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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犹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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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秋璃靠着妹妹的帮助,密谋着着重新引起妘天游注意时,妘天游也在和她的胞妹,巫主妘天媺商议关于他的事。
在秋璃自荐以后,妘天游本已动了带他一同秘访探案的心思,但,在那以后,松烟和红照像是约好一样,也表现出了可资利用的隐藏才能,倒是让她难以抉择了。
她现在确实需要更多人才,但一下子带上三个人,其中两个确定是敌方势力派来的细作,另一个疑似装傻求复合的前未婚夫……行动会不会太麻烦了点?
这番纠结,还要从前两天说起。
那一夜,妘天游发现秋璃身上那个与荭烟如出一辙的奇异胎记以后,本想留他“彻夜长谈”,再好好试探一番,他究竟是何人。但是,被松烟那么一打扰,事情就变得不方便了。
她虽然对松烟的擅自行动感到不悦,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有几分本事,一眼便看破了她在阵法上故意添加的破绽,完美修改了它。
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多出些力,妘天游对他的布阵手段大加夸赞,又哄他说有意向巫主引荐他,回头带他参加几个高规格的祈福大典,哪怕只是负责娱宾守阵,也是身价倍增,尊贵不少,这样,才好给他个好名分。
他倒是比秋璃耐夸,听了许多溢美之词,面上也只是淡淡的,自谦说自己才疏学浅,不过是沾了景王府的福泽,偶有超常发挥,哪敢不自量力地在巫主面前炫技,只求能在景王身边侍奉,哪怕一生无名无分,也甘之如饴。
她越是如此,妘天游便越想知道他还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惊喜,于是一连两日,六餐都唤他同食。百般打探,他终于透出些口风,道他的布阵之术,原是他所属的赫诺古部落大巫传女不传男的秘法,他是偷学而成,只得些皮毛,不足挂齿。
赫诺古部落,正是这两年雪难受灾最严重之地。原本,谁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天灾,毕竟它在极北之地,雪灾并不罕见,只是由于灾情严重,才派人进行了惯例调查。谁知,仔细探查以后,才发现断断续续的七次雪灾之间,竟有着某种隐秘的规律,疑似是人为的阵法引起。
是以,一听松烟说他懂赫诺古部落的秘传阵法,妘天游便来了精神。
“赫诺古部落?你的身份牌上不是写着,你来自布林德部落么?”
松烟眼中闪过一抹仇恨之色,拳头攥紧,青筋毕露。
“回王主,小民生于赫诺古,长于赫诺古,只是十岁时,正逢本部落与敌对的布林德部落签订停战协议,为表诚意,首领……也就是我的母亲,将我与胞妹送去交换对面首领的两个孩子,是为人质。”
“虽布林德部落的人待我不算好,但为了两个部落的和睦,我只能对外宣称我来自赫诺古……”
他的怨恨不像是装的。
是赫诺古部落的原住民,懂赫诺古部落的秘法,又对北方叛党的大本营——布林德部落心怀怨恨,若能策反了他,为己所用,岂不事半功倍?
说起来,赫诺古部落的雪灾,很可能便是布林德部落引起的,两个部落阵地相邻,偏每次受灾时,后者的统领们都外出不在,要么便是恰好提前囤了粮……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与两个部落都渊源颇深,便是不能策反成功,利用他的身份来调查北地雪灾,也方便许多。
深情的景王,因着她的新宠思念家乡,亲自陪同他回乡探亲,还不辞劳苦,与他一同抚慰被灾难侵袭过的乡亲们……多么好的由头。
为了营造出宠他的势头,也为了更了解该如何策反他,妘天游又连着三天,与他同食同游,夜里还将他留到很晚,秉灯长谈。
“与我说说你过去的事吧,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若是不愿开口谈过往,我也不勉强你,再随意与我说说你的喜好即可。听见你的声音,我便欢喜。知道你的喜好,我便更欢喜。”
“你喜欢羊汤?……我这便让后厨弄些送来,今晚我们一起吃……”
“你这肺疾,原来是布林德首领强迫你雪夜着单衣训练,才落下的病根?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又不是你的错,我又如何会觉得你是负担?”
“你知道么?一开始,我是因为你与我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才留意到你。但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与他不同……你比他梗淡泊,更坚强,坚强得让人心疼……答应我,往后有什么不适,莫要自己强撑着,一定让我知道,可好?”
“往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小民,多么见外,无旁人在时,以你我相称即可。”
“你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两个部落的风俗,竟有如此大的差异?我还道它们地方相邻,语言相似,风俗应当也差不多……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长见识了。”
……
如此铺垫许久,当妘天游以“完善北地风俗史”为由,请松烟当她的向导,松烟欣然接受了。
“能为王主效力,小民荣幸之至,定当竭尽所能。只是……说句实话,王主要去的地方,民风剽悍,颇有些粗野,只盼王主届时……莫要见怪。”
妘天游又赐了他许多东西,极力夸大那些东西的珍贵程度,并遣人将“景王偏宠府上新来的乐师,为着他一连数日冷落别的美人”的消息传扬出去。
得知她“偏宠”松烟,秋璃倒是出乎意料地没像先前那般,不断传信过来表示哀怨相思,反倒是先前显得十分乖顺本分的红照,来找了她,言辞殷切。
他脸上挂着委屈,但不替自己叫屈,倒一直打着秋璃的名义,言及松烟此人并不可靠,不值得抬爱,值得的,另有其人。
“景王殿下心怀天下,事务繁忙,有些事或许不知……但小民既看见了,便不能装瞎作哑,须得给您提个醒儿。”
“那松烟在您面前装作淡泊恭顺的模样,背地里,可是倨傲得很,功利得很!他对着低位阶的侍女小厮,便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半天也说不了几个字,对着能常见到殿下的亲随,才显得温文有礼些,话多些。”
“时不时的,他还总穿着您赏的袍子,挂着您赐的折扇,去花园里逛,但逢有人路过,便装模作样拢一拢毛领,打开折扇显摆,还说什么是在作细嗅花香的准备,实在矫情!”
“我想着大家同是侍奉景王殿下的人,又同期进府,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要互相担待些,便主动找他见礼,送了好些家乡特产……可他呢?看都不看一眼,便说什么无从还礼,直接拒绝了,叫我好生尴尬!”
“我与他相处时日甚短,或许不够了解他的为人,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知殿下做事自有决断,殿下要如何对待他,我不敢妄议……”
“可是,见我那兄弟秋璃为此郁郁不乐,还强颜欢笑来安慰我,我实在觉得心中憋闷,不吐不快!”
“我与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一开始有些误会,闹得不大愉快,我还当他是那种鲁莽易怒又小心眼的人,相处几日后,才知他实在是个难得的真性情好人。”
“那日他与我动手,也是我说话太不注意,惹怒了他,事后他与我道歉,极为诚恳……他随后设法让殿下带走他,我还惶恐了好一会儿,生怕他借机说我的不是,他却什么也没说。我去找他打探此事,他还大度地将取悦殿下的经验告知于我,说是为了报答我之前的有话直说。”
“他还劝我,格局要大,似他这般,看开了便好了,不求殿下时时陪伴他,只要偶尔有需要时召唤他即可……殿下慧眼识珠,辨得清真情假意,只要默默等候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自会等到施展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得出来,他时刻都在思念殿下,常守在窗前翘首以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寒风冻得脸色煞白,也浑然不觉……”
“我斗胆恳请殿下,抽出一些时间,去看看他吧!”
“见他用冻僵的手强撑着罚抄经文,我提出再帮他写一些,被他拒绝了,我提出用灵火暖一块面纱,披到他脸上,他也不会那么冷,也被他拒绝了……他这恐怕是想用身体的伤痛,转移心里的伤痛,除了殿下您本尊,无人可治!”
妘天游听出来了,红照看似是在抬秋璃,实则是在抬他自己。
一个不争不抢,一心为主子,为侍奉主人的好兄弟着想的形象,总归是安全的,哪怕主子不大喜欢,也不至于太讨厌。
再看似不经意地表露出自己未在选秀时展现的技能,引起主子的好奇。
这红照,看似心直口快,实则每句话背后,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不过,看在这次他拿出的争宠筹码,她还算感兴趣,她也就装作没看透,陪着他演了。
“灵火?原来你也会法术,怎么,一个两个都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
“本王难道是什么吃人的妖精不成,让你们都如此谨慎?”
“还是说,你另有打算,指望留个一两手,来日另择高枝?”
她佯装生气,但也并不十分动怒,瞪视的眼神,只三分责怪,七分皆是期待。
引得红照一边伏首认罪,一边连忙表忠心。
“小民断断无此大不敬的心思!只是……族中长老,家中长辈,从来教导小民,男子为人处世要低调,不可太张扬。”
“我虽会些法术,但只是些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故而不敢主动露丑。”
“再者,素闻景王府上卧虎藏龙,能人辈出,想来也不缺一些会法术之人,小民若唐突自荐,或恐……惹出什么乱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妘天游的神色。
妘天游又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人才,当然是越多越好。当今之世,灵气日益衰微,能习得法术之人越来越少,来多少个,本王都不嫌多。”
“若是可塑之才,本王自会大力培养,便是现在式微些,有什么要紧。本王一向爱才,难道还能埋没了你不成?”
“本王要扶植的人,曌帝也会高看三分,谁敢轻忽?谁敢给他使绊子?”
听到这,红照才放心,向她求一个尽情展示的空间。
“景王殿下,可否先行清场,灭灯,着人准备一百根红烛……再移驾到西花园,赏红烛映红妆?”
妘天游依言而办。
府中花园有东西两个,虽西花园比东花园大了三倍,但皆是些常见花卉。
妘天游虽喜寻访奇花异草,却不愿勉强将远方的花草种子带回,放在不适宜其生长之处,也不愿浪费许多人力物力财力去供养太娇贵的植物。是以,唯有小小的东花园里,供着些亲友送的稀罕物,她自己辟的西花园里,净是些常见的花草,到了什么季节,便着人种什么季节的,顺其自然。
如今,正近中秋,西花园里金桂、海棠、木芙蓉开得欢实,但因着是寻常巷陌也随处可见的品种,不算十分惊艳。
恰逢乌云蔽月,黑暗之中,它们更显沉寂庸常。
红照大手一挥,一百根散乱的蜡烛便听话地自觉列阵成圈,迸射出灼灼火焰。
他身着富有西境特色的舞衣,上身立领,袒臂,薄纱披帛缠绕,下身是缠着腰链的低腰开叉长衫,于烛火之圆中款款舞动时,炽热的红烛将雪白舞衣照成一片温柔霞粉,腰链上的银铃轻轻作响,与微风一同,向紧实的肌肉敬礼。
他擅长风驰电掣的快舞,自初见以来,展现在妘天游面前的,也都是快舞。
他似如此这般缓步轻移,悠然慢舞,妘天游还是第一次见,惊讶之余,颇感新鲜,惬意。
只见他舞速虽慢,节奏却是井然,身旁红烛随着挥舞的手臂,跃动的脚步,缓缓舒展,不断变幻图案,时而是活泼的金鱼,时而是优雅的飞鸟,矫健的马匹……最终,皆腾飞至半空,似星雨降临,唤醒沉寂花木,流转万千辉光。
原本看似平平无奇的园子,也变得珍奇可爱了。
秋夜寒凉,这花园却在灵火的映照下,暖如阳春。
妘天游欣赏之余,脑中盘算起另一件事。
轻易便将方圆三里的花园变得这般温暖……若是让他将这种控火的本领,用来给北境灾民融雪,供暖,岂不妙哉?
但……红照与松烟并不对付,若是北境之行将两人一同带上,恐有冲突。
还有秋璃……
她犹豫着要三选二或三选一。
胞妹妘天媄却让她不要犹豫。
“弱者才做选择,强者当然是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