手的事务回家，迎接她的是哥哥端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罗宋汤。
　　所以这朵郁金香。
　　“布莱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女孩再次耐不住性子呼唤她。
　　想到刚刚看完的情报，她失笑，眼神温柔，用手指掐了一下女孩脸颊上的软肉。
　　“你该喊我什么？”
　　林清平心中五味杂陈，眼前人表现的好像从未抛弃过她般。
　　让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件可笑的小事。
　　这三年，如尘埃，无关紧要。
　　她抿嘴，低声喃喃道。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