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半日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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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包间里，桌子中央的汤锅咕嘟咕嘟地蒸腾出烟气，裹挟着香辣的气味湿漉漉地往人脸上扑。
“你们那申报，提交得可真是时候。”已经“肉过三巡”，齐昭霖搁下了筷子，后背完全倚在椅背上，挑起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要是迟个十天半个月，局里就该收到内部提报了。”
眼看颜柊把齐昭霖的话权当成夸赞，就着筷尖的肉片蘸酱嚼了，凌梧无端生出一点不能让话掉地上的责任感，接话道：
“后面发现什么了？”
“多起来了。还有焚烧小型动物的焦痕、腐蚀性液体的痕迹、民宅门口被莫名泼上的红漆……都是那个图案。
“虽然没有人身伤害类型的事件，但也够惹人注目了。
“符合你们在申报里提及的猜测，归根结底还是‘传播’形式的异象。只是‘准备阶段’长了点，到了一定基数就爆炸式增长了。”
“别说十天半个月，哪怕快一天也是快了。我们先提交的，反正你是申报经手人，这不显得您枪法准吗？”
颜柊用小勺把鲜虾滑刮进锅里，嗤了一声：
“怎么，监督管理局要玩赖的，想说以你们自家的监测数据和接警结果为准、不批申报奖金啊？”
齐昭霖一双柳眉抖了下。
局里倒是有点这个意思，不过被齐昭霖以“影响监督管理局信用”为由压了下去——到头来居然还要被这死丫头夹枪带棒地扫射。
她不太想在外头给监督管理局跌份儿，于是磨着后槽牙笑：“怎么会。倒是局里特勤组旧事重提，说期待与你们一同发光发热呢。”
颜柊能屈能伸地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可以特招进编制？”
齐昭霖：“……当然是公开招考。”
“呵。”
颜柊早有预料，她脸上的笑容本就无甚诚意，敛起之后神情中的烦躁和不快简直要呼之欲出。
对面齐昭霖紧盯着她，眼看表情也越来越淡。
一时间桌面上安静下来。
见势头不对，凌梧眼疾手快地在桌底下伸手捉住了颜柊的手，用指腹在她手腕内侧轻轻蹭了下，同时嘴上朝齐昭霖道喜：“对了，还没恭喜齐副局高升。”
她转换气氛的技巧实在不是很高明，好在够用。
颜柊就着凌梧那一蹭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打起精神来。她举起杯子，朝齐昭霖挑眉：“很如鱼得水嘛齐姐姐，真是官运亨通事事顺、芝麻开花节节高——”
“都哪背的词儿？”齐昭霖也顺着台阶下，一张八面玲珑的笑脸去而复返，跟颜柊凌梧碰了杯。
好歹算是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餐饭。
临别前，颜柊揣着衣兜，语焉不详地冒出一句：“……辛苦了。”
齐昭霖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摆摆手离开。
大忙人齐昭霖组这个三人局，用的是工作日的午休时间，挑的是非商圈的不知名连锁店。此时刚过一点，店门口堪称萧瑟，颜柊又还不想挪步子，索性去斟了两杯供等位食客自由取用的罗汉果茶，窝窝囊囊地站在火锅店门边上喝。
凌梧也就捧着递给了自己的那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抿。
“我不是要给齐昭霖摆脸色，我只是……唉好吧，我就是借题发挥了，我反省。”颜柊突然轻声开口，“她没提，那就是明里暗里都没消息。”
凌梧避重就轻：“想道歉可以朝着她本人。我帮你打个语音？”
颜柊咬着纸杯边边，沉默了几秒才说：“不应该反倒让你来的。”
凌梧莫名听明白了，话题暗地里拐了个弯，指的不是“道歉”，而是在说自己在席间圆场的事。
……她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个时期的颜柊，焦躁、沉郁，连发尾的红色挑染都看起来格外缺乏水分，四仰八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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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映云忽然杳无音讯，就是在大前年的这个时候。
颜柊当时对事情的严重性还一无所知，盘算隔天上工作室要带什么甜品时犯了难，乐呵呵地给凌映云打去了电话询问意见。
电话只接通了不到两秒……没有凌映云的声音。
而颜柊昭示异象的“那种直觉”猛然暴起。
她回过神来时疼得冷汗涔涔，险些以为自己被抵着太阳穴来了一枪。之后的记忆被大脑收拾得“详略得当”，颜柊跑去了工作室、打给了齐昭霖、查了监控和那通电话的信号、翻找了工作室里遗留的文档和信息……
通通一无所获。
凌映云就此销声匿迹。
唯一可确认的，是凌映云的失踪与异象有关。
然而这条线索实际上十分苍白干瘪：一来没有任何监测数据支撑；二来哪怕退一步、按此事确与异象相关去考量，颜柊的直觉也没有特定的指向性。
说是异象，那么是何处的何种异象、又是怎么引起的这桩失踪？
颜柊答不上来。于是只好自己去找。
监督管理局里的已记档异象和类似案件有齐昭霖帮着留意，她自己则以野生外包的身份尽可能地主动发掘新的异象。
绝大部分时候颜柊心态非常平稳。能动用常规手段进行的查找都已经录入了，监控、手机定位、大数据人脸识别……
日子滚滚向前，她自己的查找也没有停下，大概是可以问心无愧地该吃吃该喝喝的。
但碍不住又到了这个时期，手机日历的月份日子跳动成那通电话的前两日、然后是那通电话的前一日、当天——颜柊会忍不住想，又一年了。
——这不太吉利的感慨溢出成针对齐昭霖的无理取闹，颜柊自己都觉得不像话。
被凌梧拎回工作室后，颜柊抱着膝盖倒在沙发上，仍旧单方面地对刚才那顿火锅耿耿于怀：“哎，你说我是不是——”
凌梧无情打断：“打住，都说了朝本人去。实在不行你给齐昭霖磕一个，跟她说一声她绝对请假都要来。”
颜柊：“……”
倒也不至于。
颜柊跟个盘踞在沙发上的大虫子似地蛄蛹两下，闷闷地问：“那你呢？”
问得没头没脑。
主要是颜柊也说不清自己想问的具体是什么。凌梧才是凌映云血脉相连的亲人，按理来说更有资格去指责齐昭霖或者自己，结果反倒是她成了在席间和稀泥的那个人。
更不用说凌映云当年其实劝过颜柊别继续碰异象这个行当了，但被颜柊插科打诨蒙混过关。说不定致使凌映云最后失去踪迹的异象，是她原本要整理呈报给颜柊的，查探时出了岔子才……
那是不是，如果颜柊当初没有继续让凌映云当这个“乙方”，她可能就不会失踪？
越是无从考证的可能性，才越让人如鲠在喉。以至于对于凌梧，颜柊有种隐晦的歉疚，甚至会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多管闲事，觉得她不该也牵扯到异象之类的事情里去。
“我？”凌梧施施然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了，“给我磕？也行。”
颜柊：……磕个鬼，真能裹乱。
给她满腔愁绪都扎泄了大半。
“我姑姑你云姨的老生常谈：大多屁事来源于睡眠不足。”凌梧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死德性，砸过去一个抱枕，“睡个午觉再来跟我讲话。”
颜柊本来以为自己千头万绪，必然难以成眠，没想到被午后的阳光烘了会，居然真的晕乎乎眯了过去。
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工作室的采光。
这觉只睡了半个多小时，做梦倒是做得连绵不绝。颜柊一会梦到坐在“夜场电影”的座椅上，一会又梦到被玩偶张着血盆大口追着跑。
后半段则跟带子卡了似的，反复放映一些鸡零狗碎的、工作室里的画面——可能是因为睡在了工作室沙发上，闭眼前颜柊还无意识瞥了凌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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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颜柊在凌梧接手业务前就跟她见过面的。在工作室里。
彼时颜柊上门找凌映云，进门才看见工作室里还有个人，但嘴里一声欢脱的“云姨”已经刹不住车。
凌梧知道自家姑姑的业务性质，见有客上门，便向凌映云道别之后离开了。回身时她跟颜柊不慎四目相对，于是礼貌道了句“你好”，两个字讲完嘴唇就抿成一道紧绷的线。
第二次也大差不差，甚至于颜柊连那句“你好”都没捞着，凌梧依旧眉眼冷淡，轻轻颌首就出了工作室。
后来颜柊的“乙方”变成了凌梧，她曾借这段回忆进行声讨：“啧啧，那个用鼻孔看人的劲儿，那个滴水不漏的气场……多么居高临下的做派啊小凌同志。”
凌梧：“本人已深刻反省。”
“分享一下你的反省感言。”
“我连头回那声招呼都多余打了。”
颜柊：？
而其实……更早之前，在工作室“外”她们也见过一次。那是颜柊踏进楼道时，有人正从楼梯转角拐出来，两人在狭窄的楼道里交错而过，对方的薄风衣被主人的步伐带得掀起。
拂过颜柊手背时抖落出一阵透着凉意的细微香味来。
老楼房的楼道灯蒙了经年的老尘，且因为年久失修电压有点不稳，通常不论是人是狗，进到这范围里都会一视同仁地被映得昏黄又朦胧还偶有闪烁。
偏偏颜柊顺着那股晨雾似的味道扭了头，在短暂的瞬间里瞥了过去——
她刚好看到楼道外的日光斜切在这人身上，亮堂堂地呈现出半张白皙的侧脸，缀着耳钉的一点银光；而对方的刘海和眉眼还堪堪落在楼道阴影里，颜色偏浅的眼瞳在眼镜腿底下似乎轻轻转了下。
显得亮暗分明、浓墨重彩的。
颜柊被这转瞬即逝的画面不轻不重地扎了下眼。她脚步没停，拐弯上楼后揉了揉鼻子，那凉飕飕的气味仍有一点余韵。
她在心里指指点点：刚才那人眼睛颜色好浅，像麦芽糖。
严格来讲，楼道里的这一瞥才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后头在工作室里碰上面，颜柊才把这个人跟凌映云挂在嘴边的那个文静的侄女对上了号。
不过颜柊会拿工作室里的两次见面来揶揄凌梧，倒从来没有对楼道里那次擦肩旧事重提过。
颜柊从这个混乱的午觉中醒来后颇觉神清气爽，不得不承认云姨的老话确实是人生智慧。她窸窸窣窣爬起，耳边传来凌梧在工作桌后、咔哒咔哒给键盘润轴的声音。
……让人睡午觉但不保持安静，真有你的。
好死不死的是，脑子里那些七零八落的梦境画面还没消退完。颜柊抓住梦境的尾巴，意识到自己至今仍对在楼道里第一次遇到凌梧的画面记忆犹新。
梦里轮播了三回啊三回。
她无声哀叹着躺回了沙发上，摸出手机给常奕发消息。
颜柊：【奕宝，你爷爷有没教你解梦？】
大学新生常奕同学充分展现出“手机长在手上”的优秀素质，秒回道：【爷爷也不擅长这个呀。不过我有自己学。颜柊姐你梦到什么了吗？】
颜柊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考量，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掐头去尾：【女人。】
常奕郑重其事：【那就是馋女人了。】
颜柊：【……】
看来此人自学师从的是弗洛伊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半日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