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故事》旅铺桃

4、他很嫌弃地牵了我的手

　　整个大一好像都在接触新鲜的事物，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不太一样。每一种不一样好像都值得百分百付出，李晔像迁徙的驯鹿一样不断地奔跑，目的地总是在达到后又有新的终点。

　　她开始知道KTV是可以用美团券的，酒店是可以在手机上提前预定的，肯德基麦当劳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贵（但是汉堡包也没有很好吃），也不会再买十元三件的一次性衣服...也开始知道口红为何物。

　　有时候也会感谢起点低，正是因为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让胆小怯懦的寒门学子有足够的好奇心推开世界的窗。

　　但这也会是致命的缺点，太容易感动也太容易自轻，在做抉择时总把自己放在尘埃里，而迷路在局中。

　　想要的太多，失去的反而更多，无法牢牢抓住最珍贵的那个。

　　大概就是“情种总在豪门发芽”的一种具象。

　　就这样，仓促的大一上在社团各种热闹聚会中度过，大家都迎来了开始冷静的大一下学期。

　　李晔经过社团的干事筛选，顺利成为了组织部部长。

　　上幼儿园时，有人说幼儿园是小学预备赛，要学好。上了小学，又有人说初中是分水岭，小学的东西都很简单。等到了初中，又开始耳提面命高中是人才筛选拐点，不能掉以轻心。总之，中国人的一生总是逃不过被分成三六九等。

　　消极的人停留在批判的抨击上，自怨自艾。而聪明的人放弃比较。

　　陈晨应该就是后者，从未比较过。即使就身处在湍流中，依旧滴水不沾，归来仍是当初的少年。

　　杨岳本来也应该是清白一生的，是李晔把他拽下了神坛吗？这样想会不会有点自作多情。

　　*

　　这时候还没有新生，又筛选掉了一些干事，似乎要做的事情比之前还要多。

　　寒假前，在干事到部长的换届大会上，李晔被通知她是唯一被留下的干事，部长们给她搭配了另一个活动部的姑娘。

　　这个姑娘之所以被调到组织部，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点内向，不符合活动部气质。另一部分原因是组织部和李晔一起做干事的“同僚”都不愿意留下，李晔被委以重任。

　　李晔当时为这种信任感到莫名的自豪，可能是因为被选择总是开心的吧。

　　多年以后，当李晔再次面对类似的场景，研究生导师更加重视李晔，李晔却退后了，只觉得喘不上气。她再没勇气面对这种被动的不合群，巨大的孤单吞噬着她，似乎颓废、自我放弃才是保全、隐藏自己的唯一方法。

　　因为这个姑娘对组织部的事情都不太熟悉，所以李晔负责了大部分工作。姑娘只有比较标准流程化的事情会负责。

　　这种工作内容的不对等，在换届大会后的聚餐上部长就有交待。几个比较熟悉的其他部门的伙伴也有提醒。

　　但是，似乎只有陈晨记住了。

　　陈晨在某一次例会结束后，趁着交例会记录的时候付出了实际的行动。

　　“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找我帮忙。周周不是组织部的，你的担子太重了。”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情绪，但可以听得出来他就是认真地向对方许诺，而且是会兑现的那种。

　　李晔愣了一下，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帮忙的人不是熟悉的活动部，还传过绯闻的、更加热情、富有责任心的男生，而是一个平常在群里几乎不冒泡的人。

　　陈晨和李晔私下只吃过一次饭，还是沾了当时他们老乡群的光。跟着同部门的小伙伴去蹭饭。她根本没想到陈晨会记得她，会在他的老乡离开社团以后，还和李晔保持礼貌的问候。

　　但是，由于陈晨常常的独善其身，李晔没把他的“许诺”当回事，回复了谢谢就继续自己完成的工作。

　　5月社团要举行一次春游活动，由李晔所在部门负责。

　　姑娘明确表示这周要做大作业，没办法去踩点。李晔对自己踩点倒没觉得什么，本身两个人也不是很熟悉，可能自己踩点还比较方便。来来回回换车，也可能来不及按时吃饭，自己还好对付。

　　她们的沟通是在社团值班上，声音不大。但是，陈晨听到了。

　　当天晚上，陈晨破天荒地给李晔发了除“好的”以外的消息。

　　“你明天几点去踩点？我跟你一起去。”零表情，零语气，像是通知或者命令。

　　李晔又楞了一下，对于李晔来说陈晨的主动和姑娘的假如不用做作业，没什么太大区别。

　　都是要跟不熟悉的人去不熟悉的地方，一边走路一边搜索下一步的目的地。

　　“不用了，谢谢，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可能要起很早，大巴车可能不准时”李晔也礼貌地回复道。

　　陈晨没有回复。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李晔稍微起晚了一点，本来计划6点半出门。最后磨磨蹭蹭7点才从宿舍楼出门。

　　陈晨已经站在了宿舍楼对面的小超市门口，提着早餐。

　　“豆浆和包子，可以吗？或者，我书包里还有面包”

　　“还有，这个给你”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了吗，你几点来的，不会等了很久吧？”李晔一脸错愕地看着陈晨，不好意思地接过对面的包子和一个精致的盒子。

　　“准备去哪？”陈晨没有回复李晔的问题，转而直接奔入了今天的主题。

　　周末，主动早起，去帮一个不熟悉的同学的一个很复杂的忙。

　　这“感谢”李晔可欠大了。

　　这怎么看都像一部偶像剧的开始。李晔当时怎么就没有怀疑过陈晨的心思呢。

　　他们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车去了隔壁县城，又顶着大太阳爬了很久的山，找到了这个在微博上据说是山清水秀未被开发的藏在山里的水库，在一个应该是提供给工地人食堂的棚里吃了午饭。

　　水库确实很漂亮，也没有被开发，但是娱乐项目太少，路途太偏僻，不适合十几号人的集体活动。

　　回到学校，太阳已经落山。李晔累到没来得及请陈晨吃个感谢的饭就回了宿舍蒙头大睡。

　　睡醒以后，看到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

　　“你今天踩点怎么样？”活动部绯闻干事。

　　“听说陈晨今天和你一起去的？”社团经常约着一起玩的群里有人安特李晔。

　　...

　　“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陈晨。

　　李晔忽略其他的消息，呆呆的看着陈晨的消息。——倒反天罡，感觉自己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晔一一回复了大家的文字问候。

　　“你今天跟谁去的啊？有人说早上看见你跟一个男生”睡对头的耿直室友问道。

　　“宣传部一个部长，我跟他说不用了，他还是来了，我早上下去他就在了”

　　“哦？哦！有情况哦”其他室友跟着起哄。

　　“没有吧，他就是人比较好”李晔有点心虚的想要打消室友燃起的八卦之心。

　　突然想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陈晨给的盒子。李晔打了一个哈欠后，下床去拆盒子。

　　“花千骨手链”，李晔不禁喊出了声音。室友也投来看戏的目光。

　　那段时间，花千骨热播，洪荒之力传遍整个校园。连社团的主席都在重温小说，前几天例会前还在大家热烈讨论剧情，李晔也在其中参与讨论。

　　陈晨好像不在吧当时，他从来不参与这种茶余饭后的八卦。

　　“谢谢你啊，你也看花千骨吗？”李晔又给陈晨发消息。

　　直到睡觉，李晔也没收到陈晨的回复。

　　这次的踩点以不合适被从备选名单上划去，后来几天李晔又翘课去了一些其他当地人介绍的景点，最终选择了隔壁市一座有三国历史的山。

　　可能因为这里不是终点，可能因为李晔还独自去了很多其他更偏僻的地方，可能因为陈晨在路上没怎么说话，可能因为他们也没再提起这次帮忙。李晔竟然粗心地忘记了陈晨的细心。

　　过了几周，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陈晨送李晔花千骨手链的事情。大家背地里都悄悄八卦，有关系好的直接当面问李晔。

　　“我不知道啊，他没说什么其他的，你们别乱说”李晔也很不解。直到现在，李晔也不解陈晨为什么要送手链给自己，然后又什么都不说，好像从来没送过一样。

　　陈晨是真的再没解释过，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只在必须要说话的时候进行一问一答的回复。

　　那条手链直到毕业还在盒子里被好好收着，只是打开的时候已经生锈。花千骨的回忆还在，东西却没有以前好看了。

　　*

　　选定地点以后，李晔又着手准备了一些其他可以在郊游里玩的游戏活动。

　　2周后，社团全部人员就一起坐上了李晔安排的大巴向三国山出发。

　　唯独陈晨因为班级有聚会，缺席了那次春游。

　　那座山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比较野一条有台阶。考虑到大部分都精神比较旺盛，李晔选择了那条有更好视野的野路。

　　出发比较早，但是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完全没有要补觉的意思。李晔提前准备的活跃气氛的游戏甚至都没排上用处。可能因为之前和大家关系比较和谐，似乎所有人都很支持这次出游。活动部的小伙伴一直帮忙带动气氛。

　　不到一个小时，大巴车就停在了景区门口。

　　这次出游，有一个毕业很久的学长来附近出差，就也跟着一起来了。他带了相机，那天留下了很多有意思的照片。

　　大家先在门口拍了合照，就开始爬山。

　　李晔一直在前前后后跑着，害怕谁掉队了，又担心大家走错路。

　　于是，每个人都结了自己的伴，只有李晔是一个人。

　　他们来得早，赶上了寺庙的晨读。大家一起停下来观察，这也是李晔人生唯一一次亲眼看到寺庙的和尚敲木鱼诵经。

　　他们先是所有人跪在佛像前，按照某种约定好的秩序敲木鱼诵读佛经。然后由最前面的方丈，从第一排开始依次绕着佛像洒圣水。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地礼拜着，为某个美好的心愿祈福着。

　　后来再去到深山里的寺庙，看到闭眼敲木鱼的和尚，李晔的脑海总是一遍遍回忆着、重现着那天大家没有明说的沉默的默契。

　　“你慢点，没事的，他们丢不了”杨岳在半山腰的寺庙门口和李晔说到。

　　和陈晨一样，杨岳平时也是不苟言笑，很少参与社团的私下聚会，和李晔也没什么交集。他能来问候，李晔也很诧异。

　　这好像是李晔第一次和杨岳单独面对面说话。

　　李晔吓了一跳，心里全是“这个人竟然会说话”。

　　这时李晔发现，杨岳也是一个人，同部门的伙伴说他把他们孤立了。

　　“你怎么一个人，没跟菜菜他们一起走？”

　　“我把他们孤立了”和陈晨不同，杨岳的话会多一点、毒一点。

　　李晔心里“我去”了一下。

　　大家赶在中午之前爬上了山顶，在一座以纪念诸葛亮为题的仿古代亭台前开始了拍照大业。

　　一开始先是以部门为单位，然后是以男女为类别，最后是以玩得好划分。

　　李晔看着大家这么热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毕业的学长提议所有部长合照一张，有想法的人已经开始在网络上百度奇奇怪怪的姿势。

　　最后选择了一张男女对坐、互相牵手的别扭姿势。因为看起来像是八卦图。真的实在是过于好笑了。

　　李晔一直在忙前忙后、核对路线、和司机联系...等李晔走进“方阵”的时候，已经只剩了杨岳对面的位置。

　　李晔一脸茫然，要把手放在不熟悉的男生的手上还是有点突然。对面的杨岳似乎也不是很满意这样的选择，一脸无奈。身后是同他同部门的嫌弃。

　　“李晔你好惨，要跟大冰山坐对面”

　　“好同情你”

　　“没有人愿意跟他坐对面”

　　“到底是谁找到这么无聊的姿势”看得出来杨岳也很无语

　　来的一路上，除了杨岳安慰李晔的那句话，李晔还是跟杨岳多说了几句，除了之前的“高冷、帅、被人表白”，李晔还发现同部门的人好像都在明损暗褒他，一边嫌弃一边又欣赏他。

　　这一点跟陈晨不一样，陈晨好像真的更冰山一点。多年以后，李晔才发现这点。

　　既然对面的人都不愿意，作为女生的李晔更要表现出不愿意了。

　　于是，最后那张照片最前面的两个人盘腿而坐，虽然牵着手但互相都低下了头。

　　后来，大学毕业那年，杨岳和李晔在那座城市的最后一顿饭在一家西餐厅。

　　李晔吃着杨岳点的提拉米苏提起这件事。

　　“你当时老不愿意了”

　　“你也是啊”

　　大概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可能命运的齿轮从那时候开始转动，上帝突发奇想命使者让二人的命运有交汇的重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