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于离》土小洁

1、新学期

　　钟离推开家门拢了拢加穿在校服外面的黑色冲锋衣，嘴里叼着包子，边下楼边把拉锁拉到最上面。

　　三月天，冬天春天交替的时节里，偶尔的还会飘上几片雪花，把好不容易冒头的春意又给按回去，日头再好，风拂身而过也总还是寒气未减。

　　钟离身量很高，180的个子搭配一身冷淡疏离的气质，乍一看上半身也是个高冷小帅哥，但目光下移，结合肥大臃肿的校服裤子，范儿都没了。

　　三中的规定，无论什么季节都要穿校服，于是他们一年四季不管套在外面还是穿在里面都不能离了这蓝白套装。

　　新学期新气象，今天不踩点。

　　钟离顺着高二教室从七班数到十一班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门口睥睨着座位上的每一个人。

　　一句“老师好”在犹豫间没来得及说出口。老师下巴指了一下讲台，钟离照着讲台上的座位表去到了自己的座位。

　　孙惊哲踏进班级的时候基本已经座无虚席了，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视线扫过钟离的时候，略作停顿又移开。

　　钟离很不合群。

　　这是孙惊哲对他最大的印象，高一上课时偶尔神游目光停在钟离那，也会顺便观察观察他不听课在干些什么。

　　钟离额前的头发有些厚重，将额头和眉毛都遮挡严实。

　　有次孙惊哲和戴航聊起钟离。

　　“你发现没有，钟离的鼻子还挺好看的，小时候我计划长那样的鼻子来着，但该死的有点驼峰……”

　　“钟离？那个走哪都戴头盔的？”

　　“……”

　　孙惊哲在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在学校里小有名气了，据说，当初学校音乐社招募的时候，孙惊哲高歌一曲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表情管理，但考核的音乐社学姐依旧红着脸通过了他的考核，让其身边的社长脸比锅底还黑。

　　戴航作为他身边水印一样的存在，因为厌世感过重而不像他那么“招蜂引蝶”。

　　课间孙惊哲和戴航在走廊里“巡逻”，不冷落每个班级门口的领地，从三楼到一楼。

　　“你说高中毕业之前，我能不能和钟离说上一句话？”

　　戴航木着脸，有点不想继续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

　　“你高一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

　　“‘钟离，你也从正门上学啊’”戴航平淡地还原了孙惊哲第一次和钟离搭话的内容。

　　然而当时只顾往前走的钟离同学，脚步不停地偏头上下打量一眼莫名其妙跟他搭话的人。

　　“你是哪位？”

　　钟离37度的嘴里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让一向乐呵呵的孙惊哲直接笑容僵在了脸上。差点没绷住人设，脏话就在嘴边，但钟离没有恶意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一丝真诚。

　　钟离真的不认识他。

　　一瞬间心火熄灭，挫败上涌，同窗近一年，枉他英俊潇洒热情开朗，甚至数度很是欣赏这位堪称冷漠的同学，而人家竟然都不记得自己。

　　这种打击对于社交悍匪孙惊哲来讲不可谓不沉重，从那以后，再也没敢在钟离面前刷存在感，生怕听到什么更让他自闭的话。

　　说回当前，一楼中厅角落里的自动售卖机这会儿少有人光顾，孙惊哲买了两瓶水，一瓶伸手递给戴航。

　　戴航接过水，有些不能理解道：“你那么关注他干嘛？”

　　孙惊哲仰头猛灌了一口水，“也不是，那不是他挺不一样吗？你不觉得他很有个性吗？”

　　不合群也算有个性？

　　戴航嘴角微抽。

　　这小子闲出屁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钟离感觉屁股都麻木了，课间班级里嘈杂得很，在钟离耳朵里都是白噪音，丝毫不影响他心中的那口平静死寂的湖，打算去走廊窗边看看操场上跑来跑去的人。

　　他需要适当给屁股放个假。

　　走廊里时不时走过一两个人，钟离倚在窗边像是独立在另一个世界里，路过时看过去，都会被他周身独特的清冷感和美好的侧脸夺去注意力。

　　即使新分的班级里大家都在重新认识，也没有人和他多说一句话，用班里最聒噪的女生姚青青的话来说，“他一看就不会理人，我才不要去热脸贴冷屁股，长得好看怎么了，只能看不能谈，没意思。”

　　此时唯有眼球在工作的钟离，被一道略带紧张的声音打断。

　　“你，你好，钟离……同学”

　　嗯，加上“同学”显得正式一点。

　　钟离微微侧过头，看着眼前扎着丸子头戴大框眼镜的女生，记忆里搜索无果。

　　“有事？”

　　女生脸有点红。“我……我……”

　　死嘴，快说啊！

　　几秒之后，顶着钟离沉甸甸的目光，她逐渐失去了对视的勇气，连同说完这句话的勇气也消散了。

　　“我……叫陈柒，想……和你，交个朋友……”

　　就交朋友吧，多个朋友多条路。

　　“以后，可以一起……去超市，一起上厕所……”

　　靠，什么虎狼之词！

　　几句话说得曲折坎坷，说完陈柒的头已经快抬不起来了，独留头顶的大丸子面对钟离的凝视，心里疯狂唾弃自己。

　　在陈柒快要把手扣烂的时候，钟离冷静的审判终于来了。

　　“抱歉，我不交朋友，不去超市”低沉的声音停顿一瞬又继续，“也不和别人一起上厕所”，声音好听的要命，内容却让陈柒想原地消失。

　　“啊没关系，不是，对不起，那，那我不打扰了”陈柒慌乱地抬头看了一下钟离的表情。

　　呼~还好还好，好像没生气，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陈柒，没关系，没关系个鬼啊！我要上天台！呜呜呜呜呜呜呜算了……

　　一个表面害羞不敢吭声的小女孩彻底疯狂了。

　　孙惊哲和戴航“走街串巷”回班级门口的时候，看到了陈柒胡言乱语后红着脸逃离的全程。

　　二人在隔壁窗口驻足。

　　戴航：“我不想陪你在这当战地记者。”

　　孙惊哲拽着戴航的胳膊，强忍着不笑出来，忍得声音都发颤，“咱班还有这样的勇者，啊不，强者，要和钟离一起上厕所……噗”说到最后一句，努力的孙某某实在绷不住了，肩膀狂抖。

　　戴航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准备回班级的钟离，平淡开口：“她不行，你争取一下‘一起上厕所’名额，说不定有戏呢”

　　“边儿去。”孙惊哲闻言停止“癫痫”，顺便送了戴航一记白眼。

　　戴航坦然收下，转身离开。

　　孙惊哲抓着戴航胳膊的手松开，转而曲起手臂，把手肘搭在戴航的肩膀上跟着往回走，对着戴航幽幽道：“我本来就能跟他一起上厕所，不用争取，他还能赶我是怎么的”

　　戴航摆动肩膀把搭在上面的手肘甩开，加快脚步走进班级。

　　后面有脏东西。

　　一天下来，大家还沉浸在互相试探的新鲜氛围里，晚自习老师随机不定时巡逻，不会坐镇讲台，是以除了零星几个认真写作业认真预习的埋头苦学，大部分人聊天的聊天，聊天的聊天，聊天的聊天。

　　钟离静谧的小世界里屏蔽了一切纷纷扰扰，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是按高一最后一次考试成绩排的。

　　看似令人低落，实则深得他心。

　　平铺在桌面上的A4纸上几行矫若游龙的字点缀其中，玉石般的手，指节清晰而匀称，指甲圆润且修剪得一丝不苟，指尖因用力握笔而发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样好看的手就应该写出这样飘逸又充满力量感的字。

　　而写字的人眼神专注，没有人注意到他眸子里发出的光，名为热爱的光。

　　“妈，张晋儒最近逃课了没？”孙惊哲大半夜专门打电话骚扰亲妈，窝在房间书桌前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手贱地拿笔敲电脑旁边的仙人球，刺都敲歪了几根，“这小子要是不听话下次放假就送过来，我修理修理”

　　电话那头，他妈妈语气是一百个赞成“那感情好啊，国庆就打包给你送过去，让我清静清静”

　　孙惊哲乐了，“行，我等着”，免费的玩具吗这不。

　　又啰嗦几句废话，电话挂断，桌面凌乱的数学卷子上，一张满是折痕的A4纸被勉强铺开，上面寥寥几个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后面的“习”被划掉显示出写字人的不满，最右下角一行龙飞凤舞的飘逸小字“重写，写千字文”，这人在纸笔的世界里对自己发号施令。

　　孙惊哲看完笑出声，这为了满足好奇心从垃圾桶旁边解救的纸团属实可爱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