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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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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闻觉得自己的心比在大润发杀了三十年鱼还要冰冷。
不是他不想联系,而是他压根就不敢联系江氏!
他现在正处于制造空白期、为自身转变的找寻理由的关键时刻,敢从江氏拉人,他分分钟就要露馅!
江闻清楚赵云为什么忽然关心他。根源是同样作为外人眼中的“公子”,他和谢然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
例如诸多不同中最惹眼的一项——江闻的身边很少有侍从,他总会自己亲手做很多事。
这很不合理。
谢然的身边就有很多侍从。除了贴身侍从竹书,还有二十来号护卫,据说这还是为了方便的“精简版”。
这些人在盟军营帐时还不算显眼,但离开陈留之后,“精简版”就让江闻大开眼界,是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前呼后拥。
有谢然这个现成的例子做对比,江闻的生活状态就有点奇怪了。
或许是现代普通人的思想作怪,江闻总觉得身边跟着一圈人太奇怪了,他总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之前在广陵江氏老宅时就发生过一次意外。
按照原身的习惯,穿衣服时会让府内的侍女帮忙整理衣物。
江闻本来想“入乡随俗”,结果他根本接受不了被陌生异性亲密地触摸腰侧和肩颈这种部位。
他总想笑,像是被人摸到痒痒肉一样,忍笑忍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心理上的别扭感无法改变,导致的结果就是某次侍女帮忙穿衣服时,江闻站着站着走神了,然后恍惚间感觉到有陌生的、柔软的温度轻轻拂过顺着腰侧往下……
江闻顿时吓得一个激灵,猛然回身挥开侍女,侍女也被吓了一跳。
在被江闻挥开的下一刻,侍女面色惨白,当即下跪叩首,惶恐地连声请罪。
江闻当时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意外虽然是他的问题,但在江氏,现在的他永远无需道歉了。
没人敢接受他的歉意。
从这件事之后,江闻就“任性”地拒绝了侍从的近身服侍。
之前在陈留他也是自己打理生活,吃喝就蹭张超、袁绍,身边没人,他只觉得轻松自在。
江闻毫无反思地反思一秒钟,刚想找个不那么失礼的理由把赵云的关心糊弄过去,就听谢然先他一步开口道。
“广陵和太原相距甚远,侍从而已,等到了太原再买些好的调教也来得及。”
谢然语气平和,像是随口一说给的建议,“至于寄信,不如也等在太原安稳下来再寄。先把事情安排好,告知时也免去家里人担忧焦虑。”
谢然的建议很中肯,赵云赞同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说完就当此事过去了,没放在心上。
江闻见此,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刚才措辞措那么久,好像都白琢磨了。
他看向谢然,依旧是端庄的姿态衬得清贵的风骨,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人忽然颔首,向他眨了下眼睛。
江闻一愣,随后无奈失笑。
这算是刚才骗他的补偿吗?
往后两天都在赶路。
魏郡和常山郡紧邻,车队走得快,没遇到不长眼的山匪,路上还算顺利……除了一点小意外。
江闻挑起车帘,看向路旁的流民。
寒风中的队伍为了挡风聚成一小团,他们弯着腰,像是白雪中移动的秽污。
流民大多脸色灰败,脸颊被冻得通红。雪映在他们麻木无神的眼底,仿佛烧干的灰烬,没有留下一丝余温。
车队赶路途中,陆续遇到几次流民。
第一次遇到流民,江闻看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他向谢然提议给流民分一点食物和炭火。
谢然没说什么就同意了,由他做主,车队内无人敢有二话。护卫们于是拿了些干粮分给流民。
江闻觉得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车队露了存粮和炭,原本相安无事像两条平行线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流民和车队当晚就爆发矛盾。有人趁夜袭车想要抢夺物资,引发不小的骚乱。
幸而赵云早有防备,直接杀掉了流民中领头闹事的青壮男子。没人带头,流民丧失勇气,随后退走。
物资没有损失,但骚乱中有护卫为保护马车受了轻伤。
江闻从此像是失了魂,成日待在车里,只在对受伤的护卫嘘寒问暖时打起几分精神。
第二次遇到流民队伍里有一半都是老人和孩子。
看着流民中面黄肌瘦、瘦到脱形的幼童和老人,江闻咬牙,再次求了谢然。
这一次他吸取前一次的教训,想要偷偷摸摸地把粮食分给流民中的孩子。可事实告诉江闻,这种事永远不可能隐瞒。
等待江闻的依旧是孩子们眼中更多的饥饿,和大人眼中更多的贪婪。
车队夜间休整,篝火明明暗暗。江闻坐在篝火旁,把头埋进碗里,沉默又凶狠地往嘴里灌入饼兑水煮成的糊糊,仿佛这样就堵住他不停发痒的喉咙。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个时代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
流民那样多,像是流动的河,他们的凄惨和水面一样清澈,一眼就能看透,令人望而生怜。
可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下,河中泥沙俱下,陷入其中的人只会被奔涌的河水无情地卷入水底,迎接注定的溺亡。
江闻放下碗,火堆里不断跳动的火焰映入他的眼中。他低下头,忽地注意到身下的一片阴影。
那是他自己的影子。
明亮的光映出万物,催生更加庞大的黑。
·
队伍抵达真定县时恰值傍晚,赵云的家就在真定县靠山的一个小村落。
靠近目的地,越发平稳的乡路让江闻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只是还等他松口气,就见前方带路的赵云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江闻不解,他看向同样脸色不太好看的谢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看前头,不太对劲。”谢然神色严肃。
谢然抬手指向前方的天空,示意江闻去看,“现在应该是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的时间,可你看村子上空的那片天,没有一丝炊烟。”
江闻远远望去,目光穿过稀疏的树枝,发现正如谢然所言,本该炊烟袅袅的村子上空此时安静的可怕。
江闻瞬间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停车。”谢然唤来护卫。前方神色凝重的赵云翻身下马,眼中闪过一丝厉光。
“子笙不动,留两个人护卫马车,其余人跟我和子龙走。”
谢然有条不紊开始安排,同时回身接过竹书递上的长剑,像是想到什么,点名道:“竹书,你也留在这。”
竹书是谢然的贴身侍从,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
不过这次,在谢然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江闻看着向来缺少表情的竹书用一种近乎狠厉的眼神扫过自己。
江闻:呃……
对着谢然,竹书急切道:“公子,属下……!”
“服从命令。”
“……是。”竹书不甘地低下头。
谢然抽出腰间的短刀交到江闻手中,“这个拿着,给你防身。”
江闻伸手握住刀柄,看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深呼一口气,心中不再慌张。
“好,你放心去吧!”他可以的!他一点也不怕!
话说的气势十足,可谢然看了一眼某人别扭的握刀姿势,怔愣后扑哧一笑。
他上手掰正江闻握刀的姿势,轻声道:“别担心,轮不上你动手。马留在这,你们看着东西,找地方躲好就行。”
“放心吧,等我们回来。”
·
嚓——
大雪覆盖的密林之中,银白的枪尖割破皮肉,一道人影倒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
赵云又抬枪补了一个窟窿,确认人已经死透,才甩干枪尖上的血,蹲在尸体旁边开始摸索。
村里的人赵云都熟,可这人他不认识,而且对方行踪鬼祟,显然就是在放风。
发现他之后立刻就要示警,幸好他反应快,直接把人干掉了。
不过人死了,也就意味线索大概率断掉了。
没在这人身上搜到有用的东西,赵云不禁皱眉。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又连忙起身,看先走来的谢然。
谢然:“死了?”
赵云:;“来不及留活口,他发现我了。”
“死就死吧,该问都问出来了。”
谢然踩着吱吱呀呀的雪走到赵云身旁,他抬手,身后的护卫扔下一具略带余温的尸体。
“他开口了。自称是太行山里的山匪,一行一共四十余人。冬天没吃的就下山抢掠,昨天傍晚动的手。”
谢然的下一句话很好地安抚住赵云颤抖的心,“村里的人都被他们关着,暂时没动手。”
还关着,那就是没有生命危险。听到村民没事,赵云陡然松了口气。
就算这消息不确定真假,对他而言,也是珍贵的好消息。
“他们是山匪吗?”赵云略一沉吟,他倒是知道太行山里的确藏着一窝黑山军。
“不一定。”谢然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我让人检查过,他双手有茧,右边屁股上也有茧,不像是寻常山匪。”
……茧?
赵云脸色一变,他转过身,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扒了另一具尸体的衣服,发现这个被他杀死的人,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一片老茧。
赵云的目光骤然阴沉。他又看了看尸体的手,确认是右利手,而且左右手都有茧。
这种特殊位置的茧的形成很有说法。骑马时,左手握缰绳,右手拿武器,跑动时身子会在习惯的影响下偏右侧,时日一长,右边屁股就会被马背磨出厚厚的茧。
山匪会经常骑马吗?
赵云咬牙道,“他们不是普通山匪,而是胡人的骑兵!”
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山匪!只能是草原上的人!
中原的骑兵向来是最烧钱、又最得力的兵种,而草原的胡人依靠天生地养,个个都是马上战斗的一把好手。
北方草原穷的很,经常吃不饱饭,一年四季总有小团伙借着骑术优势越过边界,来汉朝廷这头打秋风。
常山郡的位置不算边缘也不算内地,所以偶尔也会有胡人的小团伙出没。
谢然望着远处看似平静的村庄,沉静道:“我们还真是遇到个大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