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茵》Jwww

6、阴

　　一连签订两份合同，双份头款到账，受过的委屈只当打碎牙，囫囵往肚子里咽。
　　投标时，弘康分部的案子已详细定好项目书，设计草图已有，并不着急。
　　总部案子从天而降，比分部的日期还提早几天。
　　得好好丈量现场，快速给出设计方案。
　　这回，秘书室的人直接与连家两姐妹对接，他们要一场酒会，风格简单大气就行。
　　实际上是弘康携巨大金额入港，建设更大更新对外口岸。
　　维港政处对此极其重视，力促J·K与其合作，意向板上钉钉，签订合约后再用酒会形式公之于众。
　　两人工作一丝不苟，仅费半天时间摸排清弘康总部布局。
　　回到家，餐桌上摆好多纸。
　　连茵伏案看图，耳廓夹一只铅笔，拿着直尺校验画面比例，露出手腕上的血痂，量几下抽下铅笔画几条辅助线。
　　其实电脑绘图更便捷，但手工制图是习惯，她没有顺应科技潮流的打算。
　　连筱筱又瞄过来一眼，再一次欲言又止。
　　桌前人被吸引注意，曲起手指，敲两下桌子：“有事儿？”
　　“茵茵，这个案子你只负责绘图吧，现场我去盯。”
　　“为什么？”
　　设计与绘图对连茵来说难度甚微，现场变数最大，纵使流程清晰，一个人操持也会忙得连轴转。
　　“你听到的，弘康的合作意向是J·K。”
　　J·K是何晖寅的，酒会他定会出席，说不清什么时候碰上。
　　连茵又……
　　有些事情暂时搁置，不代表不存在。
　　手机振动，连茵浏览一秒，报告垃圾邮件再删除，一气呵成。
　　“是又怎么了，我很怕何晖寅么？干嘛躲他。”
　　没必要避讳他的名字。
　　弘康掏钱，她全力以赴，管弘康和谁合作。
　　连筱筱又看她几眼，心想连茵是否真能想通释怀，态度坦荡反倒叫人担心。
　　清醒的时候太清醒，因为体内布满荆棘，无声在痛、在哀嚎。
　　或许不会碰上呢，如今二人云泥之别，存一丝侥幸愿连茵平平淡淡就好。
　　但他们一定会碰上。
　　因为连茵回港了。
　　兜兜转转，无声无息地撞进旧时轨道。
　　J·K和弘康决定二谈合作条件，何晖寅依旧给谢康面子，去了弘康总部。
　　挺奇怪的。
　　初谈条件那天，何晖寅分寸不让，今日竟直接退三分，主动与谢康握手道合作愉快，并接受合作酒会邀请。
　　谢康一样送何晖寅到楼下，何晖寅淡笑问：“今天弘康没人闹事了？”
　　谢康回以一笑。
　　正好余光瞥见外场布置人员，他神情先露出诧异，然后指了指。
　　室外光线亮，眸色如漆，印出女人直挺身影。
　　她和工人穿一样的深蓝色衬衫、灰色工装裤，坐在梯子顶端，口袋装把螺丝刀，袖子挽起，白绢般的手臂露着，手轻巧缕顺电线、拉扯到合适的地方，再重新藏起，用螺丝刀拧上定位孔。
　　别的工人学她样重新排列，隐形效果好很多。
　　“停车场受委屈的姑娘，这次酒会设计师连小姐。”
　　闹剧真相当日便水落石出，刘山招标手段龌龊，连茵来争取却险被猥亵，打人不过是自保。
　　弘康名声被这二人玷污实为笑话。
　　谢康开掉刘山，决定在签完合同后加一场酒会，意在借此捂连茵的嘴。
　　其中细枝末节，解释给外人听不合适。
　　不必解释，却也明了。
　　“谢总雷厉风行，慧眼识人，”何晖寅回眸颔首，“我公司还有事，先告辞。”
　　黑色轿车已经开出弘康一段距离。
　　路旁秋枫渐绿，细细尖尖的树叶被风吹动，娑娑响，树冠下穿连密密电线，越过空隙，凌乱引进别处。
　　日光照射在俊朗却茫然的面孔上，何晖寅清醒着坠入幻境。
　　脑子冲出一个拖着红色法式长裙的倩影。
　　她先瞪眼，见粘白漆的滚刷继续靠近，灵巧躲开从后抱住他腰，紧紧抱着，勒令不许弄脏她的裙子！
　　滚刷仍回到墙上。
　　手改为勾脖子，泄愤咬上他耳朵。
　　突然间，又确实见她粗布工衣做粗活。
　　短时间内，他接受了连茵太多面，可记忆无端错乱，也因此笑话自己，以为足够了解的连茵，不过是陈年旧人。
　　助理在前提醒：“少爷，夫人刚才来电，想请您晚上回老宅聚一聚。”
　　一只小鸟从电线上飞走了。
　　他回神答道：“好。”
　　主楼外，谢康琢磨出些别的味道——刚来维港不久，他与何晖寅相交甚少，但确定他难得夸人。
　　如此，他倒想仔细见见这位“人才”。
　　工人路过，莽然撞到她梯子。
　　重心一晃，人差点儿摔下来，还好有股浑厚的力道制稳，免去一场小型事故发生。
　　连茵回身，下梯道谢：“多谢谢总。”
　　来签约那日遥遥见过，连茵记住了他，他料理了刘山，补偿她们赚钱，值得给个笑脸。
　　谢康温和笑笑：“设计师还要亲做这些，连小姐敬业精神行业内首屈一指。”
　　原以为那日被气急了才会出手，可看到她爬高整理电线，谢康将她正式定性为——很奇特的女孩儿。
　　“赚您钱，总得拿出态度。”
　　挑弄没到位的细节，连茵已习以为常。
　　谢康捧她一道，她也就敬他一回。
　　未料到她竟这么直白，谢康笑意更浓。
　　工作时多搭话无疑拖长进度，大家都没这坏习惯，对话只到这里。
　　回去时，谢康跟底下人多交代一句：“危险的事请男人多担待些，就别让女孩子费力了。”
　　底下人明白说的是谁，应道：“是。”
　　渐至正午，众人停工休息。
　　连茵和连筱筱席地而坐，对照彼此进度，设计图已经递上去审批，她俩先确定前期准备情况。
　　兜里的手机嗡嗡两声，连茵掏出查看，收起动作快得跟让手机咬了似的。
　　“怎么了？”
　　连茵气管好似堵住，她声调奇平：“没事儿，收到个垃圾信息。”
　　收到垃圾信息反应这么大？
　　连筱筱皱眉：“你最近怎么总收到垃圾信息？”
　　“可能信息被卖了，”连茵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面朝阴凉，连茵推门而入的动静极大，她背靠门，神情木然，手脚冰冷，如跌进万丈深渊。
　　右手死死掐着手机。
　　口袋里屏幕泛着幽幽的光芒，赫赫一张高清照片。
　　拍着别人身体的裸照。
　　是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