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月亮》水星一点点

4、欢迎你来到江晥

　　时间指向晚上七点，终于麻将馆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于初帮于燕打扫屋内的卫生，钱守成则在门口大树下放好餐桌，转身进厨房炒菜。
　　江晥的夏天总是炎热而干燥，但到了晚上，气温便会骤降，带来一丝凉爽。微风轻轻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一天的疲惫。
　　于燕跟于初打扫完卫生，便在大树下坐下，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忽然，于燕露出笑容举起桌上的杯子:“来，早早！庆祝一下我们今天第一天生意红火！”
　　于初也举起手中的杯子，与于燕轻轻碰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钱守成刚好从厨房出来，端着最后一盘菜，放在餐桌上，满脸期待:“快吃这个菜，好好庆祝一下。”
　　那是一盘猪肝，颜色深沉，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还带着些许血色。
　　于初咽下胃中的翻腾，悄悄和于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你们不吃吗？你们不吃吗？”钱守财语气有些强硬。
　　为了证明那盘猪肝其实很好吃，他像是赌气，报复般疯狂地夹起猪肝往自己嘴里送。
　　于燕和于初只好开始动筷子，夹了一小块猪肝送到自己嘴里。这盘猪肝的味道实在是难以言喻，腥味、血味和咸味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于初强行咽下猪肝，感受着液体划过喉咙进入胃里的粘腻感。她不敢说实话，只能默默地吃完，然后夹其他的菜。
　　原本轻松的氛围因为钱守财的脸色变得僵硬起来。他猛地站起身，端起那一盘猪肝，走到邻居家的狗面前，全部倒进了狗碗。
　　“狗不能吃盐的。”于初默默心想，内心有些郁闷。
　　钱守财黑着脸坐回餐桌，于燕已经忍无可忍:“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给狗倒了干嘛？”
　　“你们不吃啊？说多少遍你们不吃不吃不吃？”钱守财扯着嗓门吼道。
　　两人又开始爆发了争吵，于初坐在对面，默默地扒碗里的饭。
　　她只是希望能快点吃完碗里的饭，逃离这里。
　　她每次遇到父母这样爆发争吵的时候，从最开始的满心恐惧，到如今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父母之间的这些冲突，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也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感觉生活刚有了那么一点点轻松和喜悦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变故冒出来呢。

　　这一次，又让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种压抑和窒息，原本她还对明天满是期待的.。

　　于初默默收拾好碗筷，然后快步上楼走进厨房，把门一关，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都隔离在门外了。
　　楼下是父母摔随碗筷的声音，于初默默地坐在书桌前，望着天边一轮明月。
　　思绪飞远，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今天遇到的少年，他们跟她一样的年纪，却如此鲜活朝气。
　　于初多数都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讲述自己的生活琐事，又或是分享不同机车的特点，以及赛车场疾驰的快乐。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过着这样的人生。
　　于初彻底陷入自己的幻想世界，在只属于她的国度里，她是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她可以成为任何人，她肆意张扬，洒脱不羁。
　　唯有幻想，她才能有力气面对现在的一切。
　　精神的梦乡是她唯一的摇篮。
　　唯有不断学习，或是不断幻想，才能让她有一种病态的安全感。
　　“滴答滴答”是时钟转动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嘈杂终于平息了。
　　于初房间门被敲响，于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早早，今天楼下约好了几桌打夜场，今晚我跟你爸得熬夜，你学习完了早点休息。”
　　“知道了，妈妈。”
　　于初乖巧回应着于燕，于燕的声音彻底将于初从幻想国度拉回现实世界。
　　周围的一切还是如常，没有什么行侠仗义的女侠，于初还是那一个最普通，最弱小的于初。
　　楼下麻将撞击声渐渐传来，于初想起母亲于燕辛苦一天，晚上还不能休息，心中不免一阵心疼。她深知母亲的种种经历，可是母亲对她寄予的厚望常常让她喘不过气。
　　她就像一个在海里苦苦挣扎找不到岸边快要溺死的人。只能绝望的一次又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游，却只是徒劳。
　　楼下的噪音让她烦闷，心中郁结难消。
　　月亮睡着了，窗外的暮色苍茫。
　　于初推开窗，感受茫茫夜色的新鲜空气，微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
　　偏过头，昏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路灯下的人一身黑，如同被黑夜笼罩，不知道他站在这里有多久。
　　终于，他有所感应般，抬头与于初对视。
　　“付樾？”于初心下疑惑，本以为他是来打麻将的，环顾周围，路边只有他一人。
　　只见付樾仰头望着于初，朝于初挥挥手，张嘴说了什么。
　　于初辨认口型，认出来他说的话:“早早，快下来。”
　　于初下意识想拒绝，又猛然想起今天下午他多给的那几百块，还没退给他。
　　于初只好点点头，关上窗户，从抽屉拿出几百块。
　　趁着麻将馆忙碌之际，于初飞快溜下楼，不知为何，第一次做这种事，心脏加速，却有些让人感到刺激的快乐。
　　路灯下的付樾看不清表情，于初快步跑到他面前，这才看清付樾手里提着一个蛋糕。
　　包装精美，是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粉色蛋糕。
　　付樾挑眉一笑:“尝尝？”
　　“你怎么会来这里？”于初疑惑问道。
　　“路过。”
　　“你家也住这边吗？”
　　“……对”付樾沉默一瞬，这才回答。
　　“你怎么没开你的机车啊？”于初有些好奇。
　　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于初总觉得付樾有种神秘感。让她好奇不已。
　　“路口。”付樾回答很简短。
　　“声音有些大，扰民。”付樾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太少，补充道。
　　“哦……”
　　“要不换个地方说？蛋糕要化了。”付樾提议道。
　　“好吧，你跟我来。”
　　于初带着付樾来到转角台阶旁，一盏路灯刚好点亮，两人席地而坐。两人席地而坐。
　　付樾将蛋糕拆开递到于初面前“快尝尝。”
　　于初有些意外，付樾外表如此冷酷，没想到会喜欢甜品。还是粉红色兔子形状，意外的有些反差萌。
　　于初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草莓味，蛋糕外面一层不是奶油，居然是冰淇淋。
　　于初第一次吃这种蛋糕，不由得瞪大双眼，果然甜食最能安抚人心。
　　心中的压抑被这份甜蜜吹散几分。
　　于初没忍住，多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来她来这里是为了给付樾退那几百块钱，刚刚一直只顾着吃。
　　于初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付樾。付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于初脸上，看着女孩那淡漠的神情终于因为甜食有了几分笑意，付樾也不禁弯了唇角。
　　直到女孩忽然抬头和他目光相接，付樾不自觉的喉结微动。
　　“抱歉，我第一次吃这种有冰淇淋的蛋糕，我家乡没有这种的。”于初轻声说道。
　　“你家乡在哪里？”付樾只是温和一笑。
　　“南浔镇，很小一个镇子。”
　　付樾点点头，不语，目光轻柔注视着于初。
　　于初被注视得脸上有些发烫，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递给付樾。
　　“你不吃吗，自己买的。”
　　付樾没有回答，默默接过于初手里的蛋糕，修长的指尖不小心轻触于初的皮肤，一触即离。
　　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于初偏过头，看着路边的灯光发呆。
　　“甜吗？”于初轻声问道。
　　“很甜。”付樾回答道。
　　感受到付樾的偏过头的目光。于初有些不安，付樾轻声说了什么，被风声吹散。
　　于初转过头，疑惑得问了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蛋糕是送给你的。”付樾重复一遍。
　　“为什么要送给我？下午的钱我还没给你。”于初心下疑惑。
　　付樾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挑眉一笑，耐心解释道:“钱不用退给我了，就当作买了这份蛋糕吧。”
　　“不要拒绝我。”他补充道。
　　“其实我是想说……”付樾顿了顿，欲言又止。
　　于初更好奇了，不自觉倾身凑近了一点。 终于听清楚了付樾的那句话。
　　他说:“早早，欢迎你来到江晥。”
　　像是一颗石子扔入湖泊中，泛起涟漪。于初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会是她在江晥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他们说人类的眼睛是最小的湖泊。
　　望向付樾眉眼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是最温和的湖泊，不管是阳光还是月光照耀，总是那么波光粼粼。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于初这才发现付樾的眼睛真的好漂亮。
　　于初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终于认真说了句:“谢谢。”
　　在送完女孩回家，确认女孩房间灯光熄灭那一刻。付樾这才离开，走出路口。
　　躲在一旁的吴漾探出头，瞧了瞧双手空空的付樾，得意道: “怎么样，樾哥？”
　　“我就说嘛，给你推荐的这家蛋糕店准没错，不枉你排队几小时嗷，终于送出去了。”
　　付樾没有理会吴漾揶揄的目光，只是举起拳头，轻轻给了吴漾肩头一拳:“谢了。”
　　机车行驶在公路，耳旁的风掩盖了付樾极速猛烈的心跳声。
　　他忘不掉女孩那一双忧郁的眼睛，以及望向他眼里的真诚。
　　漫漫长夜，他想起站在路灯下，望向女孩房间暖黄的灯光，他轻声说了句: “好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