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春天》森淋

1、重逢在爱丁堡

　　爱丁堡的冬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快进入冬令时的英国弥漫着忧郁的气息。冬日的黄昏总是令人沉醉，雪花轻轻地从灰蒙蒙的天上落下来，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一件雪白的外衣。
　　结束了教学工作的林宴靠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前等公交，他穿了件卡其色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的羊毛围巾，如此寡淡的颜色，把他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没有血色。
　　“小伙子不要再等了，今天下初雪，大概是没有公交了。”一个路过公交站台的老爷爷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
　　林宴礼貌地道谢，又系紧风衣的腰带走进雪里。“真倒霉，该死的英国天气预报。”他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嘀咕道，他加快了脚步，要趁雪还没有下大前回到家里。
　　林宴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公寓楼下，他习惯性地走向拐角处的华人超市，准备买一点食材，回家做晚饭，林宴默念要买的食材，推开超市的玻璃门。
　　“林教授来了。”超市老板娘梅姐热情地招呼他，梅姐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林宴经常来这里买东西，和他们一家都非常熟悉。
　　“梅姐，还有新鲜蔬菜吗？”林宴摘下耳机问梅姐。
　　梅姐从后面拿出一包蔬菜，开口对他说到：“就知道小林你回来，我让你辉叔留了点新鲜的芥兰给你。”
　　“太谢谢梅姐了，我好久没吃芥兰了。”林宴喜出望外，能在这个季节吃上新鲜蔬菜，他连连道谢。
　　梅姐笑着问：“还要点其他的吗？”
　　“那我再选点调味品，家里都没有什么存货了。”林宴提着购物篮走向调味品的货架，他走到调味品的货架，拿了点必备的调料。他结账后，拿着东西回到了公寓。
　　“林先生，好像有人找你，在你家门口等你很久了。”刚进大堂，房东太太刚好出门，她告诉林宴有人在等他。
　　黄铜指针指向8层，维多利亚时期的复古电梯缓缓停在他所在的楼层，走廊头顶的吊灯，透出微弱的灯光，仿佛是等待归人的一盏明灯。
　　此时，一个身影缓缓步入这柔和的光晕之中，他的身形挺拔，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衬衫，搭配着一条修身的西裤，每一步都透露出从容不迫与难以言喻的魅力。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郁，仿佛背负着无尽的过往与秘密。
　　他的脚步在距离林宴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林宴抬头望向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里是林宴的家，那个他曾无数次在梦中重逢的地方，此刻，想要见到的人终于站在了这里，他却感到一种近乡情怯的复杂情感。
　　“你要进来吗？”林宴抬眸问他。
　　“你要赶我走吗？”他的声音嘶哑，却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林宴用钥匙打开房门，递给他一对毛绒拖鞋。
　　“衣服挂在鞋柜上，不要乱扔。”林宴下意识对他说出这句话，这么多年，林宴既然还记得他外套乱扔的习惯，他真佩服自己的记忆力，一个连公交车都会记错的人，这时记忆力也不算太差。
　　他也楞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乖乖地把衣服挂好。林宴打开室内的暖气，屋里渐渐回暖，先把食材放进冰箱，再将蔬菜放进水池，余光看见他站在厨房门口，林宴并不打算理他。
　　他们似乎在赌气，赌谁会先开口。
　　“林宴，我……”
　　他输了，他先开口了。明明林宴赌赢这场局，却开心不起来。
　　“你这次是来旅游的吧，最近冬令时快到了，这里挺热闹的。”其实林宴心知肚明，林宴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就是不愿意承认眼下既定的事实。
　　窗外又开始下雪，鹅毛般的大雪似乎要吞没爱丁堡的黑夜，温暖的房间掩盖住冷空气的肆虐，重逢的恋人却不愿承认那残存的爱意，想说的话也似鱼刺，让林宴如鲠在喉。
　　沉默，依旧是漫长的沉默。爱丁堡的大雪，掩盖相爱过的痕迹；错过的恋人在夜里，追忆似水流年。
　　“我不是来旅游的。”梁鹤泽斩钉截铁道。
　　林宴别过头，不敢去看他那双眼睛，他怕又对梁鹤泽心软。他朝林宴走来，林宴下意识向后退去，被他逼到水池边。林宴被迫和他四目相对，林宴发现他还穿着那件他织的黑色毛衣，毛衣的领子还绣着他们的名字，就像那份爱固执的存在。
　　“梁鹤泽，我们结束了。”林宴用力推开他，声音颤抖，像是下一秒情绪就会爆发，哭出声来。
　　梁鹤泽死死抓住林宴的衣角，眼神里写满了不舍，林宴不敢看他，他怕自己又会被伤到。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就像林宴和他，再也回不去从前。
　　林宴走到鞋柜，拿起他的外套，递给他，佯装镇定开口道：“既然梁先生是来叙旧的，那就请改天再来。”
　　“阿宴，一定要这样吗？”梁鹤泽声音也变得哽咽。
　　“那你想怎样？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又像从前那样无名无份的待在你身边，扮演一个哑巴吗？”林宴彻底情绪失控，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此刻爆发。
　　“我……”梁鹤泽语塞住。
　　“难道又要等你妈妈来找我，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狐狸精，骂我恶心，骂我死不要脸的同性恋，你才开心是吧，我林宴是不如你梁鹤泽厉害，但我不贱。”林宴声音颤抖着，眼泪在眼角闪烁着。
　　林宴极力忍住眼角随时都会迸发的眼泪，哽咽道：“梁鹤泽，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不要来招惹，走吧。“
　　“给你，你想要什么都给你，阿宴，我只要你！”他情绪激动，像是变了一个人，文质彬彬的梁鹤泽此刻被感情控制，“再给我一个机会，阿宴。”
　　林宴在心里默念：1、2、3，他平静下来开口道：“你先走吧，想清楚了再来，我是累了。”
　　他接过外套，走出林宴家门的一刻，林宴立刻关上，林宴怕他反悔，会上前挽留他，林宴不是个狠心的人，相反他十分恋旧，不舍得断舍离，旧物堆满了小屋，旧事堆满了心头。
　　雪下了一整夜，林宴也整夜无眠。林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朝空空的墙壁，裹着一张毛毯，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的曾经。
　　像是旧电影在放映，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十字街上耀眼的晚霞；他想起第一次一起约会吃饭，心动的砰砰声，也想起他喝醉表白时，红彤彤的双颊；他想起他们太多的第一次……
　　翌日清晨，雪停了。
　　林宴拉开窗帘，想让阳光涌进这间屋子，真不幸运，今天是个阴天。不远处的教堂准时响起钟声，林宴也打开手机，就接到好朋友温情打来的电话。
　　“你要结婚了？”温情开口就把林宴问懵。
　　“谁说的，要结也是你先结。”林宴当作朋友间的笑话，也笑着回应。
　　“亲爱的，你不看新闻吗？今天国内所有头条都是你和梁鹤泽即将在伦敦举行婚礼，结束十年爱情长跑。”温情激动念给林宴听今日头条。
　　林宴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喂，你还在听吗？”温情打断林宴的思绪。
　　“他昨天是来找我了。”林宴如实告诉温情。
　　“求婚了？”温情再问。
　　“没有”林宴不冷不热地说，心底没有波澜。
　　“那这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温情又问。
　　林宴沉默不语，二人是多年好友，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都明白应该是他，只能是他。
　　“先挂了，我有点累。”林宴不做正面回答小心翼翼藏起情绪。
　　温情半开玩笑地说：“赶紧回家躲起来，小心记者掘地三尺把你挖出来。”
　　林宴平静地问道：“温情，你一定确定要和他结婚的人是我吗？”
　　这次轮到温情语塞，温情支支吾吾说不出安慰林宴的话。简单交代两句就挂了电话，这时敲门声也响起。
　　林宴打开门看见梁鹤泽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西服，外套是昂贵的奢侈品大衣，他一点也不像昨天，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此刻的他意气风发，像是原来那个叱咤商场的商人，反而一夜未眠的林宴更显憔悴。
　　“你怎么又来了。”林宴的语气略显不耐烦，林宴没有只是他，而是错开眼神去看他身后藏着的一捧玫瑰花，玫瑰花里还藏着一个红丝绒盒子。
　　“我想清楚了，所以阿宴，嫁给我吧。”他放低声音，郑重道。
　　他捧起玫瑰单膝下跪，林宴看着那捧玫瑰痴笑，林宴将双手插进睡衣口袋，抬起头直面他的眼神。
　　“梁鹤泽，你真的很幼稚。”林宴语气里没有惊恐，没有惊喜，只是失落。
　　林宴等了这么久的求婚，现在就在眼前，他要的幸福就在眼前，林宴却没有勇气去接纳他，他好像总是缺少那么一点勇气。
　　梁鹤泽有些惊讶，缓缓起身，他想拉住林宴的手却被林宴躲开。人们都说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柔情似水，林宴看着梁鹤泽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却想流泪，也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玫瑰、戒指我都给你准备了，我想好了阿宴，我们就在这定居，你不是喜欢海边吗？我们去海边买一栋房子，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房子，阿宴，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
　　面对梁鹤泽的表白，林宴哑口无言，心脏像是被枪打中，隐隐作痛。
　　20岁的林宴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30岁的林宴只能沉默不语。因为20岁的林宴，可以为了爱奋不顾身，还有撞南墙的勇气，30岁的林宴，只懂得权衡利弊，林宴没有机会再去试错。
　　林宴强装镇定，打开手机拨通警卫的电话。他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警卫将梁鹤泽请走，看着他在极力挽留，林宴装作无动于衷。
　　他只能对自己说，林宴，你真是个冷漠自私的人。冷漠自私的林宴大哭了一场，本就易感的他，染上了重感冒。
　　林宴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几天，他的手机被他放在床头，林宴在黑暗中打开机，就看见好几个未接电话，有梁鹤泽的，也有他很久没有联系的妈妈的，自从他妈妈再婚生子，二人一直是保持非急事不联系的默契，林宴立刻回拨过去。
　　“喂，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林宴声音低沉，喉咙管痛得厉害要说不出话来。
　　“你爸爸出狱了。”电话那头的传来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