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世之音》流粒

13、踏破铁鞋无觅处

　　“妾身从未见过凌生如此护着别的姑娘。凌生在生意场上向来肃杀，可在感情上却是一窍不通，如果能两全其美，自然最好。我们凌生，需要一个得力的贤内助，来一同打理马家的家业。”
　　我欠了欠身，“我与马公子不过相识数月，在商场上的合作与较量各有立场，并不是能定下终身的关系。我甄家儿女，四海为家，至少现在，音夜认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还不需要与联姻捆绑在一起。多谢马夫人抬举，若无要事，先告辞了。”
　　“且慢，姑娘可否赏脸，留下来用膳呢。这件事是妾身唐突了，就给妾身一个机会，给姑娘赔罪吧。”宇文氏的脸色有些不好，但也不好当面翻脸。
　　晚宴，怎么觉得，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呢？

　　幸好晚宴都是女眷。宇文氏坐在上座，马茉榕在次座，我自然在客座，可坐在后座的，分明是那晚见过的女子。我不动声色的吃着，没有惊扰。
　　马府的菜都是极好的，虽不能一一尝过，但看也赏心悦目。那女子吃完宴席便匆匆离去。“音夜姑娘，这是我的远方侄女，最近来我这儿养病。你也知道，未出阁的姑娘最忌讳被诽谤闺中之事，还望姑娘保密。”我忙应允。
　　带着纱巾用膳，这是专门做给我看的？用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来试探我？
　　最后宇文氏叫来酒和甜点，“谢夫人好意，可是制香之人滴酒不沾，怕坏了对香气的识别力，还望夫人体谅，”“那可真是可惜，这可是七十九年的女儿红，平日老爷也只许给我一贯呢。不过音夜姑娘，佳肴你可要赏脸，快尝尝合不合你口味。”说罢一块糕便夹到我盘中，“音夜，你也真是有口福，母亲只在我们诞辰才亲自下厨呢。”马茉榕一张口便是一股酒香，果然强劲。当年律师长的冰果酒，怕也赶不上此。
　　我轻咬一口，果然香气如丝，软实可口，“夫人好手艺，我自小粗茶淡饭，常用街头小食对付几口，今日的宴席，我可真是有口福了。”宇文氏轻轻点头，“过奖，这糕点不仅入口爽滑，而且还回味无穷呢。”
　　然后，我终于体会到它的回味无穷。

　　待我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我掀开被子，衣服被褪下，只剩一件单衣，手上的洛樱也不知所踪。仔细看看周围，分明是马凌生的房间，那天他迷惑我的地方。第一时间我使出【溯】，所幸，昨晚我被送进这间房间后，便无人来。我没有受到侵害，但如果……
　　我实在是怒火中烧，委屈极了。
　　人类，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所谓的弱者的吗？
　　我匆忙想下床寻我的衣衫，门忽的被打开，强光照进来，一团衣服被丢在我脸上，“穿好，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在马凌生贴身书童的带领下，我头上披着外衣来到后院，停着一顶轿子。轿帘被掀开，马凌生从里面伸出手，我看到他的脸，转身就走。但也许是昨天的药过于猛烈，我没有余力反抗他的拉扯，猛地一下便被拉进轿内。
　　“音夜，别闹。趁母亲还未赶来，你要赶紧离开。”

　　还是清晨，露水极重。加速前进的轿子，让我昏昏沉沉。
　　“关于昨晚的事，我替母亲向你道歉。但我向你保证，你没有受到一点伤害。昨晚我被灌了催情酒，神志不清。披在我身上的衣服我有你身上的天香，冷静过后我便明白了母亲的局。所幸，一切都来得及。”
　　“哼，你说得轻巧，你们男子流连烟花之地是风流倜傥，我们女子不在闺房留守就是残花败柳。你怎知你的母亲算到了哪一步？今日之事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什么都可能发生。流言，比事实更让人信服。马凌生，你告诉我，以后在你马家的悠悠之口中，我和你会是什么关系？”
　　马凌生没有表情，他拿过了我腰间的连玉。“虽然目的相同，但这样的手段，我也很是不齿。甄音夜，我知道你虽是生意人，但并不十分贪恋钱财。与马家无关，我马凌生，欠你一个人情。但如你所说，女眷间的流言，往往比事实重要。我不知道这流言的威力能有多大，但我认为，有将错就错的挽回方式。”
　　“你想怎么做？”“我们之间的事实便是，我确实属意于你，将它作成我马凌生的单恋，你便不需要有压力。让流言蜚语的中心，成为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发觉他也是一脸憔悴破相，想来昨夜的酒劲还未过，就早早安排了这场暗度陈仓。
　　但，可怜？我怕是对他再生不出怜悯共情了。
　　这场生意，赢家能是谁呢？
　　轿子很快便走到香甄坊，远远看去外门有一书生来回踱步，我忙叫停下轿。赶紧走回去，果然是他。刚走进，便问到了一股鲜香味。
　　他笑着将两个包子塞在我手上，“我今日可是真真切切吃到了花生，这不，把蟹黄包给你送来了，天有些凉，快趁热吃吧。”闻着蟹香的味道，我不免感到腹中饥饿。“溢磷，谢谢你。”
　　“人家姑娘那能用一个包子打发？徐公子倒不如跟我们一同去满寿园，吃顿好的吧。”溢磷笑了笑，丝毫未理会马凌生客气里的尖锐，“有幸跟我家公子去过满寿园，确实精美可口，但见甄姑娘这个样子，必是长时间饥肠饿肚，如何受得了那油腻之气？倒不如吃些粥水和面食更能暖和。赶早不如赶巧，马公子不如一道吧？”
　　怎么，有点对着干的意思呢？

　　热气腾腾中，溢磷搓了搓手，摸上滚烫的朱红粥，抄起筷子往我碗里加了一个甜饼，“趁热吃吧，这店待会人可是多得无从下脚呢，在他第一锅时吃上一口招牌，真是幸运。”“小店而已，徐公子怕是夸张了。”马凌生看着眼前的食物和周围雾气围绕的环境，迟迟不下筷。
　　“大少爷这生意做得可是顺风顺水，看来是从未风餐露宿过啊。长途跋涉后，杯盏交错后，清晨的一碗暖粥，或者半盆米线，可是叫醒神智的戾气呢。”我伸手夹了一块绵糕，将剩下的绵糕推到了马凌生面前，“但你不尝过，怎么就知道不好吃呢？”
　　“怕你对糕点产生偏见，见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瞪着他，这人，怕不是想让流言更加猛烈吧？
　　徐溢磷看着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没有作声。

　　回到房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洛樱赶来伏在我肩头，“对不起音夜，我实在叫不醒你。马夫人的蒙药效力太强，我用解术也没用……”“也罢，不是你的错。如果没有强劲的毒药，人间要如何跟占星界和浮界相抗衡呢？”我安抚着洛樱，自己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看着你们情意浓浓的，我这么出现真的好吗？看样子我很适合练隐术啊，在药房，你也没发现我呢”我居然没发现有人？！但，这声音是……
　　“华芝？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喜，“铃门师长看你许久不回，让我与你合流。音夜，棘手吗？”我叹了口气，“人间好复杂，如今连头绪都没有抓到，倒陷入了无限的烦恼中。”
　　“财劫，名劫，情劫？你现在遇到了哪一样呢？”华芝看着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在找离无。她在浮界留下的隐诗，藏着四星宿的信物。魔噬胆，玉印，血琥珀，只差青龙一宿，而线索直指鹦鹉洲。我推测，信物集齐之时，便是见到离无之日。”我将仙灯女及马卓两家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但是昨晚的荒唐……罢了，人间事人间结，如无必要，还是不要……
　　华芝皱起眉头，猛地一拍桌子，顿时四周震动，“马凌生算个什么东西，拿你作饵，他做梦！不过卓府中，卓成，徐溢磷，还有馥致，倒是对你无害，”说罢又脸色一沉，“漏了，卓府可是有个最可怕的敌人呢。”我拍拍她的肩头，“别多想，她既是麻烦，就不会只是我一个人的麻烦，不必费神，我们不妨好好包装一下，让不存在的甄家，更有底气些吧。”
　　第二日馥致来找我，也见到了华芝，“我是音夜的姐姐华芝，听音夜说过你，馥致姑娘。”馥致看着华芝笑起来，“音夜家的女子，果然都是美人胚子，音夜长得这样好，难怪马公子中意你。”我还未开口，华芝便大大地哼了一声，“想娶我家音夜，哪有这么容易？我第一个不认同！”
　　“生意人不谈感情，没想到甄家的女子竟都相信婚姻纯粹。若是需要这种东西，成亲后也可以有。”马凌生的声音远远传来。
　　“哈？看来这就是马公子了，甄家长姐，华芝。我告诉你，她的婚事可不是你们马家单方面就可以决定的。”“甄姐姐说的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只是音夜早已收下了我的相见礼，要说与我马家毫无关系，怕是也说不过去。”马凌生又摆上了他所熟悉的生意面具。华芝虽直视他，但第一次见，却也被马凌生的气场逼出隐隐的不安。
　　“怎么了怎么了，香甄坊一大早竟那么有生意，看样子我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呀！”端云和溢磷？“原来是马公子，那可真是贵客呀！今日我和音夜约好要去游湖泛舟，马公子可要同去？”“不必了，如此好兴致，卓公子自便。只是……你们何时变得如此亲密了？”马凌生眯起眼睛，有些不悦。“馥致与音夜很是投缘。如此这般，便是成了可以直呼名讳的关系吧。”
　　马凌生半日没有说话，“既然是要去游湖泛舟，便不再打扰了，告辞。”说罢转身离去，这一走，房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便散去了。
　　“每次看到马公子，就觉得可怕，明明也是一副好皮囊。但说不出，闷闷的感觉。”馥致有些后怕，“不喜笑，是生意场上的面具。馥致若是不懂这个道理，才好呢。”我拉过馥致的手，温暖，干燥。“哼，我看他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连成亲这样大的事也要各种盘算，巴不得别人只能闻到他家的铜臭味。”华芝气冲冲地坐下。
　　端云悄声对我说，“你们甄家果真一个个奇女子，终于看到有人敢对这马家大少爷大呼小叫了，我忍了这么些年，也还是不敢呢。音夜，你姐姐厉害。”
　　“咳咳，”溢磷在一旁提醒，“少爷，大事为重。”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端云一拍脑袋，“前几日我游碧梓湖时，发现一处奇景，可是一块带有香味的巨大石头。可这石头奇重无比，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动它分毫。既有奇香，想着你该是有兴趣的。既然长姐来了，也不妨和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碧梓湖可真是美极了。入秋的湖面上蒙起一层雾，使得周围的山色格外好看。我看着甲板上嬉闹的三人。徐溢磷，低重的睫毛似是湿润似的，有着道骨仙风的味道。一个为傻乐少爷操心的书童，可以如此脱俗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怕是这里最纯净的人了吧，他也应是在最快乐的一个。忽然发现，看着他，心里竟是这样的舒服。
　　秋风萧瑟，只一晃，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以后也要和性子温润的人在一起，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深爱，要一起一辈子，直到老去……
　　碧梓湖当真是让人遐想的仙境，我看着华芝，她也陶醉在这景里了。
　　“下船吧，进入洞穴走一段，就可以看见那奇怪的石头了。”船家停船后，我们跟着端云的火把往里走，刚过拐弯，我和华芝都明显感觉到了。
　　有使用过占星术的痕迹。
　　随着那感应越来越近，“瞧，这就是那块石头。”凡人只见血色墨石，而占星所见，是厚重的占星阵。此香浓烈，夹带着一股血腥味。
　　我故作轻松，“哦，看样子是上等松香啊，果真是找到了好东西。不如等我们姐妹先探查一番，还请回避一下采香过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