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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哥,这酒好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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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朦,淡阳挣脱不开层层灰云,败阵而下。淅沥小雨打弯了花身,湿了花瓣,雨势由弱转大,豆大的雨珠在街道上迅速炸开蔓延开来,低沉天气俨如危楼之上的一间办公室。
水痕爬在玻璃窗上蜿蜒,房间静的只听得雨声在中回荡,久闭不开的门扉自外而升,一只鳄皮鞋踏入。声响打破了这诡异的静。
“抱歉各位,路上耽搁了些。”
主座上闭目假寐的闻卿仲,闻声掀起眼睑,淡淡眼风扫向来人,面色微变,抬指点了下自己侧边位子。
会议声弱化了窗外雨声,闻卿仲手拿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眼余光若有若无扫向侧旁。那张俊容上留有青紫瘀伤让人觉得碍眼,钢笔骤然而停。
“卿仲,你认为小唐说的如何?”粗旷浑厚的嗓音拉回心绪飘渺的闻卿仲,他支手撑颌,乜了眼手边过臂高的文件,看向对立而站的青年,笔身一歪,下一个。
裴景述起身来到笔电前,一手撑桌沿,一手调动PPT。
闻卿仲眸中的男人谈吐流云,神色自若,像一朵明亮生鲜的花。可有人却无心花的美,一心只想采食花心,品尝花蜜。
男人腕上的伤痕刺着他双眸,白色纱布渗着点点血红,衣袖一落便可盖着。男人收放自如,压着眉眼正过身做了个结束语。
闻卿仲点头,看向下一位男人,一脸淡然,脑内只剩四个字。
他受伤了。
尾声将临,闻卿仲也没放话,手指一动,笔转了一圈,停了又起,目光在一众面孔上扫过,笔落话起。
“玉海商这次项目交给赵里安和裴景述负责。”
“闻总这不妥吧,”异议声起来了。
有人附和而言,“可以是祝今许或是我们在座的任意一人,但为什么是他裴景述,一个四年未归的游子。”
未归游子?
裴景述心中嗤笑,面色稳平的扫视一圈圈,嘴角一扬笑得灿然,“那请问,我现在还是未归的游子吗?”
“裴某不才,担的下这项目,”裴景述眸色转冷,话落地有声。
不满的话欲起,字音还未吐出便被闻卿仲扬手打断。
“散会!”
他心中的天秤自有他的准则。
抛下一句不冷不淡的话,未给裴景述一个眼神,踩着雨声离去。
每落下的雨,各有不同,隐杂着沉默、不满、愤火….砸在地面上形汇成水洼,可这些对过路人起不到任何实质上伤害,只微脏裤脚罢了。
会散了,雨声也将息,路边绿化植挂着雨滴,车身刮过,流风带着晃了晃,雨滴簌簌而下,落进水洼中。
雨蒙的车窗上倒映一双眸光漠然的瞳孔,裴景述目光散漫看着车窗上弯曲错杂的水痕,轮胎压在马路上发出滋滋水声。
“里安哥,方便告诉我闻卿仲私人住址吗?”
裴景述回转视线望向身边男人。
闻卿仲每次应酬都临深夜才会闲下来,今晚却比往常早了那么几时,昏黄路灯下聚了几只飞蛾,绕着光缠缠绕绕。
一个阴影压了下来,男人宽厚背部遮住了大部分光亮,逆着光居高临下俯视着蹲在家门口的人,“迷路了?”
沙哑嗓音中含着疲倦,竟有几分惑人的诱。
冲入鼻腔中的烟酒味,让失意的裴景述有几分醒神,仰面注视着高于他之上的男人,垂下眼睑,手撑着门板起身,看着闻卿仲眉眼道:“我有话对你说。”
“事关工作上的,改天说。”
闻卿仲偏身让出光线,眼眸睨着和自己平肩高的男人,目光锁在了额尖那青紫上,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薄茧指腹碰上了那处伤口,鬼使神差的问了句,“疼吗?”
又或是酒精作祟,闻卿仲落在嘴角上的手垂下,停在了那纱布缠绕的手腕上。指尖触到缩了下,旋即握住了裴景述的手。
两只手,指根交错,体温互融。
“哥。”
裴景述地微唤了闻卿仲一声。
这一刻,心脏开始失序,全身血液翻涌,奔入心房,叫嚣着欢愉。
闻卿仲带着他入了门,水晶坠灯亮起,光线压下黑暗占领了这这方领土,挂壁液晶电视上反着光线映出两人身影。
“闻卿仲。”
名字被冰冷叫出口,男人高大的身形缓了下,目光清明的为裴景述换药、擦伤。过程中一言不发,手死死攥着那臂弯,不让其挣出。
棉签触及皮肤,像是让火着了般灼热,冰冷乳霜敷在上面也灭不掉。
“我是来和你谈,你这些年予助我父亲的钱。”
冷不丁的一句话破开了少有的和谐,话似箭镞飞向闻卿仲,可他没接,就这般为裴景述扎好纱布,扔掉手上棉签,后背靠在沙发扶手上,面色有些疲于,眸子却格外深邃。
“裴景述,你就算掏空都港,璞东也只能补上三分之一。既然你心有盘算,我划个期限,玉海商一过,一个月怎么样。”
衣袖被放下,裴景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支票放在闻卿仲面前,抬眼看向眼前男人,逐字而言,“可以。”
孤零零支票躺在那里,失了刚开始的温度,冷冰冰字迹似如一人的心,白亮光线自上而下投照在二人身上。
像是幻化成了玻璃隔着二人,面隔一米却形隔银河。
乌长眼睫翕动,像只灵动蝴蝶,裴景述垂眸,低声吟出,“我不打扰哥休息了。”
沙发上的男人眸色一沉,阴鸷在眼中荡开,酒精虫拉扯他的神经不断啃食最后理智,双唇一分,叫停了玄关处男人,三两步上前掰过男人身子,不顾他眼中讶然,擒住下颌,吻了下去。
发了狠的吻,似在报复一样。
口腔内发着铁锈味,血渍染红了闻卿仲淡色唇瓣,餍不足食松开裴景述,一双漠然双眸入了他的眼。
“你真是喝醉了,分不清我是谁了。”
“你是景述。”
“不,我是肮脏的。”
果断的话语和冰锥一样扎入闻卿仲的心,痛吗?可能不及四年前裴景述的痛。
“是在试探我还喜欢你吗?”
语调是稳的;气息是错乱的。
话犹同刀子一样剜着血肉,一刀连着一刀。
该说些什么,要说些什么。告诉裴景述他是喜欢他,喜欢的时间不多不长刚好五年。
可这些有谁信,他闻卿仲信。
嘴唇蠕动了下,最终吐出一句歉意的话语,“对不起,我是有点醉了。”
转身离开的果断,门扉将合之时。闻卿仲对着那抹背影无声说了一句话,笑容在脸上扩开,从胸腔中挤出的笑声宛若地狱来使。
一定要心照不宣吗?
四年前的错,还会就此放任生芽吗?
烟灰在地板上落下薄薄一层,垂在床边的手,动了动把烟送入口,辛辣在喉中滚动,吞吐。烟雾包裹住他的周身,昏暗光线照进雾里打在裴景述脸上,面部肌肉抽动一下,人是在笑。
指腹在唇上来回摩梭,目光幽深望着万花筒样式的天花板,颜色错杂,纹理不一。裴景述舌尖舔过下唇,神色怅惘…
哥,我还想要更多,更多。
眷恋畴昔,向往未来….
有只船在无望海上飘行,船上的他迷失了方向,任凭浪波推行。
无边暗夜中,一位少年赤裸上半身跪在厅堂内,后背破开的伤口让鞭子抽打的血溅。又是一扬鞭,背挺如松的少年,咬紧牙关,眉头深蹙,额头冷汗顺着面颊滑聚在下巴,打在地毯上,浸湿了一处。
痛感失觉,带血的鞭子丢在少年面前,残留血液飞溅到那张面色如纸的脸上,视野中走进一双泛着暗光的皮鞋。
那人蓦地抓起少年头发向后一扯,连着头皮。
“卿仲,你可是我的孩子,怎么能留下让人反复嚼齿的污点。”
英气逼人的脸上露着可怖笑容,扭曲的五官在闻卿仲瞳孔中倒映,那句话化形成蛇一般死死绞着他脖子,艰难从齿缝间蹦出一个字,“滚。”
闻福廖无关痛痒,手下加重力道,笑容越来越深,猛地向前一掼将那张七八分像自己的脸狠狠按在地上,戴着皮手套的右手轻轻抚上那破开的皮肉,蓦地手下一压,贴在他耳际低语,“好儿子,喜欢,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可一定,一定,要想好。”
夜很长,凉风拂去了他的伤痛,那晚蜷缩在月夜下的少年。此刻站在阳台上乘着夜风遥观星宿,身后便是属于城市中的万家灯火。
孤迵背影,一人子孓孤寂。
一连几日,裴景述和赵里安为玉海商忙的焦头烂额,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心海域度过,二人常常席地而眠。
有几次深夜,赵里安起夜放水都能看到窗纱后那个缥缈身影,孤孓、落寂,好像荒漠中一朵干涸的玫瑰花。
有一口盛泉怎么也浇不活。
四年物是人非,人不是常态化的。
玉海商项目一完,一向钟爱热闹的赵里安自然少不了庆功宴这一事。包了万瑶的场子,灯红酒绿的夜场,晃了裴景述的眼,他一人坐在僻静处,时不时向欢呼处递去一眼。
玩累的赵里安端着澄黄酒汤,摇着步调坐到他面前,手一抬,碰了杯,“闻卿仲说来,也没个准时。”
这边话一落,那边声就起来了。
“闻总来了啊。”
说曹操曹操到。
裴景述循声而望,一个高大男人顶光而来行至他面前落坐于侧边,赵里安视线在俩人身上来回移了下,十分有眼力见的笑着,起身向另一处闹池走去。
暖色调光线在二人中发生微妙变化。裴景述拿了支烟夹在指间,偏头看了闻卿仲一眼,点燃,烟气绕着灯光丝丝缕缕飘散,狭窄的眼余光瞟向一侧,摘烟垂笑,“哥。”
闻卿仲回视,目光藏在昏暗光线中,敛去眸中神色,低声应道:“嗯?”
暧昧音乐宛转低回似如那一声“嗯”,在裴景述心路里绕了十八圈,荡在心房中。
“我以为今晚,你不回来,”裴景述将烟捻灭在烟台中,拿起一瓶不知名酒水,为闻卿仲倒了杯,两杯一碰,在震耳欢笑中发出一声脆响。
“那你还以为什么?”闻卿仲起手拿酒,饮了口,反笑问言。
酒香气漫了鼻,冰凉液体入了喉,口中升起了一丝沁凉,暖色光线在暗红酒汤中反着光影,酒汤微荡,光影破碎,男人抬眉敛笑。
裴景述翻手一吞,低眉看着手中空了的酒杯,转了下杯柄遂笑着心中一语:“以为哥会爱我。”
二人静了下来,音乐浪潮在席间穿回,酒香荡在胸腔中,身体开始泛起不明犹的热意。
裴景述拿着酒杯在眼前晃了晃,昏暗灯光在杯体内汇为朦胧圆点,光点逐而化大化小,外围光晕在他眸中重重叠加,他晃了晃脑袋,世界形似旋转木马。
他大抵是醉了。
酒醉人醒。
“醉了?”人与话同时迎面而来,额上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让裴景述像寻见了一口甘泉,头不由自主的向那端歪了下,目光偏向闻卿仲,眸底一片迷然。
四目在空中衔接,暖黄光线打在二人发顶,自上而下包裹住他们,四周一切刹然间静了下来,音乐与欢呼声慢慢淡出。
闻卿仲的那道目光像蛇芯子一样缠绕着他。
裴景述喉结因紧张而上下滚动,脸际向那掌心一贴,“哥,这酒好醉人。你的手好凉啊。”
脸上冰凉一瞬脱离,凉意传向指端,两极皮肤温度混交,耳边响起低沉嗓音,不断搔刮着耳膜。
“带你回家。”
深夜的京首像只熟睡的凶兽,万家灯火如今只剩寥寥几盏点缀在夜幕中,通明的大桥分割开了黑夜,一辆跑车匀行驶着,倒映在水光暗幽河流上。
车子驶到一幢楼房前。微弱灯光下,两道影子交错前进,这个地方曾让裴景述心生臆想。
攥在手里的衣角又皱了几分,男人背光的俊容上现出笑意,不过一秒转瞬换为呆迷,贪婪嗅着鼻间味道。懵然无知的男人从闻卿仲颈窝处抬起头,眸光流出可怜之味望着眼前的人。
“哥,我好脏要洗干净。”
说着,手上便开始动作,脱的不是自己衣服,却是闻卿仲的。
西装外套落地,闻卿仲蓦地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喉下一紧,“开始不躲我了。”
“为什么要躲哥呢,哥你抓松点,手疼。”
裴景述双眼迷离,手腕一动脱开了束缚,手臂一抬,猛然扯过男人松垮领带,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浑然间加粗加重。
裴景述垂下眼睑隐去眸底遇色,佯装为闻卿仲理领带,“哥的领带歪了。”
“嗯,”闻卿仲抽出领带,伸出手拉起那只烫手,带着他穿过客厅来到二楼客卧,“乖,去洗澡。”
领带散开,颈下扣子松了几颗,心有燥火的男人靠栏而立,指间星火灼烧黑夜中一点,微弱火光忽明忽暗,薄雾升向上空,飞散在夜风中,散了聚,聚了散,手边烟灰缸落了一层又一层。
浴室水声停了,从中走出一身水汽男人,松松垮垮的浴袍让其下皮色半隐半现,赤脚站在床前的裴景述遮去了大半明光。
在闻卿仲身前压下一片阴影,阳台上吹起的夜风令闻卿仲轻拧下眉,捻灭嘴里的烟,抬步走向裴景述,顺手带上了门。
“为什么不穿鞋?”
裴景述没出声,直勾勾看着眼前人,好似是块鲜肉时刻刺激着他的味蕾。
“头还昏吗?”
闻卿仲心有无奈叹了口气,抬臂一推。裴景述跌坐在床上仰视着他。
男人忽然倾俯下身,手搭在裴景述肩上向后一压。
被挤出多余的光线圈住二人,裴景述目视闻卿仲,嘴唇微张,话正欲出,忽地眼前一暗,视线阻隔,耳边响起男人低哑嗓音,“睡吧。”
灯光断绝,黑暗侵蚀着房间每一处角落,床上男人侧过脸眼眸清明看向阳台。闻卿仲刚站过的地方,那道目光灼热的像是可以化掉那扇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