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繁花时分》李平安

1、第一支花

　　顾见春又被老师请去学校了，这是清泰小学开学一个月以来的第五次，要全部归功于顾平安小朋友那不知道随了谁的狗脾气。
　　不是昨天把前桌的小Omega惹哭就是今天上课不听讲还捣乱。

　　“平安爸爸，越清思同学只是身体不舒服不小心踩了他一下，但是他突然把人推倒在地上。”班主任扶着眼镜，脸色称不上好看，“如果顾平安同学真的不适应学校可以考虑一下换个环境。”

　　这话说得不算好听，就差明面上说“我们不欢迎这个学生”了，但顾见春确实没理由反驳，只能笑笑说：“不好意思老师，我最近工作忙，平安他有些小情绪，回去我一定好好和他沟通一下。”

　　顾见春长得好看，年近三十，年轻时的朝气活力渐渐转变成了成熟稳重，但笑起来时依旧动人，更何况是现在的刻意陪笑。

　　老师比顾见春大十几岁，看着面前赔笑的人到最后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只让顾见春去市立医院看看：“越清思小朋友身体不太好。”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顾平安正蹲在门口用指头划拉水泥地，也不知道在划拉个什么。

　　顾见春伸腿用鞋尖踢踢顾平安的屁股，说：“起来，地上不脏吗？”

　　顾平安仰头看他一眼然后提起旁边的书包就往楼下冲。

　　顾见春见怪不怪，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反正车门打不开，这兔崽子还是得等着他。
　　终于慢慢悠悠地到了停车场，站在车门边的小孩儿提溜着灰扑扑的书包瞪他。

　　“瞪我干嘛？”伸手在顾平安头上乱搓几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给我脸色看了？”

　　顾平安不服气地说：“是他先踩我鞋的！”那双鞋是你送我的礼物。

　　后半句话说出口太矫情，顾平安不乐意说。

　　顾见春不应他的话，等顾平安轻车熟路爬上副驾后倾身给他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开车直奔医院。

　　路上顾平安想说话但看到顾见春的侧脸又赌气似的憋了回去。

　　顾见春在医院楼下买了个最贵的果篮，顾平安不知道要去看谁，只被顾见春牵着往住院部走。

　　“爸爸，我们去看谁？”到底是精力旺盛的小孩，生了一天的闷气也不觉得累。

　　“那个被你推倒的同学。”顾见春低头，没什么表情，执意要吓唬顾平安。

　　顾平安撅着嘴，冷哼一声。

　　电梯到了五楼，顾见春用手背碰碰顾平安的脸，叮嘱道：“到了跟同学好好道歉，听到没有？”

　　顾平安是个混不吝的臭小孩，但好歹知道是自己做过分了，也没怎么反抗，听了他爸的话点点头。

　　病房里只有一个漂亮的女Omega守在床边，看见父子俩便站起身，微微笑道：“你好，是平安爸爸吧？刚才于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顾见春也笑着说：“带我家孩子来赔个礼，实在是不好意思。”把果篮放在柜子上，又反手将顾平安往前推了一步，“快给同学道歉。”

　　病床上的小男孩面色苍白的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几瓣橘子。

　　顾平安绞着手指小步挪到病床边，小声地说“对不起”。
　　这时几瓣剥好的橘子递到他面前。
　　“没关系。”一脸病容的小男孩对顾平安说，“是我先踩脏了你的鞋。”

　　浑身散发着扭捏气息的小男孩看着面前的橘子眨眨眼。

　　顾平安傻不愣登的样子让顾见春哭笑不得，抬手轻拍他脑袋一下：“还不说谢谢。”

　　顾平安抓着头发，接过橘子说道：“谢谢。”

　　“不客气。”

　　道完歉大人们又寒暄客套几句后顾见春就准备带着顾平安离开，结果打开病房门时差点和人撞上。

　　从那双与病床上男孩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和薄唇不难猜出男人的身份。

　　“你好，我是顾平安的爸爸。今天过来看看越清思同学。”顾见春把顾平安护在怀里往后退了两步让路，“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男人没说什么，微微颔首。

　　顾见春牵着孩子提步往外走，下一秒又被一堵人墙挡住。

　　他抬眼，愣了。

　　本该深埋在脑海的回忆此刻像是突然被人粗暴地揪了出来，险些让他站不住脚。

　　“爸爸？”顾平安扯着他的衣角看他。

　　“没事。”顾见春把顾平安的小衬衫领口理好，然后直视着高大男人的眼睛，嘴角上扬：“你好先生，麻烦让让。”

　　叶尽繁最初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句话后终于破裂开了一条口子。
　　他挑了挑眉尾，笑着说出一句能最伤顾见春的话：“当初还没跟你说一声祝你新婚快乐呢，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顾见春上扬的嘴角都快支撑不住微微抽搐着，连带一张好看的脸都有些扭曲。

　　他说不出话来。

　　叶尽繁适时侧身让开路，开口：“孩子像你，挺可爱的。”不等顾见春回话，又自顾自地说，“说来也巧，这个月我正好结婚，不过在首都，离这挺远的。”
　　“就不给你发请帖了。”

　　顾见春牙都快咬碎了，口腔里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工作忙，发了请帖可能也去不了。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了。”

　　顾见春逃似的拉着顾平安离开五楼，连背影都透露着惊慌不安的气息。

　　等彻底看不见人了，叶尽繁才走进病房。越迁正在削苹果，一边看他，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叶总要结婚了？”

　　叶尽繁哼笑一声：“关你屁事儿。”

　　而这头顾见春一直到出了住院部大楼坐上车才总算是缓过气来。

　　顾平安一路不敢说话，瞧着顾见春脸色轻松了些才敢弱弱地说一句：“爸爸，那个叔叔真坏。”
　　“你还知道好坏呢？”顾见春伸手捏他的脸上的软肉，“你自己就是个小坏蛋。”
　　“他更坏，我都没惹你生气哭过。”顾平安推开他的手，转头看着窗外不理人了。

　　顾见春后知后觉地看向后视镜，一双眼睛憋泪憋得跟犯了红眼病一样。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抱顾平安回家的时候，他爸妈那要把他吃了的眼神。

　　“顾见春！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养个孩子多难！你才23岁，再说了你用什么养？”
　　“你大学还没毕业！”
　　他妈当时就朝他吼，恨不得打死他，不过被他爸拦下来了。

　　那时候的顾见春整个人浑浑噩噩，连自己都记不得要吃饭，却记得每天定时给小婴儿喂奶。

　　顾平安的户口是他妈去办的，回来把硬皮的户口簿扔在他怀里，“现在满意了吗？能好好吃饭了吗祖宗！”

　　手指不停摩挲印着顾平安名字的位置，顾见春终于像是回魂，他哭着用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念着一个名字。

　　一个和他再没有关系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冷饭硬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