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伴花开》晓理渔

37、第 37 章

　　薛益一直在医院里待到晚上八点钟。这期间他一直等待着王烨能来个信息，好让他知道情况，但是王烨一直没有。师母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就边看着电视边问他，“马上就过年了，你不回家呀？”
　　薛益心里突然荡漾着一种既温暖又神秘的感觉，“嗯...不回了。我哥我妹他们回去，我不回去也没事。”
　　“那也不一样的，过年讲究的是团圆。”
　　薛益没有说话，这时墙壁上的电视里恰巧播放着恭贺新年的广告。过年尽在咫尺，薛益还是和往年一样没有丝毫的激动和欣喜，今年更是了。在和韩荟确定关系后，他原本以为今年过年将不同以往，但是，但是——
　　“师姐今年还回来吗？”薛益迅速阻断了思绪，望着师母说道。
　　“哼，她是外国人了，不过咱们中国的春节。”
　　薛益无奈地笑了下，很心疼的望着师母，又扭头瞧了眼病床上的恩师。是啊，外国人很少有人过春节，尤其像英国这样典型的西方国家。薛益想到师姐前年圣诞节回来过一趟，后来到现在就再也没回来看望过父母，远嫁的弊端也许就在这里，他突然理解了父母为什么不同意妹妹远嫁。
　　“师姐，永远都是中国人，她跟我说过。”薛益继续和师母聊起来，也是想安慰师母。
　　“她现在顶多是半个中国人喽。哎，也不奢求她多少，她自己一家能生活好就行了。”
　　薛益知道师母还是心疼和惦念着师姐的，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也没把眼前的状况告诉她。师姐知道了又能怎样，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徒增烦恼罢了。其实薛益心里清楚，师姐肯定多少猜到些什么，不然自从徐教授出事以后，师姐有好几回找薛益问她的父亲怎么样了，怎么打电话都是她母亲接。薛益自然知道师母是有意说恩师生气不想看他的女儿，他也就只能用善意的谎言让师姐安心。
　　“你别说，她心里还是有我和你老师的，这不，她昨天打电话给我，说给我和你老师买了好多礼品补品寄回来，还说给你也带了礼物。”师母望着薛益，满心欣慰地说道。
　　薛益也欣慰的笑了，师姐确实每年都给他买礼物，不是皮带、就是衣服，还有英国著名作家的亲笔签名作品等等。师姐给他买的那些礼品，他还挑了几样给韩荟，尤其是英语原版小说。
　　“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师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老师现在也就这样，没什么事，你也不用担心。”
　　薛益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不知如何说起。他盯着电视里播报最新全国新冠肺炎疫情的报道。师母也跟着他盯着电视。
　　“对了，这次疫情很像03年的非典，现在这个交通比当年更发达，控制不好的话很可能要蔓延到全国各地，出门记得要戴口罩。”师母看着电视叮嘱他道。“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家过年吧，到时疫情要是蔓延了，你想走就走不了了。”
　　“师母，你不用担心我。我倒是不放心你和老师。”
　　“我们没事，现在医院已经注意防患了，院里马上要把你老师转到隔离病房区，以防万一。”
　　薛益欣慰的笑了下，但是又有种淡淡的隐忧开始在他心底生根，他能明显的感觉的它时不时会侵扰着他。而这种侵扰让他变得有些焦躁和迷茫。
　　他离开医院后归心似箭的想回到公寓。其实他今晚想留下来陪护的，但是他很想知道王烨那边的情况，就想立马回去看看。
　　薛益站在楼下看到王烨的屋里没有灯亮，他犹豫了下还是打了电话，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恐慌，又说不清为什么。
　　王烨说在家，就这一句话然后就挂了电话。薛益听了顿时感觉不妙，心头堵的慌，他没有迟疑，迅速奔了上去。
　　王烨坐在书房里，灯也没开，薛益也没敢开，满屋子的烟味，他差点要窒息。还好有窗外明亮的月光映衬在地板上，因此屋里不太黑，也不显得那么幽森。
　　薛益在王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没犹豫，也比较理性。
　　“要不联系下晓娇，她或许知道子娟的情况。你看看呢？”薛益轻声说道。薛益说完看到对面昏暗里的人眼睛明显闪烁了下。
　　“她要走就让她走吧。”对面昏暗里人动了下头说道，“我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可以抛弃了。”
　　“老王，不要这样想。”薛益突然心里很难受。“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很多时候我们都有身不由己，但也要奋力争取是不是？”
　　对面黑暗里的人久久没有说话，薛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知道王烨此刻定是心意烦闷不想被人打扰，要不然早就会打电话给他了。
　　“那，”薛益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再坐会吧。”薛益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很欣慰，又坐了下去。他能看到对面昏暗里的老王在瞅着他。
　　“要不我先发个语音给晓娇，我就说你们因为一些误会拌了两句嘴，子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知道晓娇的个性，她定会打电话来问你，到时你在跟她好好沟通一下。”
　　薛益说完后，他对面昏暗里的人没有说好，他就等了一会，过了一会薛益终于听到，“这样可以吗？”
　　“试试看吧，现在只有晓娇能帮上咱们的忙。”薛益立马回道。
　　薛益就当着王烨的面发了一句措辞委婉但是又话里有话的语音给晓娇。没多会，王烨的手机果真响了。王烨停顿了三秒才接听。晓娇一上来口气很不好，薛益倒吸一口冷气心也陡然悬了起来，他怕王烨再口气不好，就麻烦了。好在王烨耐心的听晓娇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问后并没有发火而是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王烨讲完后，电话那头好一会没有声音，王烨就喊晓娇两声，那头突然传出哭声，“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子娟的命怎么这么苦......”薛益还听到钟林的声音，他在劝晓娇别激动。
　　人世的无奈，他们往后只会越经历越多，当然他们也会越发坚强并奋力抗争。
　　挂了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晓娇又来电了，她依旧口气不太好地告诉王烨子娟在安徽歙县，在她大学舍友老家那边，最近几年这位舍友每年都会来找子娟，子娟又会叫上晓娇，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这位舍友本科毕业后就回老家的镇上中学教书了。晓娇在联系不上子娟后想到了这个舍友，这才从舍友口里知道子娟今晚刚在那边的镇上住了下来，她在上了火车才告诉舍友自己要过来。晓娇挂了电话后把子娟舍友的电话发给了王烨。
　　王烨挂了电话后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又抽起烟来。薛益虽然安静的坐着但是心里很焦灼，他不知道王烨接下来做何打算，他想问又担心自己太唐突。王烨的记忆这时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他和她在大学图书馆里看书，子娟休息时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了以前的大学舍友发的照片，子娟被照片上的皖南自然风景和古镇风貌深深吸引，顿时心生向往。王烨问她是不是想去。子娟说等她老了就去那里养老。王烨说等老了再去多没劲，等他们一毕业就去那边看看......以后每年都去那边古镇住上一段时间。他的这些话子娟当时是记在心上了，而且也成了一种向往，但是后来这向往突然间变成了妄想，也逐渐从她心底暗淡下去。她现在去那里绝对不是因为过去，而是把那里当成自己后半生的居所，她想在那远离喧嚣的小镇上自生自灭。
　　她想自苦自怜，自生自灭，但是有的人不愿意。
　　也就在这晚，王烨着急忙慌地收拾衣服，翻箱倒柜起来。
　　薛益惊愕又紧张的望着他，忐忑地问道，“老王你这是？”
　　“我去歙县。”
　　薛益原本不愿相信，但是王烨的话掷地有声，这下他不得不相信了。他心里也因此生出些不满和恐慌，王烨再一走，他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他的生活真的又彻彻底底的回到了原点。但是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把这不满撒到具体某个人身上，他明白即使是再好的兄弟也有各自的生活和路要走，强求不得。
　　“现在太晚了，明早再走吧。”薛益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道。
　　“没事，我喜欢开夜路。”
　　薛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注视着王烨在房间里穿梭。过了会他又开口道，“你工作怎么办？”
　　“先休假吧，到那边先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辞了。”
　　薛益知道了，王烨一时半会，甚至是有段时间也很有可能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了。晓娇和钟林走了，韩荟走了，现在王烨又要追随子娟而去......
　　薛益送王烨到楼下的时候，王烨在上车前拥抱了他，叮嘱他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薛益被这一拥抱刺激的感情突然抑制不住，他抽泣了起来。王烨松开怀抱看他真的在轻轻的抽泣，就捶了他胸口一拳。
　　“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你也是爷们儿，坚强些。韩荟走你都没哭，倒哭起我来了。”
　　“不一样。”薛益胸口发闷，抑制住哭腔说道。
　　“好好好，不一样不一样。”
　　王烨上车，系好安全带，启动车之后透过车窗对薛益说道，“你在这也没什么事了，徐教授那边也就那样了，你趁早回家陪叔叔阿姨过年吧。我给叔叔阿姨也寄了年货，这两天应该就到。你回去后抽空也去看一下我家那老两口子。”
　　这年中秋节的时候，王烨给自己父母寄了礼品，也给薛益的父母寄了一份。薛益过后才知道，他又把这事告诉了韩荟，韩荟说王烨就是他为人处世的楷模。韩荟说的没错，这么多年，王烨的为人处世一直都是薛益的楷模，薛益虽然有时有些不屑，甚至是鄙夷，但是后来当他遇事发现某些方面用时方恨少，才明白王烨的世故和圆融才是最好的处世之态。所以后来他也渐渐照葫画瓢起来，尤其是这大半年，他自己都觉得自我成长太多，有时自己都不敢想象。人生得一知己已足以，王烨之于薛益就是那一唯一。
　　这夜，在薛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他收到了王烨在半路发来的一条语音，王烨说他刚才路上听了广播，他感觉这次疫情很可能要全面散开，要是回去趁早回去。如果不想回去，想去韩荟那，也尽快决定，不然等疫情真的一来了，想走就走不了了。
　　薛益的那些彷徨和犹豫，王烨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之前他俩一个没说，一个也就没问，现在，在离别之际有些话也顺其自然的可以说了。薛益还是由衷感激王烨明白他的心声。这一夜薛益直到快天亮才睡着，不过还没睡多久他就被师母的电话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