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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诗礼传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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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贾家除孝,贾政各种搭路子求起复。曾经显赫一时的四王八公已是明日黄花,贾家能托的够分量的亲朋已然不多,其中便有王喜凤的婆家。贾政曾经的清客相公们早八百年就散了,如今不过带着几个心腹家人入京,暂住在王喜凤陪嫁的宅子里。
对于家族来说,王喜凤不过是条桥梁,方便两个家族搭上线。贾政究竟要怎么运作,跟杨家如何沟通,便不是她能参与的了。
王喜凤这两年也喜提升级大礼包,家里多了个姨娘生的庶女,又有通房已经有孕。不过,她都腻了养孩子,尤其是别人的孩子,不过让当亲妈的姨娘自己多上点心,不出大面就行。杨柏跟他二叔一般成了举子,意气风发了许多。即便如今不用在书院苦读,也并不时常宿在内院,而是跟他二叔一般时常外出会友。具体在哪儿会,怎么个会法,已超出内宅的管辖范围。
梁氏虽依然盼着嫡孙,可儿子院子里已有两个她安排的通房妾室,据说柏儿多宿在她们那里。她总不能催着媳妇主动点?
王喜凤觉得古代人短命不是没有道理的。
像杨柏这样的书生,正经来讲是连体育课都被砍的稀碎的文科生,身子骨能有多好?就这副手不能提的弱鸡样,不仅要勤力读书搞学问,喝酒应酬拉关系,回家还要应付争宠求上位的美貌小妾。酒乃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她就想问一句:腰子真受得了?
她不想年纪轻轻当寡妇,只能“含泪”退出内宅竞逐。
跟志得意满的年轻人杨柏相比,杨柏的二叔已经过了踌躇满志的年纪,屡试不第的摧残让他的心气一降再降,渐渐成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愤青。可惜,他家老头子泰山压顶,导致他一把年纪还要跟大侄子一起被老爹和兄长轮番考较学问什么的,着实怜爱了。
讲真,作为需要家族庇护的弱势群体,她肯定是希望杨家贾家都能人才辈出,走出去也有底气不是?管家女眷们聚在一起,不是叹衣裳首饰,就是孩子丈夫,处处都是凡尔赛般的炫耀和不动声色的争锋。但凡蠢笨些反应慢些或者家世不显家丑频出,明里大家都是体面人,暗里的挤兑才叫人有苦说不出。
某些时候,梁氏也会因贾家这门曾经轰轰烈烈如今却灰头土脸的亲家而饱受揣测,而王喜凤这个儿媳妇更是变成了闲棋,几乎自觉与社交圈,以免在社交时遇到不好相处的人,进退失据丢了颜面。只她每日要打理家事,又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女教养,也无暇盯着从不作妖的王喜凤。
虽然贾政的前途未卜,但娘家人进京,至少明面上有了娘家依靠,她也算重新借了贾家的光。回老家的几个小子,贾环和贾琮都没教养明白,也就贾兰少年老成,有些气象。大房孙辈也就凤姐的独子贾桂,尚在启蒙。这样的局面,大概是贾家最虚弱也最风平浪静的时候。
贾政的起复之路,靠自己努力其实并不容易。以前的老关系都缩着脖子避之唯恐不及,保住自身都不容易,哪敢替旁人出头?曾经与贾政交好的同僚不过是看在国公府的份上,贾政的个人魅力也只能在一帮子拿钱吹捧的清客嘴里发光。
春祭前,杨家终于找到时机替贾政转呈了请安折子。终究是荣国公的遗泽再次发挥作用,贾政依然被安排了工部员外郎这个职位,也正是荣国公临终时皇家给的体面。贾政“奋斗”半生,归来依然是起点,不知是幸运还是讽刺。
这么晃悠着便是一年。读书郎们悬梁刺股备战,起的起落的落,求学科举之路并不适合所有人,出头的永远只有那么极少的一撮。要靠着贾家的子孙们成长起来支撑起家族,少说也是以十年计。时间拖得越久,家底越是耗的快,起死回生的几率越低。
姑娘们也陆续到了该相看的年纪。王喜凤一个形同虚设的媳妇,如今也要帮助梁氏处理一些家宅之事。人到了一定的年纪,精力便会下降,梁氏忙着夫人外交,赴各种宴会,家里诸事繁杂,总有不及。
杨柳的功课也到了最繁重的时候,除开女子各种傍身的技艺,还有关键的一项就是学习管家之道。梁氏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她虽然自诩管家有几分手腕,但她见识过王喜凤管理自己院子下人和打理嫁妆的手段,很是了得。纵使曾经赫赫国公府风流云散,对子女的教养上还是有些底子的。这不,杨柳就开始跟着王喜凤办差。
王喜凤本来接的也就是些琐碎的事,跟凤姐当年差不多,充其量也就是个秘书,做一些信息收集调查等工作,汇总之后报给梁氏决策。
梁氏这个打理家事二十年的当家太太都觉得王喜凤有些本事,何况杨柳这样的小姑娘?虽然梁氏管她管的严,姑嫂两个不如前几年那么亲近,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姑娘渐渐懂事,便也能理清其中的关窍。
父母命,不可违。这并不是一个能彰显个性的时代,可总有一天,每个小姑娘都会无限共情她们身边的女性。
凤姐作为大房一脉,随贾赦待在金陵。每年王喜凤会让外头的管事跑一趟金陵交账。凤姐已经被公婆折腾的没脾气,哪敢暴露自己的私房?回回都是打着给家里送年节礼的旗号跟凤姐接头。
这回凤姐却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旺儿家进京。王喜凤以为是产业有什么变动,结果凤姐捎了话,请她给巧姐儿物色个好婆家。
要说贾家在京中不是没有亲朋故旧,可家业零落之后依然如故的却寥寥无几。可王喜凤多年没出去交际,手上并没有多少靠谱的资源。
贾家在金陵勉强还算过的去,毕竟贾政勉强算个京官,家里只要安安分分,也不会有人专程上门挑衅赶尽杀绝。只是贾家在金陵的男丁们都是白身,即便出门走动,也结交不到更高层次的人家。凤姐在金陵扒拉来扒拉去,只能问计她那嫁在京中的小姑子。
说真的,王喜凤暂时也没什么好主意。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接了巧姐到杨家来小住些日子,再随梁氏一起参加几次花会就能见分晓。巧姐和杨柳有小时候的交情,两人同进同出也不会不适应。
可梁氏不过度为难她,不代表会大力支持她。平日里王喜凤无欲则刚,只做分内事,不揽权不惹事,亲戚上门住几天没啥。可对外交际上,还得靠梁氏出面。若不找个好时机,梁氏上心和不上心之间,横着的可能就是一个女子或短暂或漫长的一生。
王喜凤也看过许多穿越重生系统文,每个主角似乎都能奋斗出一条全新的路。她手黑,老天爷让她“苟”活,哪怕她机关算尽,恐怕也是个输家。这个古怪的系统,她依然不懂是怎么跟“游戏”二字挂钩的,难道是类似“红楼的一千零一种展开”的bug内测员?这已经是她脑洞开到极限后的猜测了。
讲真,她接连“玩”了几局,有些心累。她既无法跟真正的游戏一样随心所欲,也无法跟真正的人生一样真情实感。她能用学习和探索的心态填补思想与行动被束缚的孤独,却总有未知的惶恐,很怕太过明显的OOC会带来什么了不得的后果。
她一步步试探,想在不改变主要剧情的前提下给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可这个一点也不智能的系统连个反馈都没有。哪怕是打个分,或者扣个分来个警告提醒之类的,她也能有个奋斗方向。偏偏没有。搞心态真的绝了。
养了几波孩子的王喜凤这一回虽名下没娃,但叫她母亲的还不少。虽然没啥感觉吧,可莫名觉得自己心态都老了很多。
说真的,小说里常出现的那种小妾跟正室打擂台的情况还真不常见。至少无论是贾家还是杨家都没有这种离大谱的传统。宠妾灭妻无非是男人重新划定游戏规则的把戏。说白了,只要位置摆得正,心态放得开,待遇不下来,谁还真在乎那么点男女之情?
王喜凤最不耐烦的就是标新立异,生了孩子就以为腰杆子就硬了的妾室在内宅真的混不下去。二桃三士这样的套路在哪里都是有用的。竞争意识一上来,谁还有空琢磨她这个日常不请示都见不着面的正室?
她真没有跟这些妾室欢聚一堂的恶趣味,她们站她们的规矩,走个过场在院子里打个卡就好,别套近乎。每个姨娘都经历过“怕孩子被抱走”到“怕孩子不得奶奶喜欢”的心理转变。封建家族的繁衍有着近乎苛刻的规矩,在正室无子的情况下,所有的庶出都会期待自己哪一天能被正室记在名下,出门交际更有底气。这也是惯例。
杨家算是诗礼传家,主要的财富体现在文官里的人脉上。王喜凤挑了个小姑娘养在身边后,巧姐儿便顺利在杨家住下。经梁氏牵线,定给了杨柏的一个同窗。家境一般,但有凤姐安排好的一些京中陪嫁,日子总不会太难。
杨柳的婚事自然有梁氏精打细算,手里的候选人都快积成一本簿子。很明显并不需要王喜凤给意见,只负责准备好添妆。
贾兰考取秀才功名倒是很快,举人这里便卡了好几年,据凤姐传来的消息,大嫂子都快魔怔了,成日里求神拜佛。
贾政到退休位置都没挪动过,也再没经办过什么重要差事,纯粹混个闲差,全了荣国公当年的请托之情。
杨柏到了三十岁才考中进士,那时他的祖父为了不当儿子的路,主动告老申请退休,他这个给人当儿子的自然也放了外任。都说大器晚成,王喜凤觉得,有时候天赋真的很重要。就如贾府,几代都没有读书的种子,好不容易有个贾珠,年纪轻轻病死了。又有了个宝玉,挥挥衣袖出家了。终于,凤姐有了大哥儿贾桂。
若是贾兰在幼年时因种种原因被耽误,贾桂是典型从小被鸡娃到大。不说天赋,光是启蒙时的学习氛围就胜过贾兰许多。后来一步步稳中求进,步入官场,总算为家里的女孩子们立起了一面后盾。
要说做到杨家的老封君是什么感受,王喜凤只觉得太过吵闹了。她虽没有生养,杨柏却不缺子嗣,洋洋洒洒四五房,下面又是一堆的孙辈。她是子孙们刷名声的工具人,每天好吃好喝,有人按点打卡。
都说古代人均寿命很低,主要是底层太多,惜不起命。拥有各种医疗养生资源的二代们根本不怕活不长久。尤其是王喜凤这种心宽体胖的,活到八十岁什么的,根本不是梦。不说别的,杨家的老爷子,还为了工作一阵阵的忙活,不也是过了七十大寿才去世。
梁氏的待机时间就少的多。一大家子的生计都压在她身上,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本指望压几年的性子,待调理好了再慢慢教给她,结果贾家出事。
又过了几年,小儿媳进门,她又左右为难了。当家人最重要的是一碗水端平,若抬举了小儿媳,打的是长子的脸,后宅问题分分钟就牵涉到兄弟之间的争夺。没办法,梁氏管家一直管到贾兰进士及第。即便期间大多数工作还是王喜凤在做,可诸事纷扰,哪里能真的撒手不管?
万氏也不是没作过妖,可惜丈夫不争气,她也借不到力,家务半点没摸到。后来老太爷去世,他们一家便分出去另立门庭,也就逢年过节摆宴时有个往来。
王喜凤的妯娌云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她倒没有看轻这个大嫂的意思。毕竟人家嫁进来那么多年,底子扎的深。顶头上司梁氏不给她表现的机会,新媳妇还能上天?
云氏在家中也是娇惯着长大,嘴甜又会哄长辈开心,即便做错了什么,不说梁氏,便是王喜凤也宽容三分。她总能想起段子手凤姐和刀子嘴黛玉。或作古,或迟暮。
梁氏退休不久,王喜凤全盘掌控了内外家务。可她懒散惯了,在摸清了运作模式后,决定聘个免费的打工人:云氏。她身边的许嬷嬷和几个丫鬟早就荣养的荣养,嫁人的嫁人。流水的丫鬟用了好几拨。再无人如许嬷嬷般在身边劝诫提点可能存在的风险。
梁氏虽乐得家庭和睦,却更看重大局,王喜凤私下找她商量的时候,她也怕养大了云氏的心。可王喜凤只一句话便让梁氏点了头,“家外兄弟二人守望相助,家里我们妯娌之间并不用计较太多。纵有思虑不周,您再指点便是。我们这才到哪,还有的学呢!”
不得不说,王喜凤此举赚足了赞美。
梁氏觉得她颇有长嫂风范,云氏也私下跟丈夫说起,嫂子够大气。古代内宅生活就是这么无聊。每天围着丈夫孩子转,如果成天无所事事,平白惹出多少是非。管家虽然不轻松,可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参与家族管理,取得一定的话语权,相当有成就感。
王喜凤除了想偷懒,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云氏忙着管家,脑子里就不会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总有个磕磕绊绊,能相互理解总比相互抱怨要强。
随着时间的流逝,贾家旧事早已淡化,家里也有几个上进的子弟开始支应门庭,虽比不得世家大族,却又比寒门高出许多底蕴。当年的逆境都坚持过来了,如今形势好转,她的位置也稳固,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轮到王喜凤做老封君的时候,她熟悉的人大多已作古。
人生就是这么可怕,每个离去的故旧都好像带走了你的一部分,直到你也脱去这身外壳,去另一个世界与她们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