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散》收春光

15、第十五章

　　Chapter 15

　　大概一段感情走到尽头时，人总会回忆起它最开始的样子。

　　来到海边的这两天，林初夏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她刻意遗忘的那两年。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走在她前面，阳光照在他的背影上，他走的很快，却忽然转过身，她看见，光影斑驳下，他巯离冷寂的眉眼。

　　当时的她想，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后来她又觉得自己是错的，他明明是一个那么温柔又有修养的人。

　　可是，在最初的当初，和最后的现在，用了4年，她才明白，程清远真的是一个，最温柔，又最心狠的人。

　　大概是想的多了，她每天晚上都做梦，梦到的竟然全都是20岁那年的初见。

　　后来所有的场景都融合成斑驳摇晃的树影，头顶炽热的阳光，和耳边不休的蝉鸣声。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她醒过来的时候，甚至会有两秒的时间，误以为她现在还在20岁那年的盛夏。

　　那时一切都很好，夏天正盛，人生刚刚开始，他们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不是现在，穷途末路的样子。

　　程清远过来抱着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初夏怔怔的看着他。

　　他褪去曾经的，变得更加成熟冷硬。

　　许多年前他的样子和眼前的他，交叠，重合，有种时空快速穿梭的梦幻感。

　　大概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她20岁那年遇见他，那年他24岁，他比她大4岁，他们在一起4年。然后她在他初见她的年纪。

　　4年，她在同一个人身上经历过两次同样的结局。

　　明明他也很爱我，

　　她愣愣的看着他的脸。

　　程清远好笑的捏捏她的脸，“怎么这么看我？最近怎么了？”

　　她垂下眼睛，嗓子带着刚睡醒的哑，“没什么。”

　　今天是个阴天，风变得比平时要大，耳边会有呼呼风声，海浪声也比平时要大。

　　两个人避开人流多的沙滩，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看海。

　　刚坐下没多久，程清远电话响了，他看着屏幕顿了下，关掉屏幕，“我去接电话。”

　　林初夏转头看着程清远的背影越走越远，也站了起来，沿着沙滩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走累了就坐到一片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海面发呆。

　　风越来越大，吹在耳边有呼呼风声，海面上盘旋的海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海风变得更大的，头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仿佛就要压到头顶。海浪也变得很激烈，一下一下猛烈拍打着脚下的礁石，打湿她的鞋。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水位上升了，她来时的礁石，有些低矮处已经被海水淹没的看不见了。

　　林初夏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去寻找程清远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阴沉沉的，程清远还没有回来，她旁边3米远的地方有个7，8岁的小孩在拿着水枪和桶无知无觉的玩水。

　　远处沙滩上有个陌生人正在冲她招手，一边往这边跑，在大声焦急的呼喊着什么，似乎是有什么巨大的危险。

　　平时看起来迷人的大海此刻看起来无比可怕，像一头深不见底的猛兽。

　　心脏剧烈砰砰直跳，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让她全身发麻。

　　林初夏站起来，拉着那个小孩就往岸边走，海浪不停的冲击着脚下的礁石，深色的石头湿漉漉的又窄又滑，水位也迅速上升，转眼就几乎淹没了所有礁石，上升到了鞋面上。

　　一大一小走的十分急迫艰难，小男孩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也本能的感到害怕，紧紧的贴着林初夏不敢吭声。

　　两米，一米，眼看就要到岸上，忽然一个有力的海浪打过来，小孩子体重太轻站立不稳，摔倒在湿滑的石头上，眼看就要往漆黑汹涌的海里倒去，连带着紧紧拽着他的林初夏都脚下一滑，就要倒在石头上。

　　一切都凭本能，林初夏此时不知道突然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她反应迅速的双手拽住小男孩，拼命的把他往岸上一推。

　　她自己因为惯力作用，瞬间跌进反方向的深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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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说的河南话语速有些快，程清远需要聚精会神的一边听一边仔细分辨，才能勉强听懂。

　　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同时心脏狠狠跳起来，跳的几乎有些疼。

　　他疼的捂了下心口，强忍着那股难受又说了几句话，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突然很想见到林初夏。

　　迅速挂了电话，程清远不经意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

　　有股大概叫预感的东西，像一团阴沉压抑的云笼罩着他。

　　大步流星的出了超市，走了两步，那股剧烈的心慌迫使他焦虑的跑起来，迎面吹来吹鼓他的衣摆，

　　他从超市旁边的小路跑到海边的大路上，海风猛烈。

　　前方有几个人，看起来像是本地人，焦虑沉重的往海边跑，而他们去的方向，就是林初夏在的方向。

　　一边跑一边给林初夏打电话，电话响到最后自动挂断，依然没人接。

　　同时他和前面的人目的地相同，前面的沙滩上空无一人。

　　他的表情不变，手却已经颤抖了起来，压下心里情绪，一边跑一边大喊，“夏夏！”

　　他的声音被狂风吹的破碎根本传不了多远。

　　迎面一个满脸焦急凝重的男人看到他一愣，忙大声喊: “那是你女朋友吧？”

　　程清远瞬间脸色惨白，压抑了许久的倾盆大雨霎时间砸下来，砸在他脸上。

　　程清远猛的一把推开那人，拼命往海边跑。

　　不远处的海边聚集了几个人，他拼命跑过去。

　　海面此时更加凶险，海浪疯狂的漆黑翻腾，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到海里。

　　程清远想也不想直接就要海里跳，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的拉住，那人刚抹了脸上的雨水准备说话，程清远就疯了一样，再次挣脱他的手，接着往海里跳，旁边的两个人也急忙来拉他。
　　 “放开我！”曾经那个总是平淡从容，斯文巯冷的人，此刻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他看起来清瘦，却丝毫不文弱，几个成年人竟然一时拉不住他。
　　 “你不能去！你去了就是找死！水太急了！天气又这么恶劣！旁边已经有人在试着下水了！”

　　程清远恍若未闻，嘶哑的声音狠厉癫狂:“放开我！我让你们放开我！”

　　——

　　落水的瞬间，巨大的水压挤着林初夏的胸腔和耳膜，肺里的空气霎时间变得所剩无几，她瞬间就觉得窒息，剧烈的痛苦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求生的本能让林初夏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可是她身边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她拼命疯狂的挣扎，却反而被极速奔腾的海浪裹挟着往更深处的海底，

　　这片海里有很多的暗礁，她随着水流控制不住的，狠狠撞上了海里一座暗礁，鲜红的血液瞬间从她的头部涌出来，染红了一片海水，林初夏所有挣扎的动作一停，像一片浮萍被水流冲向未知的黑暗海域。

　　所有的痛苦恐惧在那一瞬间消失，汹涌的海水似乎也一下停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在云端。

　　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她大概是要死了。

　　这样也好，爷爷奶奶应该等她很久了，希望下辈子，爷爷奶奶要快乐的生活。不要生她爸那样的儿子，不要有自己这样的孙女。

　　下辈子，换她先投胎，先长大，她要把这辈子欠他们的爱，都还给他们。

　　生命的最后，林初夏忍不住想，如果可以选择，林初夏不要去广东，不要去那个寺院，不要遇见程清远。

　　程清远是个混蛋，她要忘了他，再也不要喜欢他，她想过没有他的世界。

　　要是当初没有遇见，就好了。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世界离她而去。

　　林初夏闭上眼，缓缓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渔村里救援队的人试了好几次，都无法下水。

　　海浪实在太过激烈，大雨打的人睁不开眼睛。

　　而且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这么大的浪，不要说一个女孩子，即使是精通水性的专业人士，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来不及了！救不回来了！”

　　“从她落水到现在已经快十分钟了！没有人能在水底十分钟，海浪这么大，水底的暗涌只会更大。”

　　“这种情况！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程清远，“我不信！”

　　他转头问那人，“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个人不是她？”

　　那人刚想说他绝对没有看错，可是看着程清远的脸，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过了许久，沉重的呼出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脚下的石头也很快被淹没。

　　程清远不信，他在海滩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喊到嘶哑，可是都不见林初夏。

　　后来的事情几乎像走马灯一般闪过，雨停了，海面重新变得平静，海鸟鸣叫着在上空盘旋。

　　可是他找不到林初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