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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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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夜凉如水,残月隐在云后半明半昧,零碎的星宿发着微弱的光晕。
闻卿仲凭栏而立,浴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胸前露出一片好皮肉,未干的头发有水迹沿着发稍而落,滴在脸颊上,察有凉意的闻卿仲收回思绪,捻灭指间的烟,回身向房间里走去。
床上的手机响了又响,连续三次后化为一条信息:“他,回来了。”
手机在昏暗的房间中发着幽幽冷光,直至黑屏也不见它主人有所反应,卧室归为一片寂静。偶有夜风拂来拨动落地窗纱,惨淡月光趁着隙缝照了进来,打在床边。
闻卿仲微抬眼借着那点月光看向床柜上的相框。
相框中是一张泛黄的白纸,纸上的字迹经时间腐蚀没了当年的光彩,只凭得几个笔画判断出那应是一句告白。
他收回视线,迈开腿,点开灯。
蓦然亮起的光线,使他条件反射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眸底是鲜有的倦意。
闻卿仲捏了捏眉心,疲乏之意有所缓解,床上的手机再一次响铃,他稍作犹豫地走了过去,按下接听键。
“裴景述,我接到了,”电话那头平而缓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话音一落,闻卿仲直接挂了电话。
唯一的声源被掐灭后,房间再一次静了下来和外面的夜相比下是不同的静。
京首另一边的祝今许看了眼一阵忙音的手机,又看眼旁边的裴景述,无奈叹息,“唉,你给他打过不去不就得了,何必呢?四年了该忘的也都忘了。”
听言,裴景述敛去眸中神色对祝今许微微一笑,话音染上几分委顿之色,“我打过,可接听的人不是他。”
祝今许闻言一怔,话在喉咙中滚了一圈,咽了下去,呼了口气拍拍裴景述肩侧,“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了。”
祝今许临了看了裴景述一眼,如果他们还是十七八岁或许彼此间会发发牢骚吐吐苦水。可现在他们要斟酌再三,取于中立,感情立在益字上,家世、地位、身份的不一,若因一句话成谶,彼此之中的感情也就荡然无存,就论今天。
若不是裴景述,他不会给闻卿仲打这通电话,上一次通话还是两个月前。被挂电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要是没裴景述,他都想好该怎么去陪酒换笑了。
思及,祝今许摸了摸口袋,从中拿出一支香烟,咬在唇间点燃,烟头的星火在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不过须臾便隐于黑夜。
闻卿仲与裴景述的事,心知,脑明,禁于唇。
晨曦微光,京首的夏尾让秋咬着尾巴拖下场,晨风中已然有了秋的气息。
裴景述坐在餐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粥,听着音色不一的话语,始终以缄默作答。
如此,大家也都知趣,息了声。
偏有一人试探性的伸出手搭在裴景述小臂上,“现在,连回来了都不愿和家里说一声吗?”
见裴景述依旧面色平平的喝着粥,夫人江氏讪讪地收回手,没在作声。
“四年里过的好吗?”坐在餐桌另一头的裴父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抬眼看向主位上的他,话调中透着一丝示好。
裴景述动作一顿,悠悠抬眸,眼风带过江佩洳,对裴父露出微笑,笑意不达眼底,“父亲,我回去了。”
这是他来到裴家的第一句话,还是出于他姓裴。
他要走,没人留的。
他的身影慢慢淡出裴父眼中,裴父浑浊的眼眸闪过精芒,面上挂着和蔼的笑。
如今,他们还需攀附裴景述才能图存,可裴景述这个名字在京首似如浮灰,毫无威信可言,可那又如何呢,有裴景述在闻卿仲就不会坐视不理。
人往往不会满足于现状,贪婪促使本性。
总想着有朝一日会像蚂蚁食兽般吞了裴景述。
裴景述前脚刚离开裴家,后脚就被一通电话引到了万瑶——京首最大的销金窟。明面是个清雅静心的茶庄,暗里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金钱腐臭味的会所。
万瑶的暗场只存在于他们这些上流人士中,最大的东家也是他们。
包厢中,祝今许靠窗而坐,面前是刚沏不久的漫金山,茶水淡而清。他抬眸看了眼对立而坐的裴景述,抬手将身侧锦盒拿给他,话不言,意已尽。
裴景述低眸一笑反推回去,侧首看向窗外,京首之景尽收眼底,“今许哥,你叫我来,为的只是它吗?”
“它是你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祝今许笑着小抿一口茶。
裴景述听言沉默了三秒,视线落到锦盒上,四方的盒子却藏着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淡然一笑,“四年前的旧物有什么好留恋的。”
听此,祝今许也没在说话,他倾身为裴景述倒了杯茶,抬手一点,“尝尝,万瑶的新茶漫金。”
杯中浮起的茶沫让裴景述脑中幻现出一张脸,他别开视线又移回那锦盒上,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而这些尽数落在祝今许眼中,令他心中无奈叹气,抬腕看了眼时间,道了句,“赵里安在着手接风宴的事,我过去看眼,我们晚上见。”
身后响起关门声,裴景述抬手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小饮一口,茶味很淡,有种雨后草香裹夹着一丝朝露,入喉沁凉,不似红针茶那般浓厚,苦乏。
接风宴安排的地段好巧不巧是在闻卿仲名下。裴景述站在明夜酒楼下一时竟有些恍惚,有一瞬好似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时候他总背着闻卿仲悄悄从后玄门溜进去吃酒,
现在…他也没那个身份从正玄门进去。
入了门,裴景述便找一处地方坐着,手肘拄着软坐扶手上,支着下巴,眼睛四处流走。
这场接风宴只是个名头,为的是把他这个风吹出去。看着各色人士来往此处,他嘴角微扬,对着酒侍招手,要了杯酒。
澄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透过杯体他看见祝今许和那些商业家打了个照面后,缓步向他走来,俩人隔空碰了杯。
祝今许这一举动,让周边人士纷纷观望。
裴景述察觉各别声音、目光都闻向自己,从容地站起身,面上带笑,“今许哥。”
声音很轻,没过三秒便淹于话海,可他毫不在意,知道与否今夜在场的人心中早有一二。
裴景述这个名字四年前提及会想到闻卿仲,四年后是那几近败萎的裴家大少,毫无份量。
这场宴会若不是祝今许和赵里安去邀,今夜不会那么人潮声海,当然这其中一部分还有闻卿仲,即便他人不在场,大家也会纷至沓来,单凭——明夜酒楼。
裴景述坐了回去,看着一同坐过来的祝今许,展现笑颜,“谢谢。”
“赵里安最近从闻卿仲那里过了个项目,时间排的满,我先替他喝了这杯接风酒,”祝今许说着便饮尽杯中酒水。
裴景述倒也不拦,静默的喝着酒,听祝今许下文。
“闻卿仲是欢迎你回来的。”
裴景述心中为之一颤,脸上却挂着漠然,他听的出祝今许后一句的意有所指,没应话,一笑带过。
“闻卿仲是欢迎你回来的。”
他一遍复一遍的在心中默念,最后演变为。
“闻卿仲欢迎裴景述回家。”
夜幕沉黑,明黄路灯下停靠着一辆白色劳朗普8。
车内的人懒懒靠在椅背上,手搭在降下的车窗上,修长的双指间夹着刚燃不久的烟,续了很长的烟灰在他的动作下扑簌而落,忽然,他停下动作注目远望。
在光与暗的交接处站着一个男人,路灯打在他身上将其影子拉得长些,昏黄的灯光相衬之下显得他有几分落寞。
男人侧身向这边搭眼一望,接着迈开腿走来。
车内的人松开双指间的烟,伸手从副驾拿过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帽沿向下压了压,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
裴景述放缓了步调,眸光斜了一下,看见车牌号后,拉开车门,靠窗而坐,祝今许安排的他没必要过多言语。
裴景述目光淡淡从司机身上扫过,那司机避着光线整个人都隐在阴影中,窥不见他的面容。
他只好把目光转向车外,过路的灯光闪跃在他脸上,来往车辆带的风声灌入耳中,车内一片寂静。
车子停在了院墅区边界。裴景述愣了下,没想到这段路程会这么快,下车时,他目光向驾驶座扫了下,未语。
待裴景述下车后,闻卿仲缓缓把头抬起,视线随着裴景述而动,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转角,他才收回不舍的目光,见楼体灯光亮起,发动引擎,驱车离去。
裴景述站在窗帘后,透过隙缝看向驶入夜色中的劳朗,垂下眼睑,苦涩一笑。
那个人的名字刻在他的脉搏上伴随着血液一同涌入心脏。
自明夜酒楼那晚,裴景述就再也没见过闻卿仲,其间祝今许带着他参加各种酒会,不论大小场合他都没能从人潮中捕捉到那个身影,也曾想过去查那辆劳朗,可这个念头刚一冒芽就被连根拔起,这个荒谬的想法就此扼杀。
闻卿仲身份尊贵,他的行程都是保密形式,谁要见他全看本尊心情换言之全凭运气。
今晚祝今许邀他去参加赵里安的邮轮会,裴景述略带犹疑的应下了祝今许的话。
能在海上坐庄的必然是有特殊关系的。向上面一搭话,那这海上就今日坐庄的人说了算,要涉及到金钱层面上,对于他们这些上层无非就是浇浇水的事,要出了什么问题,那也全权是受水人的事,他们无关痛痒。
裴景述站在甲板上,双手随意搭在栏杆上,任凭海风灌透他的衣衫,衣摆在风中卷起,露出小半截窄瘦的腰肢。
这几天参加的宴会让他略感心乏,伸手摸向口袋,发现没有烟后苦叹一口气。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他视野中,裴景述侧首一看,眸子定在了那人身上,只觉心中有清风而过,天光大亮。
那人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相交不过三秒,裴景述就听耳边传来一阵低笑,他见眼前的男人,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送到他面前开口询问:“还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