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第十一年》堂声

3、第 3 章

　　老房子很小，没有个像样的餐厅，程韶阳索性把火锅支在客厅的茶几上，铺了一桌子肉和菜。
　　“要不我给你拿套运动服？”程韶阳看着娄槐宁穿着打理得一条褶皱都没有的衬衫西裤忍不住问他。话说完自己又觉得唐突，他看见娄槐宁原本正有条不紊解芝麻酱的双手顿了顿，马上又跟了一句：“我就是怕你会不舒服，你要是觉得还成就不换。”
　　程韶阳从不觉得自己的性向是什么避之不及的耻辱，但社会上很多人还是介意的。他理解郝艻，也理解大众的不认可，和娄槐宁的“重逢”建立在性向公开的基础之上，这一点他可以不在意，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在意。
　　很多人会把他们这一类人群和“变态”“传染病”联系在一起，所以和一个并不相熟的老同学主动提出借他一身衣服穿，放在老爷们之间没什么，可放在一个喜欢男人的老爷们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程韶阳原本是个大大咧咧十分随性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他也很聪明，非常懂得察言观色，看见娄槐宁表情微顿随即就会给出一套听上去非常合理且绝对不会让人尴尬的理由。
　　可娄槐宁却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程韶阳，说：“头一次有人自信地说借我衣服穿，不怕我穿着小啊？”
　　程韶阳会心一笑：“敢情您身边没超过1米85的朋友是吧？我给您拿套最大的！让您从此以后拥有一个可以共享衣橱的朋友。”
　　程韶阳进了卧室，在衣柜里翻出几套他平时穿的卫衣，挑了挑，挑出一套最新最贵的递给娄槐宁，“没怎么穿过，你进屋里换吧。”
　　娄槐宁没推辞，挺自然地接过那套灰色卫衣进了程韶阳的卧室，程韶阳也没看他关没关房门，背着身自顾自的在厨房洗菜。
　　“还真是短了点儿啊?”程韶阳看着娄槐宁露出一截皮肉的脚踝不可思议，“咱俩瞅着也没差多少啊。”
　　娄槐宁踩着家里唯一一双拖鞋，接过娄槐宁手里的菜盆忍不住吐槽：“嗯，你182，我189，7厘米确实没差多少。”
　　还185可以共享衣橱的朋友，男人最大的谎言之一就是身高。
　　“我也就虚报了3厘米，189你不谎报190？”程韶阳不服气，顺手把刚从快递箱子里拆出来的新碗新筷子扔开水锅里煮，完全没反应过来娄槐宁怎么精准地报出自己182的身高。
　　“男人哪有不谎报身高的。”娄槐宁转过头冲程韶阳无奈笑笑说：“我对外也说自己身高185。”
　　程韶阳闻言愣了愣，紧接着“艹”了一声，冲着水龙头无声地乐。
　　娄槐宁是个在生活中挺细心的人，程韶阳忙活着处理花洒马桶这些“大件物品”的时候，娄槐宁帮忙把书籍、厨具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归纳好了，乍一看，这小破房子还有那么点儿生活气息了。
　　那一晚两个人很默契地谁也没提郝艻，一人坐沙发一头，看着火锅的热气将一间小小的客厅蒸得氤氲温暖。他们之间的交集源自于大学时候的一次偶遇，那时候程韶阳每天都忙，忙着上学，忙着打工，忙着做项目挣出路，忙着谈恋爱拼未来……他对自己并不记得娄槐宁这件事情也有些尴尬。其实程韶阳是个挺爱结交朋友的人，性格使然，仗义、豪爽、不拘小节，他给娄槐宁端端正正地敬了杯酒，感谢他这些年还记得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学弟。
　　程韶阳确实出差刚回来，一大早赶飞机，落地后又拾掇房子，整个人的疲惫肉眼可见。娄槐宁登堂入室了一回，也没多留，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本来说好请你吃饭感谢你，结果不仅让你出钱破费，还让你出力干活，你说这事儿给整的。”刚到家不久娄槐宁便收到程韶阳的消息，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回了句“不必在意，权当送你的乔迁礼物了，反正来日方长。”
　　“下个周五吧，你要是不忙，这次我认认真真请你一次。 ”
　　这次程韶阳确实是用心邀约的，周四晚上就给娄槐宁发来消息，问他周五忙不忙，什么时候有空，定了晚上下班后的时间，娄槐宁问用不用开车去公司接程韶阳一起去？程韶阳说不用，发了个位置过来，直接约到餐厅集合。
　　餐厅定在一个环境不错的私房菜，娄槐宁到的时候正看到程韶阳倚在门口的小花园抽烟，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男的，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快要走近的时候，程韶阳看到了娄槐宁，把还剩一半的烟蒂掐灭，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朝娄槐宁扬了扬手。一旁的“格子衬衫”目光随着程韶阳的手定在了娄槐宁身上，愣了愣随即也大咧咧招了招手。
　　“开车来的？”程韶阳问。
　　娄槐宁第一次见程韶阳穿得这么正式，藏蓝色西裤显得腿又长又直，娄槐宁心说，难怪能虚报3厘米身高，就凭这双腿这么看绝对够得上185。白色暗纹衬衫规规矩矩扎进劲瘦的裤腰里，估计来之前还扎了条领带，领子一圈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褶皱，扣子解了一颗，显得程韶阳禁欲中带着一丝慵懒。
　　“没有，司机开来的。”娄槐宁的视线从程韶阳身上勉强移开，对上了“格子衬衫”。
　　“潘鑫，我同学，之前跟你提起过。”娄槐宁礼貌地跟潘鑫握手，嘴上说着：“你好。”心里想的却是：我知道他可远比你跟我提起要早得多。
　　从门口的花园进到包间需要经过一条仿古的木质连廊，潘鑫在前面带路，程韶阳在后面跟娄槐宁聊天。
　　“上次跟你说今天一起还有几个我特别铁的哥们儿，全都是我大学室友，学哥别拘谨。”
　　娄槐宁笑着点头，心里把他那几个室友挨个盘算了一遍。
　　应酬分很多种，多少都与利益相关。有的涉及到钱，有的涉及到情，总而言之，但凡是正正式式约出来的饭就没有不带着目的的。
　　程韶阳向娄槐宁发出邀请的那天，娄槐宁就主动说带着几个朋友一起吧。程韶阳说行，人多也热闹。
　　成年人的每一次聚会都是社交圈子的一次扩建，尤其是对于程韶阳他们这样事业处于上升阶段的人来说，多认识一些“社会精英”没什么不好，所以互相带着相熟的朋友认识其他“新朋友”这件事本身是常有的，程韶阳没当回事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但他也不傻，叫上的都是自己大学室友，实打实的铁哥们儿，一来都是跟娄槐宁是一个学校的，彼此之间话题比较多，二来关系都好，没那么多利益纠葛。
　　所以，娄槐宁一进到包厢里，就看到了几个“熟人”。
　　当然，“熟”仅仅是对于娄槐宁而言，包厢里的其他两人见到一身贵气相貌不凡的娄槐宁现身，面目表情还着实变幻莫测了一下。
　　程韶阳引着娄槐宁去上座，然后指着其中一个个子不高，头发也不多，整体成球形发展的一人介绍：“这是冯坤，现在在艾纳科技。”
　　娄槐宁礼貌起身要跟冯坤握手，他本身气势就有一股特别压人的劲儿，这一主动起身，冯坤立马也跟着站起来，两只手都迎了上去，眼睛突然瞟到桌子上自己刚嗑的一小堆儿瓜子壳，赶紧又抓了两张餐巾纸使劲搓了搓，这才去跟娄槐宁握了个手：“哎呦，你好你好，我是阳子对床，头对头的那种，当了他4年‘枕边人’”。
　　娄槐宁笑了笑，只说了句：“你好，娄槐宁。”
　　“娄槐宁？”发出疑问的是坐在冯坤边上的一个长相清秀，带着副银色丝边眼镜身穿驼色羊绒衫的男人，“您是不是医学院的娄槐宁学长？”
　　娄槐宁点了点头，微笑回应：“学弟认识我？”
　　那人也笑着起身，十分礼貌地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轻轻与娄槐宁握了握：“娄学长是咱们华大响当当的学霸和校草，您留下的‘传说’到现在还在咱们学校传着呢，想不认识您恐怕不那么容易。”
　　“刘老师过奖了，起码程韶阳对我就没什么印象。”
　　刘希尧愣了愣，先是转头看了眼程韶阳，见程韶阳也是一脸的惊讶，然后再看娄槐宁的时候娄槐宁便笑着解释：“前一阵公司到华大去召开了一场专项的招聘会，有幸在公告栏看到了刘老师带队参加国际编程大赛获得银奖的喜报，刘老师很上镜。”
　　刘希尧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咱们学校你还不知道，总搞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不过师哥记性真好，现在我对‘学霸’两个字算是有了更多维度的认知了。以前我就觉着韶阳算是我认识的人里脑子最好的，但他脑子仅限于对学习和科研，‘看人’不行。师哥不仅学习好，‘看人’应该也蛮厉害的。”
　　娄槐宁笑笑，没说什么，反倒是一旁的程韶阳坐稳后开了口：“咋的，咱今天开会来了？又是自报家门又是握手的，一会儿再给你们演示一轮ppt啊？”
　　程韶阳叫来服务员，先问了娄槐宁有没有忌口的，娄槐宁说自己什么都吃，不挑，于是程韶阳就按照在座几个人的口味点了一桌菜，还特意又加了两三个清淡口味的，合上餐单让服务员走菜了。
　　“来吧，哥儿几个。”酒还没上，程韶阳先给娄槐宁倒了杯毛尖茶水，自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其他人他没管，都是多年铁磁铁磁的哥们儿，这时候用不着伺候。
　　程韶阳用茶杯磕了下桌面儿，开口道：“正式介绍一遍以后就别整得跟开会似的了哈。我这跟甲方爸爸谈一天需求了，现在我看见站起来握手的都条件反射的要递名片。”
　　他把茶水杯端成酒杯似的轻轻在娄槐宁面前的茶杯上碰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跟大家伙儿介绍：“这位是娄槐宁，比咱们大两届，大伙儿叫师哥还是叫学长，就看一会儿你们怎么跟咱娄哥商量了。”
　　这声“娄哥”叫的多少带着点“不一样”，在娄槐宁听来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近”，他抬起茶杯也轻轻回磕了程韶阳一下，说：“称呼而已，大家随意就好。”
　　菜一道道上来，不一会儿摆了满满一桌，程韶阳趁低头挽袖子的时候问：“你以前学医的？”娄槐宁没答话，喝了口茶淡淡点点头，说：“临床八年。”
　　“不过我听阳哥说，师哥现在做生意呢，没做医生？”潘鑫听见话茬抻着脑袋过来问。
　　娄槐宁垂着眼睛点点头。
　　众人都一愣，华州大学医学院，那算得上是全国综合类大学医学专业里最牛的了，临床八年一年就招收三十几个，从进校开始就是全华州最顶级的医学泰斗手把手教学，毕业就带着博士头衔，一个班里几乎汇集了全国各地的“高考状元”，这种好“前途”娄槐宁居然半路改道了。
　　冯坤不禁好奇：“您就这么说创业就创业去了？这也太有魄力了。”
　　都知道，医学生从实习那天开始就要按部就班的扎根在医院，几乎没有选择其他行业的权利，但凡踏出去半步，想再回到医生队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何况是一个刚毕业还没有正式成为医生的学生，在一条坦途大道和一条未知曲径上，有几个能有勇气果断放弃明眼可见的光明未来。
　　“看来当初的选择还是正确的。”刘希尧说，“至少师哥现如今事业有成，比我们这群‘打工人’可是强多了。”
　　“兴趣使然，也有自己的执念。”娄槐宁淡淡答道。
　　“说来说去，师哥你现在到底从事什么行业？”潘鑫接着问。
　　娄槐宁又端起茶杯，茶叶清香带着丝丝点点的苦涩：“广告创意和自媒体运营。”他顿了顿，睫毛轻轻阖动，接着说：“开了个公司，叫……‘晟凝阳光’”。
　　程韶阳双眸睁大，转头望向娄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