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酒神js

11、第十一章

　　“是个不错的提议。”沈路朝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姜焰走过去坐在秋千上，沈路绕到她身后轻轻推了两下。

　　晃晃悠悠。

　　天蓝的像是调过色一样，纯净透彻又显高远。

　　身体随着秋千荡悠起来，带起微风，像是在海里随着波浪沉浮。

　　这样的时光能持续多久呢？

　　也许一刻，也许一天。

　　沈路站到她身边，看着她逐渐缓下来的起伏，忽然出声。

　　“你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到姜焰的耳朵里。

　　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姜焰总觉得不说出来应该能玩得更尽兴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腾空的双脚落在雪地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沈公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浅浅笑着。

　　阳光穿透她的发丝，让乌黑的头发都泛着金光，她脸上的笑更是冬日里的阳光，再暖再亮都裹着寒风。

　　沈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她晃了晃他的袖子：“有机会再聚。”

　　她说的好像是在熟人告别一样，口头支票，他甚至连兑换的地点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走？”

　　姜焰歪着头想了想：“明天下午？我们还能待个二十四小时。”

　　就到这里吧。

　　所有的试探和强求，就到这里吧。

　　没有结果的。

　　也别再给彼此徒增烦恼。

　　沈路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们一坐一站，两道身影被西斜的日头越来越长。

　　换个地方又能怎么样呢？

　　换个人又能如何呢？

　　这漫长的沉默，姜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回到了那个阴湿又冷漠的城市里。

　　末了，还是她忍不住先开口，带着点补偿心理：“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沈路想了想：“你不是想听我拉琴吗？”

　　姜焰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哦，我说的是想在满天飞雪中欣赏你美妙的琴声。”她举起食指朝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指，“这不是没雪嘛。”

　　那念头一开始只是她无处安放的好奇心与浪漫主义作祟，别说曲子了，这个温度摘了手套没两秒就得冻掉。

　　是有些遗憾，千里迢迢赶来，晴空万里。

　　“好冷……”姜焰哈了口气，提议道：“再等会估计就要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她刚一站起来，脚下一滑，硬生生摔了个屁股蹲，要不是穿得厚，姜焰觉得自己尾椎骨都得摔劈叉。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打破了两人僵硬又古怪的氛围，沈路看着她躺在地上直哎呦，走上去伸手去拽她。

　　“背我吧……”她皱着眉头朝他伸手，“我可能走不了了。”

　　沈路嘴角翘起：“你倒是逮着机会就卖乖。”

　　姜焰给了他个灿烂的笑：“来嘛！关爱受伤人士！”

　　根本不需要拉扯，沈路背起她稳步朝前走。

　　她的脑袋搁在他右边肩膀上，毫不避讳地欣赏他的侧颜，脑中依稀浮现起昨天晚上星空下，他的样子。

　　因为两个人穿得都很多，其实并不太好背，走得久了，沈路还没说累，姜焰就觉得自己两腿被箍得生疼，她因为害怕掉下去，只能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心跟着他的步频一提一沉，没觉得有多好受。

　　反而是昨天晚上半梦半醒间，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张脸上，更加令人痴迷。

　　人渐渐多了起来，姜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放我下来吧，感觉要散架了……”

　　沈路以为她在说自己，步子都没顿：“放心，背到旅店我都不会散架。”

　　“不，我，是我要散架了——”

　　姜焰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沈路略微屈了下膝盖，姜焰揉着自己腿从上面滑了下来。

　　“果然——”她说，“有些浪漫还是得有氛围的加持。”

　　沈路问：“怎么了？”

　　姜焰摆摆手：“没，我担心你走得太辛苦，啊多么体贴的我啊！”

　　等两个人回到了旅店，天已经擦黑了，外面的温度冻得两个人都瑟瑟发抖，最后几步路几乎是相互搀着一头扎进房间里。

　　姜焰一个大字躺在床上，感受身体回暖。

　　“你的歌还写吗？”她忽然想起来这事。

　　沈路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两个人齐齐盯着天花板看。

　　“最近没写了。”

　　本来也没有这么急，他的曲子都是感觉来了写一点，只是沈路又想起身边的女人曾经说的想要听到那首曲子完整的演奏，被她一问，沈路倒真希望自己写完了那首曲子，能在她面前演奏。

　　可是，时间太短，他也不知道该写什么。

　　姜焰交叠着手枕在脑袋下：“没关系，我随口问的。大艺术是需要时间熬的。”

　　沈路嗤了一声，他哪里算得上什么艺术家。

　　姜焰听到他的声音扭过头来：“我说真的。你还年轻，慢慢来。”

　　沈路也支着脑袋对上她的视线：“说的好像你很成熟一样。”

　　姜焰又倒回床上：“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小孩可不是这样，小孩可不迷茫，他们想要什么都心里门清，只有大人才会在现实重重的迷雾里失去方向。”

　　姜焰叹了口气，感觉身体被烘烤得更懒了。

　　她听着他的声音，他的话语，甚至萌生了一种希望这夜一辈子都不结束的冲动。

　　等热了起来，两人又换回了单件穿着。

　　姜焰搂着沈路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轻轻浅浅地呼吸着。

　　夜越来越深。

　　没有人可以阻挡时间的流逝。

　　姜焰时隔多年睡了如此长的一觉，她醒来时有些混乱，不知道今夕何夕。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

　　沈路已经醒了，正盯着她出神。

　　那目光跟窗外的天一样，沉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姜焰无声扯了下嘴角，捧着他的脸轻吻在他的脸颊上。

　　一触即放。

　　似乎只是一个礼貌的动作。

　　沈路看着她那幅笑着的模样，闭上了眼睛，将她带回到自己怀里，“我们今天别出门了吧。”

　　“好啊。”姜焰伸手揽住他，有热气从他的肌肤下渗透出。“我们接着睡。又或者，你想做点别的？”

　　“临走前还要把我吃干抹净呢？”

　　姜焰笑着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良辰美景，春宵一刻，过了这村可就真没那店了。”

　　“但是我不想动。”他故意推辞。

　　“没关系，有一个动就行。”

　　沈路看着她起身去翻行李箱，把东西往床上一扔，然后又跳上床，打开盒子哗啦啦往外倒。

　　她指着那些个小包装：“用完吧，别浪费了。”

　　沈路眉梢一挑：“你是不是对我太有信心了？”

　　姜焰乐得去吻他。

　　没一会，姜焰就累得趴在他身上，喘着气：“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啊……”

　　沈路自己也忍得辛苦，但是他还有闲情逸致捏了没拆的包装递到她面前：“不是说要用完吗？才一个就不行了？”

　　姜焰笑都没力气，她哼了一声，扯着嘴角想起身：“狂妄了，就到这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路接过了掌控权。

　　她的气息拐了个弯。

　　……

　　沈路抱着她起身去窗边。

　　“你还有力气玩这个……”
　　要不是她贴在他耳边，沈路几乎都要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他掀起窗帘一角，挑眼往外。

　　“下雪了。”

　　这三个字一下子就将她从情欲中抽离，以至于她伏着身体都僵硬了一瞬。

　　“要看吗？”他又问。

　　姜焰上身还穿着衣服，她就着他的手撩开帘子往外望去。

　　温暖的房间，炽热的身体，她看着窗外纷纷扬扬，落得密不透风的雪，寒气只有从玻璃窗透过她指尖传递。

　　真真正正的暴雪，占据着她全部视线，房檐树都被覆盖，已经看不见轮廓。

　　她看得出神，仿佛已经身处其间。

　　天地空无一物，只有纷然的雪，落在她的身上，落在他们的身上，从一个时间的尽头迈步到另一个时间的尽头。

　　*

　　姜焰回到上海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还是工作日，街上人并不多。

　　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里面塞满了不符合这个城市的过暖穿着。

　　她上了地铁，又换乘，最后出站。

　　淅淅沥沥的冬雨一点点落着，侵蚀着她的骨头。细密的雨落在她的发丝上，凝成小小的水珠。

　　姜焰回到家中，把那个布袋塞进了柜子，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她坐在窗前，抽着烟。

　　一包抽完。

　　她掏出手机开始给各方人士回消息，面无表情，却每个字每句话对着不同人注入不同的语气。

　　工作照旧，生活照旧。

　　那个因为冲动而去的地方，认识的人，从南到北，仿佛都是已经被堆积挤进了角落里，被细细碎碎的乏味与折磨风化的失去轮廓，失去颜色的旧物。

　　彻底入冬了。

　　姜焰一如既往踩着点，走在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

　　脸上一凉。

　　她下意识抬手一摸。

　　“下雪了！今年冬天竟然有雪！”旁边传来女孩的惊呼。

　　姜焰怔然片刻，抬头望向夜空。

　　细细的雪，轻轻飘着，仿佛随便一口呼出的气，就会遁于无形。

　　但是那雪却又从她满是窟窿的灵魂中飘入她心间。

　　公交车已经到站，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声呼啸着，上车交流着的人们欢笑着，全都隔绝在她的脑海外。

　　她的耳边只有悠扬的乐声。

　　那是一首未完成的曲子。

作者有话说

　　锁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