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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潮湿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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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悟和林清雨相遇相知,是有些巧合的。
那个时候,张悟刚上大一,拿着暑假兼职的钱和参加比赛的奖金开了个摄影工作室——无风。
工作室置办好之后,她分文不剩。
张悟就在校园里面各种宣传,好在反响不错,开店的第一个月,她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一个周六,张悟没课,她早早的就将店门打开。
清晨,细雨迷蒙。
早晨本来顾客就少,更不用说下雨的早晨。于是她坐在窗边的休息台发呆,歪着头看溅到玻璃外面的雨滴,又一点点滑落。
而就在这时,挂在门口的风铃响起,有人进来了。
是一个一身纯黑色搭配的女人,带着深秋的寒气与肃杀,像个杀手。
“请问,这儿,现在能拍证件照吗?”
张悟愣住了,保持托着下巴的姿势,持续看了好几眼,她目光太过直白,直到对方轻皱了眉头,她才回神。
张悟:“不好意思啊,呃,我刚刚看雨呢,没回过神来,冒昧了。”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不管对方、也没说服自己信不信。
但愿不会被当成变态。
“没关系,所以……能拍吗?”
张悟赶紧说:“能,能,去二楼吧,这边请。”
拍完之后,张悟轻呼,“太漂亮了。”
“是这样的,照片拍完我们都是提供精修图的,但是……您很漂亮,不用修,感觉修了之后会影响美感。”
“您是希望怎么样?”
“都可以。”
都可以,这就难办了。
“那您跟我下去吧,我修修细节。”
张悟超会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从头发丝夸到衬衫,从眉毛夸到脖子,最后她说:“这背景都被您衬得更好看了。”
怎么?那块蓝色布是更蓝了,还是被衬成五彩斑斓的蓝了?
……
顾客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张悟又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看向她,“我能约你吗?”
话说完才发现有失偏颇,这下是真会被当成变态的。
“您别误会,就是约拍。我可不可以请您做我的模特。”
“价格好商量。”不过对方看着不像是缺钱的人。
“那…能不能认识一下,我是张悟。”
她伸出手,对方迟迟没有回握住。
就在张悟尴尬的想要怎么找补时,她的手被一瞬间的温热干燥包裹住。
“林清雨。”
“不过我没有时间,不好意思。”林清雨婉拒了。
张悟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
她裁好照片,把它们装到相片袋里递给林清雨,“没关系,您慢走。”
林清雨接过,而后转身离开,风铃随之又响了一次。
张悟被这一声清脆惊了一下。
等到回声消散,她小跑着追了出去,林清雨刚撑起伞走到对街。
“林清雨——”
林清雨转身,隔着一道街,张悟只能看见她细细的手腕贴在伞柄上,全身正好被那方黑色笼着。
她急切地叫住她:“我随时都有时间,希望你考虑一下。”
还好,林清雨没拒绝。
张悟冒雨跑过去,离林清雨两米距离,就没再往前了。在张悟看来,这是一个礼貌安全的距离。
可林清雨朝她走来,伞罩住了两个人。张悟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化不开的黑色,耳边只有清脆的雨声“嗒嗒”。
“清雨姐姐?我能这样叫你吗?记我个电话吧。”
林清雨拿出手机,任凭张悟处置。
她以为,张悟会直接在电话簿上新建联系人。
没想到张悟用她的手机打了通电话,响了三秒之后挂断。
张悟狡黠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这样咱们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了。”
林清雨接过,没什么表情。张悟不敢和她对视,于是目光下移,看到了她的肩头有几滴细密的、还未来得及滑落的水珠。
原来,林清雨的伞一直朝她这儿倾斜。
厚脸皮的张悟,在此刻,终于开始不自在了——第一次见面,自己有求于人,耽误人家时间了不说,还让别人给自己打伞,还淋湿了人家的肩膀。
这都什么事儿啊!
随后她朝林清雨鞠了一躬,“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林清雨姐,啊,呃…如果后续您有时间,千万不要忘记联系我!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她赶紧冲出伞外,又回到对街,站在无风的屋檐下,给林清雨摆了摆手。
亲眼看到林清雨消失在街角,张悟进屋摸出来自己的手机。
未接电话上有一串陌生的数字。
她默默存下。
那之后,张悟主动找了林清雨好几次。
林清雨答应了邀约。
不过林清雨告诉她,她并不知道一个模特该怎么样,也没有什么表现力,拍不出来张悟想要的感觉。
张悟给她打包票:“你站那儿就是感觉。”
两人很快就约好了时间地点。
拍摄地点在郊区的一座小山,前几年才被开发成旅游景点。
非节假日,人倒也不是很多。
张悟说:“你就带上次穿的那个黑风衣就行,剩下的我来搞定。”
还是林清雨开着车去的目的地,一路上,张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清雨姐姐,你饿不饿呀。”
林清雨:“我早晨吃过饭了。”
张悟:“好吧,我这儿有面包,没吃饱可以再垫垫。”
两人到了之后,张悟很贴心的给了林清雨一个暖手宝。
“你先拿着,我给你化妆。”
“化妆?”
“你是担心我的技术?哦,化妆工具也都是新的,不用担心。”
“不是,算了,随你吧。”
其实也根本不用怎么化妆,张悟只想感叹一声天生丽质!
林清雨:“对了,我具体应该怎么配合你?”
“不用太刻意,自然一点,你自己随便摆什么动作都行,呃,跟着我动作来也行。”
落叶簌簌,山路上铺满了秋叶,走在上面嚓嚓作响。
林清雨一直在往前走,因为张悟告诉她她要找角度调试。
张悟拿着相机的手微微发抖,这种景象,让她完全的沉浸在摄影场景里,接下来她该怎么样拍,该怎样捕捉表情,她都已计算好,脑海中甚至有了成片。
林清雨还在往前。
“林清雨——”
张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出来,就如同不知道那个雨天为什么也要连名带姓叫住她的名字。
或许这次是看到了她单薄的背影,都是黑色,黑色。
空荡荡的山中,还在传着回音。
林清雨就那样微侧身子,手抄着大衣口袋,回眸的瞬间,碎发正好被吹乱,盖住了眼睛,一切刚刚好——绵延不绝的群山,满地飘零的落叶,她的名字,她的声音。
张悟拍到了她人生中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怎么了?”
“没事,你就站那个位置吧,我要开始了,听我指引,头再稍微侧一下,往我这边看,眼神,犀利一点,好的,很好。”
林清雨其实还挺有做模特的潜质,张悟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她自己的表现力就很好了。
“清雨姐姐,你过来看一下吧,超级棒。”
林清雨:“是你的技术好。”
张悟还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那天天一直都很阴,林清雨还担心会不会下雨。
哪知道张悟还很惋惜,“要是真下雨就好了。”
为什么呢?林清雨没问,张悟也不会回答。
张悟不会给林清雨说,林清雨给她一种“潮湿感”,且混着雨天更浓。这种潮湿是隐秘的低沉的,无法捕捉、无法表明,它潜伏、它滋长,在每一个雨天,在每一次她望向她的瞬间。
那不是一种味道,能够复刻,也不是一本书,随时都能翻开。那只是一种感觉,一种除了张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发现能够迷恋的感觉。
只是感觉。
只是属于张悟幻想的虚无。
这种感觉甚至让张悟永远有创作的欲望,她想永远给林清雨拍照。
永远,只给她。
张悟拍的那一组照片,最后在某个摄影比赛斩获一等奖。
奖金有一万块钱。
张悟给林清雨了七千。
“你可能看不上这点钱,但是我是很不好意思的。况且我本来的目的就是要获得知名度,现在目的达成,不能让你亏了呀。”
林清雨拗不过张悟,还是收了。
两人因为这次拍摄成了朋友,一开始是张悟单方面的。
她闲着没事儿就去林清雨公司底下溜达,然后给她发短信,“林清雨,猜猜我在哪?”
林清雨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哪,她拉开办公室的百叶窗向下俯视——
就像看蚂蚁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清雨想要看清“蚂蚁”脸上的表情,是开心还是难过呢?
张悟知道林清雨在看她,挥挥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要问怎么能追到林清雨,张悟没有发言权,因为她是被林清雨追的。
有天两个人约饭,张悟非常突兀地告诉了林清雨自己的性取向。
两个人对视,张悟忽然就不敢看她了。
她有些心虚,叉子在一块牛排上戳戳戳。
林清雨倒是意味不明的笑了,“哦?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张悟:“有吧。不过,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想法?”
林清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有吧是什么意思?问你喜欢的人,你问我什么想法干嘛?”
张悟小心翼翼地开口:“就是,你知道了,会不会排斥和我吃饭什么的……”
“这有什么,不会。”但是林清雨有点懊恼,自己还是还是晚了一步。
张悟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趁着吃饭,张悟偷偷瞄了林清雨好几眼,不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还挺深沉的。
但是张悟第二天就知道了。
林清雨下班之后去找张悟,她刚下车,张悟就迎上去了。
张悟本来还想找个话题,可她还没说出口,林清雨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张悟大脑宕机——
林清雨说:“张悟,我能追你吗?”
然后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大捧玫瑰花。
张悟:“啊…?你干嘛呀林清雨。”
林清雨又说了一次:“我喜欢你,我能追你吗?”
张悟就差立马点头同意了,可林清雨话锋一转:“我忘了,你有喜欢的人,那可怎么办呢,那就多给我点时间吧。”
张悟心想,自己表现得还不明显吗?喜欢的人就是你啊,可林清雨真的像是一点也不知道一样,只是按照她所说的,开始追自己。
林清雨没谈过恋爱,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经验,做起来又像是经验老套的情场高手——每天清早绕道去无风给张悟送一束花,去接张悟放学,给张悟做饭,配合张悟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林清雨后来想想,她最会做的,就是哄张悟开心。因为,无论她做什么,只要是她,张悟都会很开心。
有天林清雨非常夸张的送给了张悟一个小玩意,是个相机模型,纯金打造。
张悟给她开玩笑:“你也不怕我直接带着就跑路了。”
林清雨:“又不只送这一次了,还有以后呢。”
潜台词就是,跟我在一起有更多。
张悟那块沉甸甸的“相机”,缓缓开口:“不过这也太贵重了。”
林清雨:“硬通货,留着吧。”
“我不得表表心意么,我们小悟这么受欢迎。”
两个星期之后,张悟就喊停了。
“我同意了,不用追了。”
林清雨还有点意犹未尽,“才两个星期,总感觉没几天呢,怎么着也得一个月吧。”
张悟拉着她的胳膊,朝她撒娇,“饶了我吧好姐姐。”
张悟喊过多次林清雨姐姐。
这一次,听着就像是变了味道。
林清雨挑眉:“说说为什么吧,好妹妹?”
张悟一句话扭扭捏捏的也没说完,不光声音越来越小,还脸红了,她说:“哎呦,就是不舍得了……想你现在就是……我的。”
林清雨:“我们张悟怎么那么可爱呢。”
张悟:“那你亲亲我吧。”
林清雨望着她的眼睛,琥珀色,上面有一对倒影,是她。
林清雨迟迟未动。
张悟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
软软的,有点温热。
林清雨逗她:“初吻被夺了,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了。”
旁边的花店在放着歌,正好唱到最后一句——“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缱绻温柔,缓缓、隽永。
张悟:“好啊。”
一辈子就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