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木逢阳》缪不可斯

5、深渊凝视

　　人刚走出去没多久，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昭然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女生腼腆地站在江予白面前，还没说几句话脸就红了。

　　能第一时间得知江予白到校时间，并且化了全妆在宿舍楼下等着，这女生也是花了心思的。

　　沈昭然忽然明白了江予白为什么让她穿好看点，于是解开安全带下车，款款走到江予白身边，挽住江予白的胳膊。

　　“你好，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大学生和社会人士的气场还是没得比的，但是沈昭然也没想和她比什么，只是拿出了自己的仪态。

　　“这位是？”

　　“我是他的经纪人，有什么合作可以联系我。”

　　沈昭然递过去一张名片，那姑娘颤颤巍巍地接过，低着的头就再也没抬起来了。

　　脚才刚迈出去，又被江予白拽着胳膊拉了回来。

　　“今天我女朋友在这儿，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你，没有理由。”

　　“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更不要骚扰我的朋友。”

　　原本，江予白还以为沈昭然会说出什么令他惊讶的话，所以才迟迟不开口。

　　可惜，沈昭然是个榆木疙瘩。

　　没给女生反应的机会，江予白从女生手里将名片抽出来，拉着沈昭然的手走远了。

　　“你这么直白，伤害到人家怎么办？”

　　“拒绝的话不要不清不楚。”

　　这话说的沈昭然有些心虚，江予白不是没和她表白过，每次都不了了之。

　　“好了，有事打电话，我就送你到这儿。”

　　沈昭然刚想转身，手腕被人握住狠狠拽了回去，额头撞上江予白的胸口，撞得生疼。

　　手刚抬起来还没摸到额头，就听见江予白得逞的笑。

　　“我就知道你放口袋里了，物归原主。”

　　沈昭然一愣，抬头看见江予白手里的银色打火机，再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道微光划过眼前。

　　“沈昭然，撞疼了吗？”

　　见沈昭然半天没有反应，江予白收起脸上的笑，向她靠近了一些，近得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一阵热浪袭来，吹散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也不知道谁先开了口，最后道别的时候谁都没回头。

　　车队的事不难处理，作为被高度关注的对象，幽灵车队曾经不下千百次处理过这样的舆论。

　　但是蒋周作为前幽灵车队成员，在幽灵车队领队回归的时候投奔对家，就足以引起不小的争议。

　　与此同时，总有人会浑水摸鱼，于是“黑白双煞回归”的词条变成了“新领队是否太过狂妄”等等负面新闻。

　　沈昭然看着电脑上的新闻，不禁坦然一笑。

　　那是他们忘记了上一个幽灵领队到底有多疯狂，包揽几乎所有赛车冠军奖项，不给他人留一点余地。

　　想起故人，沈昭然心中难免介怀，她起身站在窗边，窗外是基地的车道，那些都是来自世界各地最有能力的车手。

　　没人知道，许牧野离开的这几年，沈昭然是怎样一个人撑着将不参与比赛的幽灵留在大众视野里。

　　对于其他车队来说，好的赛车手就是金子，而在执野基地遍地是黄金。

　　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幽灵回归，幽灵不仅会回归，还将以最强势的方式占据所有赛道。

　　“咚咚咚。”

　　“进。”

　　来人纤细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苏正青怀里抱着一摞文件，低着头走进来。

　　“这个是基地新签的车手，叫靳以诚，你说幽灵要回归，所以这批全都没要，但这个确实很不错，所以我就私自留下了，你看看，如果可以，我就联系他来签合同。”

　　苏正青属于是声音和长相十分不匹配的那种，不看人的话会以为她是个多么成熟的女人，不听声音的话看上去也就十几岁。

　　正因如此，当初招聘的时候，还差点流失了这个宝贝。

　　“你知道靳以诚是谁吗？”

　　沈昭然伸手示意她坐。

　　苏正青摇头，俯身坐在沈昭然对面。

　　“你认识的姓靳的有几个？”

　　一语道破，苏正青恍然想起。

　　“靳渊的弟弟？”

　　沈昭然挑眉，翻开靳以诚的个人简介。

　　“不用搭理他，这小子从小就叛逆，大概是和他哥吵架了，赌气才来的。”

　　“还有个事，这个是蒋周的合同，靳渊没要他。”

　　这倒是令人有几分诧异了，不说蒋周的技术如何，他是幽灵曾经的骨干，出于这一点，靳渊都不可能不收。

　　见沈昭然没什么反应，苏正青接着说道。

　　“对于蒋周来说，车队每个月的薪资加他自己私自参赛的钱，远不够他付违约金的，需要起诉吗？”

　　总要允许一群高挑的禾苗里有一棵病秧子存在，这样才不会惹人嫉妒。

　　而蒋周就是那棵病秧子。

　　“嗯，去准备吧，这样的人车队永不录用。”

　　“需要和其他车队打好招呼吗？”

　　听闻此话，沈昭然睫毛微颤，她以为自己就足够果断了，没想到面前这个长了一张甜妹脸的金牌秘书比她还要狠心。

　　“哈……不用，做人留一线，兔子急了会咬人的，他怎么说也是老人了，走错了路上错了车，放他下车就行了。”

　　沈昭然喝了口水，顷刻间决定一个人何去何从。

　　大概只有基地少数几个元老级的人才知道，她的今天多么来之不易。

　　三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但是这条成人路，沈昭然走了八年。

　　“好。”

　　人还没走出去，办公室内的电话忽然响了，沈昭然眼底罕见露出几分诧异。

　　“内线电话？”

　　视线掠过苏正青，她也疑惑。

　　“今天没有预约。”

　　通常知道内线电话号码的都是预约过的合作方。

　　电话接通，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些浅浅的笑意传入沈昭然的耳朵。

　　沈昭然浅笑，抬手让苏正青出去。

　　“沈经纪可否赏脸吃个饭？”

　　“吃饭就不必了，有话直说。”

　　“那让我参观一下你们基地？我现在就在你们基地前厅。”

　　“涉及机密，不行。”

　　“我弟弟昨天可是大摇大摆进去了。”

　　沈昭然深吸一口气，不见一面，今天这事，靳渊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等着，马上来。”

　　“你是怎么买通前台的？”

　　沈昭然没穿大衣，单穿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就下了楼。

　　“不知道，可能我看起来像个好人。”靳渊双手一摊，十分无辜的样子。

　　从电梯口出来的时候，某个人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看什么？”

　　“就是觉得你今天很漂亮。”

　　“只有今天？”

　　“不，每一天，今天格外惊艳我。”男人的嗓音温柔缱绻，带着些大提琴的浓厚。

　　“聪明人讲话就是中听啊，说得好像你每天都见过我一样，行了，换个地方说话吧。”

　　靳渊低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点了点头。

　　基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大G，磨砂质感的车身端庄又优雅。

　　靳渊先一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绅士地站在车门边。

　　“还以为你们总裁都喜欢迈巴赫、劳斯莱斯，再配一个司机。”

　　待靳渊上车后，沈昭然揶揄道。

　　“如果你喜欢那样的，下次我就按照那个配置来接你。”

　　靳渊总是脸上挂着一副谁看了都觉得很礼貌的笑，只有沈昭然知道那副面孔之下的靳渊是怎样的人。

　　就像是小孩子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因此在靳渊面前，沈昭然总是肆意嘲讽，而靳渊则无限包容。

　　“我希望没有下次，去哪儿？”

　　“去长板街吧。”

　　“如果你是来找我叙旧的，那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沈昭然作势准备拉开车门。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拒绝蒋周吗？”

　　“重要吗？”

　　沈昭然眼珠子转了一圈，毫不在意地用疑问解答疑问。

　　“你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靳渊拿她总是没办法的，苦笑着发动了车子，好在沈昭然确实对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而靳渊也猜准了一点。

　　“看来，商人的直觉确实很不错，下次买彩票的时候借我用用。”

　　回应她的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你不会真的在思考我刚才说的话吧？”沈昭然惊诧出声。

　　随后就见靳渊点了点头。

　　“你以前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啊，你这消息有点儿闭塞啊，怎么？外国人不开玩笑嘛？”

　　笑声戛然而止，沈昭然扭头看向车窗外，树影摇晃，路灯往车后跑。

　　人不总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不愿拿出来当作谈资的往事嘛，对于沈昭然来说，是许牧野的死，而对于靳渊来说，就是出国的事。

　　靳渊也没有大度到可以随便让别人触碰自己的逆鳞。

　　后来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