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世之音》流粒

15、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当真是累极了，累到没有力气挣脱。无助到任由眼角涌出了热泪。
　　“马凌生！你放开她！”华芝惊呼，一拳向马凌生打去。
　　马凌生松开了我，抓住了华芝的手腕。“失礼了，但我不会放弃她。我比你们想象的，对音夜，要心悦得多。”此时馥致惊呼，“音夜晕倒了！”
　　头脑里溢磷和马凌生的脸在不断交错。我这是怎么了？

　　这阵子元气大伤，为了不让人生疑，我留在了人间疗伤。华芝和馥致操盘着香甄坊，若是能让华芝对人间的心防卸下不少，我就算是积福了……
　　休养了好一阵子重新开市，奇怪的是姑娘只交头接耳，不对香品热忱，倒像是……闹哄哄的，我有些头疼，正想着回房，一个胆怯怯的女孩拦住了我，轻声问倒，“甄姑娘……你是不是要跟马公子成亲了啊？”
　　此话一出，所有女子的脸都直勾勾地转了过来看着我，一时间我成为众矢之的。华芝连忙过来，“各位姑娘！这只是传闻，清者自清。甄家来鹦鹉洲，自始至终只是想要生意利往，没有攀龙附凤的意思。马家是大户人家，我们可高攀不起。”
　　“可马家放出消息，不日后会举办结亲宴，大家都很好奇是哪家的小姐。从放出的消息来看，只有甄姑娘符合这个女子的人选了。”那女子顿了顿，“马家是大户人家，多少年轻女子都想当马夫人。甄姑娘何不珍惜呢，好日子可到了呢。”
　　“我才是未来的马夫人，你们说话都给我注意点！”听到这声音，我的头更疼了。“甄大小姐吧？你们甄家真是好手段，制香的女子一个个都是狐媚子！来了一个把男子迷得团团转，来了两个，就直接把男人拐走了！”卓可娘在我上座坐下。
　　还未等我回答，华芝故意提高音量，“哎呀，失敬失敬，原来今日是卓小姐的解禁日啊。刚出来就口口声声男人男人的，看来卓小姐对自己的婚事很是着急啊。这个意思，可要传达给知府大人才好呀！”看着卓可娘变黑的脸色，华芝朝着姑娘们大声问，“不知道有哪家的公子能够高攀上卓府大小姐呢？我原还以为马卓两家的姻亲是情投意合，没想到竟然是卓小姐一厢情愿啊？”
　　卓可娘气急了，伸手向我抓来——
　　“可娘，回家。勿要再丢人现眼了。”端云抓着她的手腕，低声冷语。卓可娘估计也是第一次看见端云如此冷漠的脸色，“哥哥……你，你居然帮一个外人……”“是帮她，还是在帮你，你自己好好掂量。在家，你怎么撒泼都可以，在外面，你姓卓，就要有卓家的风度。”说罢他对着卓可娘的贴身婢女呵斥，“还不赶紧带去琴房，江北的琴师可不会因为卓家的关系容忍逃课！”
　　至此，闹剧再次告一段落。“音夜，我……听说了，你身体还好吗？”端云重新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样子。“静养了一阵子，好多了。现在还是要慢慢恢复之前的生活。”“对了，你怎么过来了？”端云的脸色有些正色，“对，正是有事相商。上次你给溢磷的图册，我们有头绪了。本想着请你们过府，发现舍妹要来大闹一场，便是亲自来抓人了。现在，还请跟我回府吧。”
　　坐在轿子里，我和华芝密谋。不知人间的力量，能识破星图的意图吗？

　　一开门，看到满地狼藉的书籍，便知道他们有心了，溢磷则在一旁收拾。那晚过后……我似乎不再想跟他碰面。不碰面，心便不会波动。
　　但，又怎么可能呢……
　　“远古时代，人们以天象分析土地之事，故以圆圈和点表示星象轨迹，此图以一个或多个叠合图形组成，称为星图。星图用于记载星体运行，卜算占卜……”
　　“原来如此，那看来得请大师来看看了？”我佯装不解。端云摇摇头，“鹦鹉洲从未有过能解卜算卦之人，至少我从未听过此等。能知道这是星图，还是对照一些怪志所得。”溢磷拿来另一本册子，放到我的面前“这是我们抄录的副本。人多力量大，总会有头绪的。”
　　看来，只能回浮界找铃门长老解答了吧……
　　原来鹦鹉洲，并无解卜算卦一行吗？那仙灯女，他们又是怎么相信的呢？

　　会面结束，我悄悄的跟在溢磷身后，看着他一路仔细看着过道，“你在找什么？”“哦，是你。不巧丢了一块梨花形状的玉佩，后面刻了磷字。”“这样，那我也帮你找找吧。”避开他的目光，我悄悄用了【探】术，“会不会有被小东西衔了去，掉进了花瓶之类的地方呢？”溢磷四处晃荡空瓶，待听到一声伶仃作响,他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一路上把这个玉佩握得紧紧的。
　　我不免有些好奇“我想听听这玉佩的故事。”他捧起来爱惜的看着，“是千梨送给我的，和馥致一般，和我们是手帕交，更甚，是我的青梅。”
　　以前不曾探听过这号人物，如今挺稳，却是心里闷得慌。
　　“千梨是大小姐的丫鬟，我们一起长大。”溢磷沉浸在以前的回忆里，“十三岁时，她长成了水灵的女子。夫人将她送往江浙学习歌技，离别时她给了我们一人一块玉佩，说此生复相见，莫相忘于凡间，之后没有一点消息。”
　　“……在等她回来？”“是的，每年她都会寄来书信，看着她学有所成，我们是欣慰的，不过日子隔得久了，对她的想念也是日益增加。”他擦着玉佩，“对了，让你见见她五年前的模样吧。”
　　挂画上的女子明目皓齿，眼角生笑，难怪让他念念不忘。我笑得苦涩，“果然是值得等待的人呢。”
　　“是啊，”溢磷痴痴地望着画卷，“我曾承诺，若今生有幸，一定娶她为妻。”

　　又是抱着逃离的念头回浮界来。我和华芝将那份星图摆在律师长的面前。看着他渐皱的眉头，似也感觉不妙。“这……还是去请教铃门长老吧。”
　　我和华芝面面相觑，事情好像愈发严重了。

　　当日给我立下任务，端庄威严的南屏师长竟也皱了眉头，“是在何处发现的？”“人间，鹦鹉洲。”南屏师长惊恐地瞪大眼睛，“荒唐！星图从来都不会落入人间，怎么可能……何况……”我忙叩首，“南屏奶奶别生气……恕音夜冒昧，能告诉我们，这上面，是什么？”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生气。
　　“……是反生苏术，离无走前练的明暗星辰术中，最后一层【明暗合一】的标志星术。”她叹了口气，“一旦练成，三界的平衡，至此结束。”
　　所以，那个尸体……有可能是陨落人间的，离无的真身吗？

　　我坐在许久未躺的床上，打算就这样静静的度过在浮界的最后一晚，“音夜，你怎么了？”许久未见的冰桎师姐躺在我身边。她和我一样，现在都是这房间的稀客，我叹了口气，“累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音夜师姐，心累了要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陪你的。”“是的，音夜师姐只是身体累的话不会是这种表情。”加和悠一向心灵相通，“我……”“音夜，有些事不要忍着。你看你，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了。”冰桎师姐将我的头轻轻拉在她的肩上。触碰到这熟悉的身体，无奈，迷茫，委屈……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一夜无眠。
　　早修期间我静静的喝着茶，师姐和师妹们都低头不语，律师长似也看到我红肿的双眼没有做声，“咦，今日这样人齐怎能不说话？浩源，他们是不是都睡着了？”忻溢师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被冰桎师姐瞪了一眼，“真是不长眼。”
　　忻溢师兄冲到我面前，“小师妹谁欺负你啦，这样不长眼，哥哥我找他理论去。”也许是昨晚的情绪还未发泄完，我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了，“小师妹你别哭啊，不是师兄惹得你吧。”说罢手忙脚乱地拿帕子。
　　我看着难得相聚的歌门，笑了起来。
　　他们就静静地看着我，又哭又笑的。

　　我走到湖旁静坐，明明快入冬了，树上的花却还迎风怒放。“呦，这是谁呢，这样潦倒？”讨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股杀气，“贱人，竟敢对我下药，害得我被关禁足，大师姐的名分也被抢走了！我的功力可是在恨你们的时候增进不少呢，今天我倒要看看，有谁能来救你！”说罢她升起符阵，“寒菀—”
　　“你对律师长还有感情吗？”我冷不丁的问。
　　她愣住，随即脸色放狠，“不关你的事——”“喜欢了就去试试看吧，别让自己后悔。”我走了，湖边留下不解的宾航。
　　如此看来浮界的种种，真是小打小闹的名堂。
　　倒是有几分怀念呢。

　　回到人间后，华芝已经先开了业，“看你不回来，我还害怕你将这里的任务交给我了呢，”华芝见我神色放松，便开起了玩笑。正整理着香盒，门口忽的停了轿子。轿窗的丫鬟对着轿里说，“夫人，便是这家。”
　　轿中人缓缓下轿，体态婀娜，举止优雅，身上穿的不是鹦鹉洲的布料。她以面纱示人，头饰少而精，看起来并不是个势利的夫人呢。
　　她发出的声音好听极了。“听说香甄坊无奇不有，我想挑几盒，姑娘帮我看看可好？”我将几盒香料取下，轻擦于她的腕处，注意到她手中淡紫色花样的玉戒，“这花好漂亮。”
　　“当然啦，玉雨花是晴雪夫人的本名花，心性也极像。”她身边的丫鬟这样说道，晴雪夫人也只浅浅一笑，“我的心性可不及玉雨纯净呢，”她话题一转，“有梨花香的香膏吗？”
　　梨花？我对这个词有些敏感……
　　“有今年四五月刚摘下的棠梨花，昨日刚刚制成的新香，还未开始售卖。夫人看看如何？”她拉开面纱嗅了嗅，“的确清香，我便要这个了，价格您尽管开。还有刚才挑的那些，请帮我包起来。”她起身在其他柜子看着。面纱下似曾相识的脸，我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音夜，即便是女子，盯着看也是失了礼数的。”华芝拉拉我的衣袖，我忙低下头。“夫人若不着急，我们帮您送到贵府吧。”她浅浅一笑，“这样呢，你们真是贴心。”直到晴雪夫人离开，我才把视线收回来，“音夜，怎么了？”我摇摇头，“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天福客栈鎏香房，我抬起手想敲门。
　　不知是我步子过于轻盈，还是她们防备心太松，房间里传来哀怨的哭声，“你说，他会原谅我吗？我不敢想象他会是什么表情。”夫人似乎心事重重，丫鬟只得劝着，“夫人，他会明白的。”
　　那位夫人叹息，“我真不该还心念着他，我已经有了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我应该断了这个念头的。”她深深的叹息。
　　人间的女子，也都是各有苦楚……

　　不久是卓府夫人的寿辰，我和华芝也都受到了邀请。商贾和族人不断地入场，作为长子的卓成，今日穿着精致的新意招呼全场，可是忙碌的很，颇有当家的风范。倒是卓可娘，早早坐在正席上极度戒备地看着我，我没理她。
　　酒席散后，我们被请到内堂叙旧。里面除了马凌生，朱府的老爷和她女儿朱芳华，还有一位清瘦的男子。他穿着简约，貌似而立之年，像是读书人的样子。“今日弟弟回来给姐姐贺寿，一点薄礼，希望姐姐喜欢。”罗氏浅笑，“慎儿能回来，便是最大的礼物了。看来最近是有喜事啊，弟妹去世后，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神采奕奕的呢。”我看着那位罗慎，的确嘴角上扬，意气风发。
　　“是，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在湖州，我遇到了一位中意的女子，日久生情。这次回来是想在亡妻家乡成亲，让雪儿知道我现在一切都好。”罗氏很高兴，“可太好了，姐姐真是高兴，这些年实在是怕你没有再成家的念头，怕你一蹶不振。这下可好，你快让那位进来吧，看看是哪家女子，竟能撼动你心。”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日的晴雪夫人，更加落落大方，端庄典雅。她缓缓向那两位行礼，“晴雪，见过老爷夫人。”奇怪的是，卓知府和罗氏的表情像是迷惑不解，又像是大惊失色？
　　她是何方神圣，引得罗氏大惊失色？
　　我看向晴雪夫人，她低着头，身子僵硬。可端云和溢磷，怎么也是……
　　洛樱，晴雪是什么？洛樱想了想：梨花，又名玉雨，晴雪。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为何对她似曾相识……她说那番话，竟是这个意思？
　　我轻轻看向溢磷，他面无表情，但是脸上已没有了生气。
　　然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