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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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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所有的设计图通过,酒会邀请卡先发给何晖寅和政处。
连筱筱从不怀疑连茵的设计,收工回家路上,只挂心中午她的反常。
鉴于频繁被问是不是有事,连茵笑着让她查手机。
连筱筱绝不会这么做,边开车边确认:“真的没事?”
“真没事,就是肚子凉了着急去厕所。”
连茵在连筱筱偶尔探究的眼神中偏头靠着椅背休息,眼角泪滴盈闪,迅速隐去。
白天晴朗,晚上居然下起雨。
湿潮的空气被何晖寅带入门厅,他在沙发处看到楚仪,她拿一块温热的毛巾走近,放到他手心。
何母笑着让何晖寅先冲个热水澡,比较不容易感冒。
家里月余没见何晖寅,餐桌上和乐融融,有好几道他和楚仪喜欢的菜色,清淡有营养。
雨太大,没法走,何晖寅和楚仪便留下。
简单休整后,他习惯性进书房处理公务。
整墙的书架上齐整摆满书籍,中间空出一层,有盆矮小的米竹。
红木桌上置盏蒙真丝的台灯,下垂缀着珍珠的流苏,好看,但与书房不搭,只因主人用惯也足够亮,无人轻易换走。
繁缛文件中夹杂了张卡纸,倒是瞩目,便首先看它。
是弘康的邀请卡。
手指轮过卡纸细密的纹路,质感极好,上用香槟色、烫金花体描字,描字是羽毛手写,再翻印缂在纸上。
简单却异常精致。
弘康这次的眼光是好。
卡片放在手边,看起文件。
听到敲门,何晖寅视线从文件转至门口,许她进来。
楚仪手中端黄梨木盘,上放着个白瓷碗:“晚饭时你咳了几声,伯母亲自炖了碗梨汤,润润喉咙。”
母亲有意让他们多接触,何晖寅欣然接受。
“多谢。”
白瓷梨汤温润,饮尽尚不觉甜腻。
楚仪不小心瞥到一张卡纸,觉得设计不凡,多看几眼。
以为她在看报表,何晖寅对她说:“学校需要研究案例?”
她读金融,现攻博士,J·K的运收报告是业内顶尖研究对象,何晖寅大方给过几个微小型项目的。
楚仪小幅度摇头,赞他手边邀请卡做得很漂亮。
何晖寅压低眼,定定地瞧,是美。
梨汤喝光,她也就没有多留,温柔按他肩膀:“不要工作太晚,身体最重要。”
“嗯,你也早些休息。”
只剩他在书房,嘴里梨汤余味翻苦,心头竟跳燥起来,他长长呼吸,将邀请卡收进抽屉。
会场布置进度很快,十三天,一切准备就绪。
内外会场均取淡香槟色简约设计,内敛也合乎维港氛围,流程亦是合理,挑不出分毫问题。
酒会开始前,秘书室的人传达谢康的话:多谢两位操持,十楼备好了各位的晚餐,望赏脸用些。
连茵死磕细节,熬一整夜,困倦到只懂点头微笑。
十一楼举行酒会,连筱筱穿身笔挺黑职业装,得协助弘康公关顾场。
她叮嘱:“食有营养的,睡一下等我回家。”
连茵乖巧应。
曼妙的小提琴乐曲在十一楼响起,细细声响漏到楼下。
听姐姐的话,连茵夹清炖牛肉块荷兰豆、烤面包片和生菜荷包蛋。
可喉咙发闷,胃口差,吞咽极其困难。
兜里手机又颤两下。
连茵猜也知道发来的内容,气笑了。
甲方很壕,十楼同样布置酒饮圆台,连茵起身拎出一杯威士忌,接连灌满满三杯进肚。
刺激她脸白到发青。
赶来的连筱筱捉她酒杯,十分严肃:“怎么又喝酒?!”
察看酒瓶,度数不小!
发觉不对,她拉着连茵向外:“你脸色很差,我先送你回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去得好好问问。
可有人喊连筱筱了。
顾场属于乙方义务范围内,连茵叹:“怎么走?”
她逃不开的。
连筱筱哪里肯让步,咬定送她走,还是连茵左右瞧瞧,手指安全通道,折中道:“我到那里透透气,保证不会丢的。”
弘康安保过得去,那里安静,散散酒气也好。
“只许在那里等!”
消防门虚掩着,连茵轻轻推开门,身后亮辉煌的光影,合上门后安静片刻,声控灯灭,只有安全指示牌幽幽绿光。
她业已醉倒。
把连筱筱强塞的垫子扔在台阶上,人倚靠在墙边发呆,泪水不知不觉清洗面颊。
酒是很美妙的东西,喝多了,时常会记起未经掩饰的自己。
通道很安静,适合做自我检讨。
连茵正准备开始,楼上门也被推开。
灯亮了,然后有平缓醇醇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那人向下而来。
连茵迟钝到忘记逃,双眼朦胧抬头,在楼梯拐角触及一个男人的轮廓。
四周静止。
她听见心的响动。
“咚、咚、咚”。
几年后,当她的生命必须迈向终结,连茵想到——
命运能将时空强行分割,你在这头,他在那头;命运也会让时空的轨迹交织重叠,命运就是注定,始终难以逃避。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一半台阶处止步,对上仰望他湿亮的眼眸。
她明显是醉态,脚下失衡,欲摇摇晃晃摔落下去。
何晖寅瞳紧缩,不假思索跳下最后几阶楼梯,稳稳捞起细软的腰。
眉头深锁,急促到喘。
连茵喝醉了对危险零感知,哪怕翻下去下场是折断颈骨,也来不及畏惧,要拽住男人的衣领,非要从模糊中看清他。
脸,眉目深刻,五官生得极好。
全身,身姿挺阔,姿态遮不住的矜贵。
熟悉的漩涡仿佛吞噬她,她好像知道眼前人是谁,转瞬间泪淌脸,声线哀伤:“我认识你。”
没什么力气站直,使坏环上他的颈,把高大的男人也拖到地上。
铃兰和石榴的香气再次萦绕在身边。
何晖寅没答她的话,挂断电话,探到垫子塞到她身下时,发觉连茵在观察他的眼睛。
他有样学样,无言与她对视。
透彻眼瞳积满泪水,脆弱得不像话,漫上心头的难过被何晖寅刻意忽略,解释不清究竟为何。
连茵神情认真,终于结束观察。
那眼睛是冰凉的海,看不透其中深浅,而她是化作黄泥里一副干尸,只记得前世曾获得到浮身的安全,后来终归在海里溺死,且此刻可以确定的是,干尸永远碰不到海了。
连茵一簇一簇的睫毛盖下阴影,松开手,拍拍他肩膀:“不对,我不认得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