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木逢阳》缪不可斯

4、此爱绵绵

　　答应江予白的庆功宴，定在秋季初赛的第二周，时隔三年，幽灵的骨干队员齐聚一堂，面面相觑着，心中却各怀鬼胎。

　　包间里，压抑的气氛达到了极点，沈昭然扫视一圈，有不少人没来，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各位前辈好，我叫江予白，是幽灵的新……”

　　江予白率先打破沉默，举起酒杯。

　　话未说完就被角落里的人打断。

　　“唉，受不起，你现在是车队队长，我们哪儿受得起你的敬酒啊，还前辈呢？”

　　蒋周慵懒地靠在座椅靠背上，指尖夹着一根烟，烟头续得极长，话里话外都是对江予白的不满。

　　和事佬龙柯推了推他的手。

　　“没必要，蒋哥，你都是老队员了，他还年轻。”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蒋周，烟头被扔到桌子上，弹进了某道菜里。

　　“靠，许牧野在的时候，老子就在幽灵了，除了他我哪个队长都不认，更别说这个毛头小子了。”

　　“叮。”

　　众人的视线顺着声音来源看去。

　　沈昭然将手里的勺子放下，扯张纸擦了擦嘴。

　　随后声音不冷不淡地说道：“今天本来是场庆功宴，庆祝幽灵重返赛场，拿下冠军，其次，就是正式宣布江予白将……”

　　沈昭然抬头直勾勾地望着蒋周，“代替许牧野，成为幽灵车队的下一任队长。”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听明白。

　　“你要是让他当队长，我就解约离开车队。”

　　沈昭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扭头笑了出来，刘海滑向一边，眼角那颗黑痣若隐若现。

　　“你以为我在和你们商量？不管你同不同意，他都已经是了。”

　　闲聊到此为止，沈昭然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看向周围的人。

　　“还有要走的吗？现在就可以走，解约申请发给龙柯，关于违约金律师会找你详谈。”

　　全场都安静下来，各个都像哑巴吃黄连，苦笑着却不说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就是看在你是元老的份上，才对你一再纵容，出卖幽灵，也是你对许牧野的报恩方式？”

　　话只说到这里，蒋周的神色不再自然，他心虚地起身，“沈昭然，咱们走着瞧。”

　　这场庆功宴终究是不欢而散了，但是沈昭然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突然离开而发生改变。

　　“后座上有小蛋糕，吃吗？”

　　江予白说话的时候，沈昭然正皱眉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白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削沧桑了。

　　她没回应，反而质问道：“做好准备了吗？”

　　扭头看去，江予白屈肘撑在方向盘上，车内的顶灯照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投射下一片阴影来。

　　“有什么要准备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杀一个。”

　　沈昭然齿间轻啧，伸手打了一下江予白的后脑勺，“又飘！”

　　江予白好看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沈昭然。

　　“别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看着这张与许牧野相似的脸，沈昭然没来由的心烦。

　　不一样的是，许牧野从来不会对她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起初的江予白也不会。

　　“我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别幼稚了行吗？江予白，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你都没成年，你现在二十了，三年过去了，一个人不应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沈昭然总是这样，期望付出就会得到收获，对江予白寄予厚望，可江予白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棵容易结果的树。

　　“是因为有人一直对你抱有这样的期望，所以你也会这样对别人抱有期望，是吗？”

　　缘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江予白总是可以一针见血地戳到沈昭然的痛点。

　　或许早个几年，沈昭然肯定会和他争执个高低，但是现在不会，她清楚地分析每一件事的利弊，认为没必要的开口都是浪费口舌。

　　这样的争吵除了两败俱伤，还会有什么结果吗？

　　所以她只是看着江予白的眼睛，什么都不说。

　　“知道了，送你回去。”

　　江予白以前认识的女人，不是坐在教室里埋头苦学的书呆子，就是想着法子化妆打扮不被老师发现的，要是一篇青春校园文，那他怎么也得和其中的某个成为最佳男女主。

　　可惜他不是什么男主，他的cp也不是什么校园文女主。

　　沈昭然这样的，无法用具体的形容词去形容，她夸张地将自己的四周都筑起围墙，只愿抬头看自己头顶的那一片天。

　　可真正走近她，他才知道，她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柔软。

　　“最近没什么事，你不用回车队，好好忙活你的学业，新学期是学长了，别再没个正形。”

　　正在开车的江予白忽然笑了一声，惹得沈昭然放下手机去看他。

　　“沈昭然，你就才二十六岁，能别那么老成吗？没记错的话，你研究生也才刚毕业没多久。”

　　沈昭然垂眸浅笑，车玻璃倒映出她脸上的疲惫。

　　实际上，并不是，前期沈昭然一直是半工半读的状态，为了车队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她在两年内修完了大学所有的课程顺利毕业，在许牧野的鼓励下去考了研究生，没想到成功上岸了，所以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她才二十三岁。

　　“终于笑了。”

　　旁边的江予白松了口气。

　　“你今天就没真心笑过。”

　　“是吗？”

　　沈昭然语气里满不在意，想起刚才江予白说的小蛋糕，在红灯来的时候，伸手去后座拿。

　　那是块很朴实的小蛋糕，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有大片的奶油。

　　沈昭然吃得很开心，见她开心，江予白就开心。

　　“明天送我去学校吗？”

　　“又不是第一天开学，送什么？”

　　“你得开车啊，我现在是名人，要是自己开车去学校把车停在宿舍楼下，被谁拍到了，不得说我耍大牌。”

　　沈昭然思索了一下，也有道理，于是便答应下来。

　　“穿好看点，算了算了，我明天给你挑。”

　　话说到这儿就变味儿了，沈昭然放下手里的叉子，盯着江予白。

　　车子停下，江予白心虚地岔开话题。

　　“到家了。”

　　阳光微暖，白色的窗帘晃动着，床上的人隐隐约约露出背影。

　　江予白伸手拉住她的手，女人转过身来，是沈昭然。

　　她冰冷的手贴上江予白的脸，江予白深邃地望着沈昭然，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一道缱绻绵长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江予白，江予白，醒醒。”

　　江予白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眼眸像是一座被大雾笼罩的山，神色不太清明。

　　“是梦吗？”

　　“你说什么？做噩梦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予白噌的一下坐起身来。

　　“你怎么进来的？”

　　“你房间又没锁门，我进来不是轻轻松松？”

　　江予白尴尬地拉拢被子，不自然地看向坐在床尾的沈昭然。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怎么打理，蓬蓬的发丝散乱在脑后，耳后别着他送的发卡，是一只卡通小猫。

　　“快起来，蒋周去找靳渊了，现在网上都是关于幽灵的新闻，我得回去主持大局，现在送你去学校。”

　　沈昭然条理清晰地把接下来要做的事说了一遍，边说边给江予白找要穿的衣服，昨天夜里回来的时候，行李箱便已收拾妥当。

　　“你还愣着干什么？起来啊。”

　　沈昭然回头发现江予白还窝在被窝里。

　　被子被他揪在手里快戳穿了，满脸不可言说的表情，沈昭然瞬间会意。

　　“抱歉，我太着急了，外面等你。”

　　沈昭然以最快的速度退出江予白的卧室，门关上的时候双方都尴尬地无地自容。

　　汉城的开学季还算炎热，江予白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扎染t恤，倒也符合他男大的身份，脖子上带着沈昭然送他的项链，头发稍稍打理了一下。

　　沈昭然越看越满意，还记得刚认识江予白的时候，完全就是个浑小子，带着黑色耳钉，学别人装酷嘴里叼着棒棒糖，翘课翻墙的时候扔书包出来，好巧不巧砸中了外面的沈昭然。

　　“发什么呆？不是赶时间吗？走吧。”

　　江予白轻轻敲了一下沈昭然的头，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是让你穿好看点儿吗？怎么又穿这件风衣？”

　　坐在车上的时候，江予白不满地抱怨道。

　　“防晒，再说了我穿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你开心就好。”

　　说完就把头侧向窗户那边。

　　和江予白不同，沈昭然摸不透他的心思。

　　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

　　来得比较早，学校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男生拖着行李箱在大道上走。

　　“住校就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你了。”

　　江予白趴在车窗上，声音沉闷。

　　“当初是你自己要住校的。而且下个月比赛就要开始了，这个月会很忙，刚好你不在，我少一点麻烦。”

　　车子稳稳停在宿舍楼下，沈昭然扭头看向江予白，伸过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她长舒一口气。

　　“去吧。”

　　江予白没回头，却在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