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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迟到的正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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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仕杰在出审问室后就被送进了急救室。在他宣布完自己确诊癌症后就在地上吐出了一摊混杂痰和泡沫的血渍。
我们得到的诊断结果是癌症晚期,没救了。
这同时也解释了他在审问时表现出来的无所谓的态度,人都快死了,像这种陈年旧事更是提不起任何愧疚之情了。
但我却不能接受这种结果。我的父亲为他背负了24年的恶名,我的家庭为他承受了24年的猜忌与破裂,可他甚至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就能这么轻飘飘地死去。
我还记得十五年前,母亲给还在上大学的我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的案子被审出结果了,法院判他死刑。电话里的母亲哭哭唧唧,想让我请一天假去监狱里看看父亲。
“他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一个杀人犯父亲。”
当时我的回答是这样子的。
连父亲死去的模样都没看到的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为此上网和线下咨询了很多法律顾问,我问他们,这样的案子最快能多久出审判结果,或者有没有更好的方式能惩戒凶手,但没有一个人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虽然这个案件的细节已经很明确了,但毕竟是24年前的案子,追溯起来至少也要几个月甚至几年。”
“可那时候凶手都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看着对方略带同情的目光,我顿时卸了大半气力。
就连负责这个案件的公安局局长也充满歉意地跟我私下说:“曾仕杰这身体状况,我们是真没什么办法,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们上头也在积极地做出让你们满意的方案,过几天我们就发个通告,给你父亲平反,再给你下发个优秀法律市民称号,再加上3百万补贴,韩老弟,这事咱只能这么解决了。”
几个礼拜后,我参加完优秀市民颁发典礼,拒绝了警察说要送我回家的好意,一个人拿着八十厘米方方正正的表彰牌走过人行道,走过街道,走过巷口,突然接到电话,电话里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凶手—曾仕杰于今晚六点整去世在医院里,死的很安详。我等她挂断电话后,一个人窝在电线杆下大哭。
一个月后,我虔诚地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来到母亲墓前,对着那块刻着母亲生平和照片的青石结结实实地嗑了三个头。然后在她的一旁扒开一个小墓,用来放置父亲。
西城的墓园最近下过一场小雨,雨水润湿了这片“永无再见之日”的寸土。在扒开土壤时,隐约能闻到土地的清爽味道,像盛开在冥界的曼陀罗华也会透过阴阳的间隙传递芳香。
帮父亲也盖上土后,我再次跪下来嗑了三个头。
母亲是十七年前走的,走的时候没有一点预兆,或者说她的预兆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只是到十七年前才兑现。
母亲生平最爱说的事就是“我怎么还不死啊。”“等你有出息了,赚钱了,我也就该走了。”………我很讨厌母亲总是把死亡挂在嘴上,我那时候远没有做好接受一个亲近人死亡的准备,只是本能地对这个词汇感到畏惧与厌倦。
我不知道这个被我听了这么多年,耳朵都快生茧的埋怨,终究在某一天成了真。
那时候,我刚刚毕业,碰壁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份足够生活的工作,等到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时,接通电话的却是一个女护士。
“你的妈妈前不久出车祸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到医院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我儿子,他最近在忙着找工作’……”
几天后,她的心跳突然骤停,等我急急忙忙嗯响呼叫铃时,她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也许,她只是在实现她的诺言,等我能照顾好自己时,就清清爽爽地离开人世,不然,我能怎么能在病床上看到她那么轻松释然的表情,连常年应苦恼而卷起的皱纹也被轻飘飘地抚平了。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不孝儿,吸着父母的血长大还沾沾自喜于现在的生活。
我走出墓园时,接通了来自同事的电话,刚一接通,对面那大大咧咧的不满声音就刺耳地大喊道。
“韩老弟,你都请了多长时间假了?没有你,我们这时光机课题可是半点都推动不了啊……”
傅琮,我的实验室搭档,可以说是专门为发明而诞生的天才,十二岁就发表了学术论文,十六岁在导师的帮助下做出来一台高能重离子加速器,现在在和我组织一个团队研究时间这个命题。但与他的高智商相反,他的情商可谓是非常之低,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觉得,或者在他眼里情商远没有智商重要,所以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他往往只采用最高效的方法,比如和人对话一定是大呼大叫,以便减少对方没听见还要再说一遍的时间浪费。
我被他这一吼,反而闹得没有什么心情,没好气地回应道:“我回老家了,这边还有事让我处理……”
“你回哪里干嘛?你爸妈不是早死了吗?欸,算了算了,你忙吧,我们这也不是很需要你,这几天,我们已经开始了第一台时光机的技术收尾工作……”
我在项目里发挥的作用确实不大,主要是提供数据支撑和检验测试,也就是在这收尾部分我要重点参与。
“你们做好了?需不需要我过去坐阵?”
“不用不用,你来也是做个花瓶子,这个机器现在还没确认好效果,你不来试验,到时候随便拉个人来就可以。”
时光机。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扭转当下的机会,24年的时间粉碎了多少希望,只要我能顺利回到1999年,拿出现在掌握的这些证据,在那个时候就把凶手抓住,我的父亲就不会被冤枉进牢狱,我的母亲也不会成天以泪洗面,凶手也不会在24年后拿着自己的死亡通知单来到警察局嘲笑正义的迟到。
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自己甚至还能再次见到自己的父母………
我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对着手机一字一句道。
“老傅头,谁说我不来测试啊,等我两天,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