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溢》壳一斤

1、离婚前

　　十月份的京都，温度骤降。
　　刚从还是正夏天的江城出差回来的姜满落地当晚就直接发烧了。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宋阿姨还在放国庆假。
　　本来约好今天在机场碰头的沈祈闻也不知道去了哪，手机关机。
　　她抱着被子瘫在床上，不想动。
　　感觉浑身软绵绵的，像躺在棉花上一样。
　　身上盖的还是夏季的空调被。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手机铃响了。
　　闭着眼，在床上摸索了半天才在靠墙角落里摸到正在震动的手机。
　　电话是陈元一打来的。
　　空无一人的家里，手机的声音格外明显。
　　“我真的不想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放我鸽子是吧？”
　　姜满回了神，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刚刚堵塞的鼻子忽然通了气，擤了擤鼻涕，她才想起来今晚定了要一起聚餐的。
　　陈元一是沈祈闻的弟媳，姜满是在嫁给沈祈闻之后才认识的她。
　　两人相见如故，一拍即合，倒是成了好朋友。
　　结婚这一年里，如果两人不是互相陪伴，不知道日子得多无聊了。
　　毕竟这两兄弟，一个空中飞人，一个常居实验室的学术疯子。
　　“可别提了，我没带厚衣服，还穿着短袖下的飞机，一落地就着凉了。”
　　电话那头正准备好好算账的陈元一气势一下软了下来，一边叨叨着姜满一点也不注意，都不知道看一下天气预报，一边在收拾着什么，听声音是起身在往外走：“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抛弃我的，你待家里，我来找你。”
　　雷厉风行，话音刚落，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姜满见怪不怪，缓过了劲儿，才想起来看一下微信。
　　和沈祈闻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五个小时前，自己发的那条消息：我有点冷，就先回去了。
　　再往上翻，是自己拿好行李后说的：我到了，在B口等你。
　　怕他找不到，姜满还特意拍了照片。
　　都没有回复。
　　临时改变行程也是常常发生的，并不是每一次都来得及跟自己提前说。
　　她想。
　　家里医药箱里的药倒是常年配备齐全，姜满披了件厚外套去接热水。
　　屋子是沈家特意准备的婚房，归于姜满名下。
　　是经贸附近的新楼盘，28楼，一个大平层。
　　离她上班的公司很近。
　　有一个阳台可以俯瞰整个经贸CBD。
　　姜满一眼看中的就是这个半包阳台，用一个大大的落地窗隔断，她专门购置了一个躺椅放在那里，休息一个人在家时总喜欢躺在上面看着外面发呆。
　　夜晚的温度已经变为了个位数，姜满拿着药和热水坐到了躺椅上。
　　想透透气。
　　风有点大，她又额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厚毯子盖上。
　　喝了药之后头疼稍微缓和了点，姜满又测了一次体温。
　　还是有点低烧。
　　屋里的灯都没有打开，只开了阳台上的一个小夜灯。
　　药开始发挥作用，木质躺椅吱呀在摇，姜满昏昏欲睡。
　　陈元一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咋咋呼呼的。
　　因为工作原因，姜满总是突然被要求出差，有时候来不及收拾行李，都会需要陈元一帮忙，所以家里的密码她是知道的。
　　门被用力关上，客厅里的灯跟着吐槽声一起被打开：“在阳台做望夫石呢？还是打算把自己吹得再严重点好借此给他电话轰炸？”
　　真损。
　　姜满被逗笑，关上了阳台的灯，进到了屋子里。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夫没望到，倒是你来了，所以我决定以后还是望你好了。”
　　“我哪比得上你的情哥哥。”陈元一瘪了瘪嘴，一脸不相信，轻车熟路的去到厨房，开始洗米，“他什么情况，不是说今天回来的嘛？”
　　被戳中了伤心处，姜满有些郁闷：“都没搭理我，多半是公司又临时有事。”
　　“好吧，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被放鸽子，意满离。”陈元一想缓和点她的情绪，用最简单的方法逗趣。
　　“可不。”姜满赞同。
　　煮粥很快，把米洗好，加上些冰箱里早就切好的红薯块，再一起放在电饭煲里就行，只是需要时不时过来搅一搅锅，免得漫出来。
　　陈元一做好一切之后擦了擦手回头就看到姜满半靠在厨房门边。
　　里面穿着一套长裙居家服，外面披着一个暗红色格子毛毯。
　　头发刚刚过胸口，应该是没有打理，有点乱糟糟的，但却不影响美感。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却长了一副江南样。
　　瓜子脸五官都很柔和，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不知道可能是哪一辈有混血基因，她的瞳孔是浅褐色的，眉骨比中方人要深邃一些，看人的样子总是很柔情，莫名的让人升起一股保护欲。
　　因为生病，唇色有些惨白，显得整个人更加的脆弱。
　　微撅着嘴，表情有点懊恼，还带着些委屈，低头正扒拉着手机。
　　那页面绿得她的脸都要被染色了。
　　“得了，这两兄弟一个德行。”陈元一凑过去看了眼，从背后双手推着姜满往客厅走，把人按在沙发上，还贴心的拿走了令人烦心的手机，打开了电视，“看出花来，他也不一定能回你消息。”
　　“还有两个月了，一一。”
　　姜满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句。
　　陈元一知道她的意思，尽量客观的劝到：“你不考虑延长一下？毕竟这一年你们基本没有怎么相处。”
　　姜满闷不做声，头后仰靠在沙发背上。
　　看着好像真的在思考可行性。
　　远处餐桌上的手机应声震动，铃声是一首03年的老歌，《IF YOU COME TO ME》
　　歌词刚开口第一句：“So long ago……”
　　姜满就立刻冲了过去。
　　电话是沈祈闻打来的，这是只给他一人设置的专属铃声。
　　这反应，哪里像是刚刚还病怏怏的人？
　　“……不是，你接我电话怎么没这么迅速？”
　　姜满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讨好得笑了笑，把陈元一气得够呛，去到了厨房，还贴心的关上了隔断门。
　　见色忘义的家伙。
　　门外的姜满迫不及待按下接听键：“沈……”
　　名字还没叫出来，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低沉浑厚。
　　“我记得我说过不考虑这个项目……”
　　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在工作。
　　只一瞬，姜满就收了声，倒了杯水就这么举着手机在餐桌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似是为了减少噪音，所有动作都轻柔得离谱，等着电话那头结束。
　　两人是商业联姻，在一年前。
　　但和大多数联姻不同，算是青梅竹马，两家人是邻居，虽然只在七岁前。
　　七岁后姜满就跟着父母出国，两人也没有什么交集。
　　再次遇见就是在大学时，阴差阳错在同一所学校，却也直到他的毕业典礼上，才被认出是小时候的玩伴。
　　联姻是姜满主动提的，母亲当时极力反对，但也耐不住一心想要扩大公司在内地份额的父亲，也抵抗不住姜满的决心。
　　她喜欢他。
　　不知道是从小时候的一颗草莓巧克力开始，还是从大一入校时他作为学长出现开始。
　　但可以确定的是，姜满喜欢沈祈闻，很多年。
　　沈祈闻工作时和生活中的状态相差不大，也可能是姜满基本很少在生活中和他接触。
　　上次两人对话，还是三个月前，婆婆过生，切生日蛋糕时，接到他的视频请求。
　　视频背景是在车里，他当时正在国外赶一场分享会，好不容易才挤出的一点在路上的时间。
　　但也只有短短十分钟。
　　吹蜡烛，唱生日歌，切蛋糕。
　　只在挂电话前的三分钟，才有了属于两人单独对话的机会。
　　他解释了那段时间没办法回国的原因，姜满其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只是在争分夺秒的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沈祈闻，太久没见，她很想他，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正式场合，他的头发都会有专门的造型师打理，一丝不苟，和工作中的他一样，也和面对这份婚姻的他一样。
　　虽然两人不常见面，但每天定时送达的向日葵，每月都会寄到的来自不同国家的纪念品，不固定的微信问候，双方父母的生日礼物，必要的聚餐。
　　一样都不会少。
　　就像这次短暂的交谈，也像走固定程序一样，把家里的情况，双方父母的身体状况，作为妻子的她的状况都事无巨细的问了个遍。
　　起码在外人看来，是很和谐的婚姻关系，放在联姻的前提下，也是很多人向往的状态。
　　“过年前，我会回去。”
　　是那段短暂聊天的结束语。
　　这次的国庆聚餐，就是他安排的会回来的契机。
　　但他少见的食言了。
　　……
　　沈祈闻也没想到电话会接通的这么快，注意力还放在助理刚刚递过来的文件上，正交代着，直到滔滔不绝讲着项目优势的助理忽然噤声。
　　他眉头微蹙，即便是舟车劳顿后，身上的西装依然无甚褶皱，只是眉眼间都是倦色。
　　还没来得及质问，林风就指了指被放在一旁的亮屏许久的手机：“老板，电话。”
　　沈祈闻顺着方向看去，才注意到通话显示已经五分钟了，而这五分钟里，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来打断这边的交谈。
　　如果不是林风发现，不知道这个沉默会持续多久。
　　沈祈闻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失误，只希望电话那头的姜满不要因此生气的好。
　　他打破了沉默，朝林风示意，后者立马理解到意思，连带着文件一起出了酒店房间，直到门被关上，才缓缓道出，“喂，姜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