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玉安》徐君来

14、我看见了，那位意气风发的探花郎。

　　霖苑，尚雅间。

　　“席华黎，可不是个好人啊。”

　　席儒微眯着眼，肥大的手指夹着根烟，嘴里微微吐出烟雾，露着微黄的牙，“我们才是一家人，孟泉山。”

　　包间里萦绕着点燃的香，古色古香，像是个君子论道的地方。

　　只可惜，这里的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孟泉山依旧挂着笑，只是有些冷，“我知道啊，但我不姓席，不掺和席家事。”

　　见人油盐不进，席儒也不急。

　　甚至傲慢的笑了，肥大的手指拿出一沓照片，“看看吧，我亲爱的哥哥。”

　　照片被席儒扔在桌上，散开了。

　　一共二十来张，一半是孟泉山的父亲们，一半是……竹鹊。

　　孟泉山皱了皱眉，深知是瞒不住的，但没想到席儒真的能查到这一步。

　　席家现在全在席儒手下，虽说席家早就落寞了，但瘦死的骆头比马大。

　　虽然不是席华黎的对手，但想要压死他，还是能勉强做到的。

　　“怎么说？”孟泉山弯眉笑了，也没有了先前的戒备，“你知道的，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就知道，孟哥是个聪明人”见人有所松动，席儒得逞的笑了，眼中闪着贪婪，“比你那个爹要聪明不少。”

　　“……自然”孟泉山抿了口酒，垂着眸，看不清神色，语气倒是很轻松。

　　…

　　“阿黎”林玉安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这次小组作业，我们组个队呗。”

　　即使坐在最后，依旧沉迷于听讲的席华黎终于瞥了眼身旁，一脸了然。

　　开口无情拆穿，“你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无聊了。”

　　手机电量为零的林玉安：“……”

　　看破不说破啊，大哥。

　　“嘿嘿”林玉安尴尬笑笑，自暴自弃的把头埋下，“要不是这个课查人查的严，我早跑了……”

　　“行了，你这都第几次了”席华黎无奈的把包扔给他，顺带揉了揉林玉安脑袋，“忍忍吧，在跑，教授就发现了，解解馋。”

　　“但是我都会啊，而且真的很无聊啊。”

　　林玉安抱着书包，打开一看全是零食，都是他爱吃的，瞬间笑了，“嘿嘿，谢啦。”

　　几乎后半节课，席华黎都是听着林玉安偷吃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个仓鼠。

　　席华黎脸上挂着笑，颇有投喂成功的饲养员心情。

　　看见自己得意门生听课如此认真，还面带微笑。台上的老教授瞬间来精神了，最后硬是慷慨激昂的拖了堂，之后还意犹未尽。

　　以至于等两人回家，已经是晚上了。

　　席华黎的别墅跟林家不同，冷冰冰的，没有多余的摆设。

　　唯独证明有人生活过，便是楼上尽头的房间。

　　那是间书房，虽然席华黎家没有人来，但他依旧会把房间锁上。

　　那里藏着他的私心，和他的贪恋。

　　席华黎将门锁打开，便是一幅幅画，画中都是同一个人，一个生着杏眼，笑的耀眼的少年。

　　在老宅那段时间，席华黎其实不管多晚都会回来。

　　只是太晚了，怕扰了林玉安的清梦。便只是克制的把自己关在书房，实在想很了便不知不觉把人画下来了。

　　一幅幅的，全都是林玉安。

　　翩翩公子模样的林玉安，笑着的林玉安，甚至……还有他不曾见过的林玉安。

　　一如往常，席华黎总要在这间屋子里小酌一杯，用酒精抑制自己的思念。

　　他一直自诩不是个好人，占有欲也很强，甚至有些病态。

　　但对上阿玉，他要克制，要慢慢来，不能吓到他。

　　只是席华黎刚进房间，便发现不对——桌上多了本书。

　　席华黎眉眼一皱，眸子里寒的透冰，可不管怎么检查，房间都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就似乎，这本书是凭空出现的。

　　上一世，席华黎从不信鬼神之说。

　　但现在他自己便是重生回来的人，而且听过林母说的老道士的事，他便年年做起了慈善，也只为求得他的阿玉一生平安喜乐。

　　书不长，翻来覆去也不过几页纸，但却讲了一个王朝的毁灭。

　　里面有位年纪轻轻的探花郎，才华横溢，却也不过占了短短几行。

　　【林玉安，字逢意。渔村人，三岁丧父丧母，靠村民救济和同野狗抢食长大。极其聪慧，十八岁便考中进士，贪图享乐的老昏君见其俊郎，便起色心。】

　　【面圣后便被钦点为老皇帝贴身文官，林玉安大喜，自觉自己能一展宏图。三月后，皇帝举办宴会，大醉。宴会散去已是丑时，宣林玉安入宫面圣。】

　　【见人貌美，好色成性的老皇帝终于把持不住，将人关在阁楼，准备强上。】

　　看到这里，席华黎的心脏猛的一缩，手也不自觉收紧，几张纸被捏的起皱，纸张还在微微颤抖。

　　【林玉安先是一楞，后反抗，废了皇帝，将其变为太监。有趁其不备，逃出宫门。】

　　【因锦衣卫捕抓，林玉安没有在跑，只是靠在宫门外。次日发现，已经全身冰冷，死于夜里的一场大雪。】

　　席华黎急促的呼吸着，看完书上的内容，纸张便瞬间化为灰烬，散在空气中。

　　很轻，也很飘渺，席华黎似乎感觉到什么，想握住，但只是徒劳。

　　心疼的情绪攻占了整颗心脏，眼里也全是酸涩。

　　一幅幅少年风发的画像笑的灵动，席华黎瘫坐在其间，止不住的心疼。

　　‘君子佩玉，我……非君子……不配’

　　‘我射箭可厉害了，确定要跟我比？’

　　‘古人言，该回家了。’

　　‘我说的。’

　　‘他对喜欢他的男的有抵触，你知道吗。’

　　……

　　泪水不知何时留下，席华黎两辈子都很冷漠，从不知悔为何物。

　　然而现在，他后悔了。悔他没能早一点找到他的阿玉，悔他没能护住那个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少年。

　　如果他在，那个少年是不是就不会在看见玉时，那么落寞。

　　如果他在，少年是不是就不会死在一场雪中，一场在平常不过的雪。

　　席华黎抖得厉害，只恨自己无能，无法回到过去，好好抱抱宫门外的少年。

　　那一晚，席华黎都在书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心疼的一遍遍临摹着林玉安的笑。

　　…

　　“阿黎？”

　　林玉安拿着玉扇，从席华黎房间的窗户探头。

　　朝里望了望，没人。

　　他当即眉心一跳，席儒不会丧心病狂到绑架吧？

　　他昨天明明跟阿黎约好了，今天来他家玩的，这个点儿阿黎应该才醒啊，人呢？

　　一想到席儒那个小人模样，林玉安越发觉得席华黎被绑了。

　　连忙跳进屋，焦急的在二楼转了圈。

　　最后偷过尽头书房的门缝看到了个人影，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林玉安便放下心来，但又紧皱着眉。

　　阿黎喝酒他是知道的，但从不喝多，只是点到为止。

　　但看这样，估计是喝了一宿。

　　“阿黎，你……”

　　林玉安推门准备把人给骂一顿，但看见房间里的场景瞬间楞在原地。

　　书房很大，挂着很对画像，有水墨，有油画，有水彩。

　　每一幅都画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得很肆意，还带着傲气。

　　和他上一世高中时……很像。

　　席华黎似有所感觉，抬头对上了林玉安震惊的双眼，顿时酒便醒了大半，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浑身还带着酒气，有些颓废。

　　刚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自知眼下说再多，躲不过是苍白的狡辩。
　　便低下头，颓然的等着审判。

　　“阿黎……”林玉安声音微颤，脑子乱成一团，“你……”

　　见人被吓傻了，席华黎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站起，朝他走去。

　　似是醉狠了，脚步有些漂浮。直到还有五步距离，便摇摇晃晃要倒下。

　　林玉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等回神，手已经稳稳将其扶住，席华黎整个人靠在他怀中。

　　头埋在颈窝，头发碰到脖子很痒，但林玉安神使鬼差的没躲。

　　良久，席华黎的气息打在锁骨上，林玉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玉”席华黎埋着头，声音微颤，带着虔诚，“未来可以留一个让我明正言顺爱你的位置吗……”

　　“什……”

　　“林玉安，我喜欢你”席华黎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林玉安，眼尾还带着红，但字字句句说的很认真。

　　“我不想再以朋友之名了，我想以爱人之名，我想要有我们的未来。”

　　席华黎的眼中水面不在平静，黝黑的眸子里映着的全是林玉安，眼神很烫。

　　林玉安往后退了一步，但又思及席华黎站不稳，又往前晃了晃。

　　“我……”林玉安低着头，头发把眼睛挡住，“不会喜欢别人的，抱歉。”

　　“我知道的”席华黎弯下腰，硬是再次闯进了林玉安的眼睛，“那个狗皇帝是昏君，这一切是他的错，不是你的。”

　　林玉安瞬间楞在原地，一直以来再大的秘密被挑明，感到了慌乱。

　　“你有报国的大志，你就是君子，哪怕官职、探花都是老皇帝的圈套。”

　　席华黎自顾自说着，眼里藏着温柔，“但你也真真正正有自己的力量，救了那个岌岌可危的王朝一把。”

　　“阿玉，君子佩玉，我们阿玉本就是君子。”

　　“可我……差点杀了他”林玉安身体微颤，“我还偷了本该属于别人的荣誉……”
　　林玉安眼中全是慌乱，那晚一切君臣之礼，悉数崩塌。

　　立志报国得少年豪情，也烟消云散，剩的只有同僚鄙夷的眼光，和德不配位的愧疚。

　　“可是我只看到阿玉力排众议，上书为饥荒的百姓争取粮食；为边疆的战士们散尽家财运去粮草；甚至不参与党派之争，不贪一滴百姓的油水。”

　　席华黎把人抱在怀里，心疼的揉着林玉安脑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至于那个狗皇帝，昏君本就该死。”

　　林玉安被他搂入怀时，浑身僵硬，没一会儿就把人手甩开，“抱歉，我……”

　　被挣脱，席华黎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也是意料之中，“不用想着怎么打发我，我会追你，喜欢你是我的选择，你不必为此困扰。”

　　林玉安心脏跳的很快，从进这间书房，就一直狂跳。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着跟他面对的每一个追求者都不一样。

　　他……似乎……不想看席华黎难过。

　　席华黎看着林玉安逃出去的背影，低头自嘲的笑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都没在像往常一样，形影不离。

　　江书明显感觉到，林玉安在躲着席华黎。

　　席华黎依旧像往常一样，默默跟在林玉安身后。

　　只是林玉安很少理他了，基本不怎么跟人说话。

　　但席华黎突然变得话多，总是笑眯眯的凑到人身边，被打回来，又不知疲倦的凑上去。

　　最近，还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林玉安带早饭，甚至有几次抱着一大捧玫瑰想送他。

　　终于，快被好奇心折磨疯了的江书不怕死的问道：“老大，你跟老席啥情况？”

　　“我在追他。”

　　一旁的席华黎淡淡的语出惊人，眼睛直直的看着林玉安，温柔直接不藏了。

　　林玉安也不知怎么回答，但想了想又没错，面低着头，当做默认。

　　江书：“……”

　　原来你们还在追求阶段吗？

　　被席华黎带着直白爱意的眼神盯着，林玉安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

　　他不知道最近自己怎么了，只要席华黎看着他，他的心跳总是很快耳朵也会发烫。

　　终于，林玉安受不住了，低着头，慌乱的跑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席。”

　　江书看着林玉安慌乱的背影，又看看席华黎身后要摇着的狐狸尾巴，一时感到了老父亲的心累。

　　“你不会强迫老大了吧……”

　　“没有”席华黎眉眼很温和，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下，“我只是表白了，还在追他。”

　　想到席华黎这个千年老狐狸的样子，江书顿时有些心疼林玉安了。

　　这迟早要被吃的死死的啊，老大，你可要坚持住啊！

　　“啧”江书看着席华黎身边的粉红泡泡，瞬间有些不爽，眼不见心不烦，转身也走了，“别忘了，明天去给竹鹊接风。”

　　竹鹊前两天便跟着孟泉山去了榆城，说是去看看榆城的风景，其实是去见家长了。

　　看着自家两颗小白菜接连被拱，身为菜农的江书有苦说不出。

　　直至深夜，还在独自悲伤。

　　江山竹树：一觉醒来，白菜全没了，谁懂？【白菜哭泣.ing】

　　绥：我懂你啊！【大哥哭泣.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