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初夏-2 ...

  •   其实并没能睡着。刘长卿发觉室友都困觉之后,终于没能按捺住心情,又下床去将歌词抄了一遍。午夜里只有一盏微弱的黄灯,窗台内外四下俱静,这些时候专属刘长卿自己。他得以真正安静下来。他会想,为什么反而是谈过恋爱的政文和川心态轻松,能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指教于他。以往这个位置是他的,周政文和林川那些为情愫辗转的夜晚,他都睡得很深。现在则有些不同,他睡不着觉了。刘长卿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留下许多没有来由的字符,有歌词有对话,却终究得不到一首诗。他会想,自己是否在追求一个结果,一定要和谁在一起,又或是别的什么。字符在这时开始跳动,带着各处飘渺的情绪朝他奔涌,指向先于设想而发生的举措——比如在意识到爱之前说出关于爱的字词最能代表真心。其实刘长卿一向向往这般,觉得自己理应如此。他想在表达喜欢的过程中刨去技巧的部分,让一切顺其自然得过头,乃至于机会到其面前时,都会下意识推开,假装一切没有发生得样子。他会想,自己要是不知道秦依阳喜欢唱歌就好了,因为他本就喜欢唱歌,那样子去听她的曲目,却好比爱屋及乌,仿佛为对方套上枷锁,说自己可是为其才增添喜好,索取回应一般。他以为那样类似道德绑架一般的事情不该发生,只是他没有强烈证据,去证明听歌是先于认识她而拥有的喜好,况且听她的歌也是了解她的必然途径,无法避免。这有些荒诞。从反方向去看,没有房子何来栖脚的乌鸦呢?相比于秦依阳的歌声,他先认识的是她本人,刘长卿只是想通过歌声了解更多她的关于,像被驱使一般,滚动向前地朝她走去。他先前说要克制,其实很难,他觉得应该坦荡一些,便在“克制”一说上,又添加“确切”一说。爱屋及乌也没关系的,关键在于自己确切地喜欢听秦依阳的歌声,而非为了靠近她才扭转出来一份示好。这对刘长卿来说就轻松许多。原曲也好,她的翻唱也好,他确信自己喜欢正在练的那首。想到这里,刘长卿释然地关掉了电灯,他回到床里,静静躺下。回想起来,这真是奇妙的一天,他闭上眼,想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更甚之,想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思想的碰撞就在这些天里发生,自我探讨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体验。他的精神得到充盈,还想探讨更多,只是抵不过□□上疲倦了。城市霓虹正为黑色幕布萤上一层忧郁星光,就着蓝夜下如海一般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刘长卿侧身进入睡梦,将今晚告一段落。
      事实上,自送信之后,刘长卿与秦依阳再无线下交集。昨夜的设想不同于从前浅尝辄止去浏览别人的爱恋情愫,更多来自他第一次遇见——他在自我反复中触碰到全新的部分。虽然未必想得透彻,但他认为很有必要,得有这样思虑的过程。这些在周政文和林川眼里,是让人会心一笑的事。他们问刘长卿昨夜那么久不睡,是否给秦依阳发了消息过去。刘长卿说不是,他记着昨天说的有勇气,今天中午找的秦依阳。他二人即刻又问情况如何,刘长卿释怀地笑了笑,说没有发生什么,对方说一段话,自己纠结地回三四段,反而进退失据了。周政文早有预料,安慰说他平常说话都好好的,一上网打字魅力就全没了。林川说先不急,分析秦依阳可能因为身份不同,想到以后,才主动回避长卿。他问刘长卿有没有考研的打算,从现在开始,到十二月,还有半年多准备时间。刘长卿没有想过,一下子被问住了,他说相比于辞职去考研,辞职去上海打工都更为现实。
      “大哥,那是同济三百七啊。你知道我的,这几年太浪费了……”
      “确实。”周政文也附和道,“这种牺牲去作成全,除非你们俩已经在一起还差不多。”
      “阿文说的也有道理。”林川又说,“但是长卿你别灰心,之前我看她给你回的话,其实如果你们在一个学校,真有机会。没事——那你还在练歌吗?”
      “当然在练啊。毕竟是毕业之歌,也要唱给大家的。我其实都还好,因为的确不太会与人增进关系,哪怕早两三年认识她,以我以前那副德行,能不能发现她的闪光点都不一定。从那样的我到今天的我的过程又是一定会有的……况且那时比现在还不会说话,更别提追女孩子了。以后的话,我想的是还先练着。现在歌词基本能读顺了,到时候真就当作唱给大家的,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
      周政文和林川见长卿能自圆其说,没有再问,反而刘长卿继续平淡地叙述着:
      “不过我有发现她的理想型是什么……啊这,其实,其实不该去翻人家的□□空间,但毕竟也是公开的嘛,就还是点进去了。我就看了一遍,在去年冬天吧,她发了一个匿名的提问箱,有人就问她的理想型是什么。”
      “是什么?”
      “她说,‘有点小帅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是‘真诚,三观正’,再然后是‘温柔善良加打直球’,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不乱开黄腔’。”
      “那你不是全对嘛,除了有点小帅……我的意思是你大帅。”周政文笑说。
      “你真无敌啦,这记性用在考研真能考上。”林川又说,“但知道这些也没用啊。”
      “毕竟都是优点嘛,也可以因此有所保留。我想之后进入公司了嘛,肯定会被迫舍弃一部分的,还没想好保留哪些呢,这就给了一个答案。”
      “我觉得,秦依阳肯定也是想谈恋爱的,她肯定知道有人会问这个问题啊。我觉得奥长卿,你真可以试试,说不定你就是她那盘菜。”
      “真无敌啦。长卿现在考研吧,去年早就叫你考的,现在也不晚。”
      刘长卿笑着,说秦依阳描述的都是比较普遍的优点,很多人都能符合,不可以因此受用,而考研今年没法考虑了,他看了一些咨询,再怎么也得明年才有机会。他继续说,现在的状态其实挺好的,每个人都有事情做,也都在自己的舒适圈。最后这一个月和过去的五年也没有什么不同,大家就像阔别已久的朋友,最后简短地汇聚一下,挺好——当然如果能唱首歌更好。周政文不这样认为,他说应该轰轰烈烈,而且就现在的条件来看,可以轰轰烈烈,就算不能得到什么,也应该大胆地在对方心里留下痕迹。林川则还是觉得应该考研,只有在同一个学校才有以后的可能。以后的可能好多呀,刘长卿有所动摇,但很快调转回来,现在可不是打扰人家的时候。他想聊点其他,便就着林川说的考研问了问。林川不说话了,周政文帮他回答。刘长卿问的是:
      “当时川怎么没试试同济呢?基础比我好这么多,考研计划执行得又好。”
      “他也得考过才能知道自己的底。当时我们一起学习,没有一个说能稳上岸的。”
      “那为啥不试试考其他的呢?离同济也近点。”
      “我的卿哥,你这就当打游戏了,真以为想考就能考。因为每个学校题目不同,他们都是很早就确定考哪个、或者哪些学校了,想换一个可没那么轻松。当时还报班什么的,都对应着一套流程。”
      “唔,我肯定不会把考研当游戏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说明年。我的意思是——这种话确实不能随便说,去年你们起早贪黑我都看在眼里了。呃,那川和学姐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不是学姐主动追求的嘛,怎么会要分?”
      “你这自己的事情就不管,天天跑这来打听。是学姐追的川,但是长卿你就别钻牛角尖了,这里面一时间讲不清楚,你瞎猜也猜不出来的。”
      “我想不动啦,不能再内耗自己了,所以才问一下。诶我们一个宿舍的啊,要不是自驾游,我都不知道林川那啥了——而且我没瞎猜啊:会不会是因为,还是异地的原因奥?——但是也没道理啊,毕竟你们之前一直在一起,天天都可以见……”
      “你个小长卿,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阿文,其实之前就该告诉长卿的,让他问也行。”
      “……你们当时多久没见了?半年嘛。不过也是,就算每天都不丢垃圾,半年多过去,我们的卫生宿舍都会落满灰尘哦,哈哈——我的意思是,开心一点——我的意思是,哈啊~异地恋真烦。”
      周政文有些无可奈何,看着刘长卿跳出困扰,反而林川陷入静默,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刘长卿自顾自照顾着林川的情绪,但林川全然没能听见。他的思绪被拉回去年,虽然他很快能拽回来,但几段对话在脑中一闪而过。
      “那之前我做的一切呢,不全都是我在坚持吗?”这是一段质问,“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好了,我呢?说好听点我是你的女朋友,但你的朋友圈都很少晒我,说难听点,我只是你的学姐而已——我总不能像老师一样教你做课设,给你开小灶,还把考研资料全给你吧?我所有的未来规划,你都可以借鉴,想要怎么找工作,想要怎么避免踩坑,你都不用找别人,直接就从我这里知道。这公平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我和老师们关系都那么好,我也不是你那种和谁都能交朋友的人。那你做了什么?还有,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学妹,还带她考研,你是不是把资料全给她看了?”
      “不是,你当我傻子吗?我这自己都不能确定上岸呢还帮别人。”
      林川停顿下来,自听见学姐说起未来伊始,他就预知着事件发展,正如他们之前每次吵架一样,学姐觉得付出不对等,他也觉得全是无用功。他所做的为恋情的小修小补,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值一提。以往他肯定几句无言,但这次不行,他想说点不一样的话。
      “那不是我想考就能考上的。我现在压力也很大,每天也还固定学习时间。说真的,每次一和你说起这些,就是吵这些一样的话。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得到的,我对自己的定位就在华科了,我以后也有自己的规划:但那时候时间还不算晚,其实毕业以后的话……现在真的很难,真的,时间有点紧,就,其实我也想着,我们能在一个学校最好,但是你□□比我高、有大创、有国家奖学金,作品集也做得好,就这样也才刚刚压线上岸。我考华科其实也还行,离同济也不算太远。你看研究生以后,我们虽然肯定也很忙,但是肯定有时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要不你来决定吧——这段时间过去,我们冬天就能见面。”
      “不用了,”学姐也打算说些不同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分手吧,我们的关系已经相去甚远了。”
      林川解释着如何稳妥起见、如何在未来里加入她的存在,但分手提议好比当头一棒,告诉他,这几年细细经营的爱情小店,在无数收支失衡中最后破产。那不是一家规模宏大到无可比拟的店铺,却也是林川投掷心血、无以复加的初恋。第一次确定关系,是四年前,直到真正分手,也不过分开半年……半年,180天有吗?林川挂掉电话,看了一眼日历,她毕业的日子与这天的日期都写下来——可自己无论如何算不出之间的间隔了。林川你是大学生啊,两个日子的间隔都算不出来,这学上得还有什么意义?意义在哪……林川漫无目的地张望,日历边还贴着日程:三点半要看一遍政治大纲、再则是做英语试卷,晚些还要去吃饭。吃饭,又能吃些什么呢?
      故事发生在去年九月,林川流了记事以来第一次眼泪,并且难以克制地表露在大家面前。周政文彼时予了拥抱,与他细细拆解这一切的来由,说人心难测种种。其实这样的结果林川早有预料,他心里明白,两人毕竟不归同属,异地以后,连日常的打卡聊天都逐渐稀薄,到考研冲刺阶段,已经不说话半月有余。但在分手提议的一刹,追悔莫及的感触还是涌上心头,他或许应该赌一把同济,又或许不该让对方做选择……如果再吵一架,结果能不一样吗?林川静默到傍晚,马路上全是学生时,他已经冷静下来。那是不能弥补的地步了。这半年多,他没去找过学姐,学姐也没回过母校,其实很多学姐的事情他已经不知道了。现在唯一能知道的是自己还处于备考的状态中……再晚一些,路灯下是昏黄的人影,他和周政文在天台抽烟。“做人真难,如果下辈子,真想变成一棵树,就那样站着,一站几十年,一辈子就过去了。”林川苦恼于这样的日子并不能停,而他能做的只有观望。抽完烟他俩整理好心情,回到教室,打算叫大家一起去喝点,难得放松一晚。大家或多或少了解到林川分手一事,几位了解或多的上来安慰,劝他坚韧,几位了解或少的则对他在恋情中的表现有所微词,私下里讨论道:
      “但是川也很过分啊,他每次打电话给学姐的时候都是在倾吐他的负面情绪,说他怎么怎么厌烦,难以坚持之类的话。学姐去年考研的时候,因为我们没有同济的名额,所以学姐是直接放弃保研选择去考,那时候她也很崩溃啊,她也没有天天对川说很多负面情绪的话。而且后来我听佳慧说,说学姐是天天以一个什么信念去考的你知道吗?就是一边学着一边自己整理资料,报班的同时把自己当作老师,假象着有一个学生这样,相当于一个人考两人份。她就是为了林川也能考得上啊,后面还把资料都给了他,他还不领情。”
      “不是,你以为烤红薯呢,两人份?同济那么难,你考一个试试?”
      “我没说我要考。你没听懂我说的点,我是说学姐都努力在为川铺路了,但是川还是选择了别的学校。当然我不是说不能这样子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学姐之前一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哪里白费了,她不是上岸了吗?”
      “不是,志远,你能不能有点人情味?”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她是上岸了啊,然后川儿考另外一个学校,到时候也能在一起,没差。”
      “你这一根筋……哎哟,之前我就想说你了。说起来真的是,最近你老是走来走去的干嘛?有时候跑到周政文旁边,和川一起议论得很大声,又挤着我的空间,真的有影响到我。周政文又是出国的,你每天跑过去问他干什么啊?”
      “问他学习呗,看看他进度咋样。”
      李佑佳一时无言以对;不止她,被这些对话往心里添堵的另有其人。林川觉得他们说得有点大声了,按以往他肯定要指出来,不过这次没有。周政文看出不对劲,立马站出来替林川“伸冤”,他把矛头直指李佑佳,说李佑佳不会看事,在此雪上加霜。李佑佳不服,她觉得是视角不同,所以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周政文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指桑骂槐。周政文表示没有指桑骂槐,是指桑骂桑,他要李佑佳给林川道歉。李佑佳则说:
      “诶,周政文,我知道川儿处在一个比较不好的情绪里,但是你不能借题发挥啊——我先给你道个歉,川,我不该在你烦恼的时候说这些话。但是奥,我真的是会这样想的:就是平常川儿你也是会有一些些吵闹,有时候学着学着就飙高音了。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行,因为我也会唱,边听边唱。但是我是怎么想的呢?我觉得这是我的观点,虽然是在一个不太合适的时间说出来的吧,既然说了,就还是都说完出来,不能瞒着你。但我真的不是出于让你的心情更坏才说这些的,它就是,怎么说呢……”
      听李佑佳说话总能让林川想起刘长卿,一个是话语绵密读不顺,一个是思维跳跃连不通,都让人十分费劲。眼下林川没有心力纠结这些,只问李佑佳一起出去吗,李佑佳说好。众人随即离开教室,去学校外面走走。
      从外面回来,周政文已与李佑佳争辩一路。周政文大意还是让李佑佳真诚地道一个歉,李佑佳不服气,说自己都解释那么多了,再真诚就只能卑躬屈膝,绝对不肯。周政文认为之前是李佑佳一时服软,心里肯定还在怪罪林川,她都让林川更加失落、并且吐槽说蠢了,必须得好好道歉。李佑佳并不知道吐槽一事,说林川好好的,就是周政文借题发挥,说是道歉给林川,其实就是道歉给他自己。周政文冤枉啊,未等辩解,李佑佳表示打住,不想再说更多。周政文便撂下狠话,说李佑佳就是这么一个人——大约不明事理、执拗抗拒。然而她实际上是怎样一个人呢?一句话就能气走的人。
      李佑佳辩不过,气冲冲离开了,周政文一边预计晚些还得小窗与她解释,一边和林川散心,往学院走。马路上零散着许多同学,大都悠闲漫步,与周政文二人的方向相反,大概在往宿舍走。周政文说,这段时间的确大家压力都很大,出来走走也好,不然长时间学习成为每个人的情绪放大器,教室都要炸锅了。林川也察觉到最近教室里氛围不对,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想找个人吵一架才舒心。周政文接着说,但还是尽量撑着,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到什么程度,这最后几个月,权当作一场测验。林川则叹了气,说终究会过去的,只是不知道值不值。林川想到了气球,在气球爆开之前,它往往要受许多压力,某一瞬,或许就是今天,气球觉得自己到临界点了,就泄了些压力出去。林川其实挺像看看气球爆裂的模样,以此证明它的确打了很多气了,可无论怎么受压,气球都仿佛还能撑得住。现在林川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少能耐,只是“希望都能挺过去吧,尽人事知天命。”林川想着,今晚再回学院也没有效率看书了,就问阿文要不要一起回去。周政文以为林川是想要安静,说自己还有事处理,便让林川先回,可以找长卿聊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