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之时》谣袅

4、轮回千千万万次

　　“嗨。”
　　白怜幽正是被这句话惊醒的。
　　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夜色正浓。而她的床前站着一个身影。
　　白怜幽吓了一跳，向后挪动了好几步，“你是谁？！”
　　床前的身影略弯下腰，“终于醒了啊。”
　　听声音，似乎是一个女人。……还有些熟悉。
　　来者摘下了面具。
　　还没等白怜幽为面具下的脸孔震惊一段时间，那女人便幽幽开口道:“有人要我两个星期内杀掉你。但我喜欢有难度的，这样吧，你做好准备，之后我挑个吉祥日子送你上路。”
　　“清缨？”
　　女人神色一凛，当即把刀抵在了白怜幽的脖子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白怜幽顾及不上悬在脖子上的刀，紧紧盯着南清缨，逐渐红了眼眶。
　　下一秒，白怜幽却问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完不成任务你会被怎么样？”
　　南清缨虽然搞不懂这个剧情的走向，但还是满不在乎道:“死呗。还能怎么样。诶不对，现在我是杀手，你是被杀的，搞清楚好不好。”
　　白怜幽闻言，主动把脖子向前伸了伸，“那就快点吧。”
　　南清缨惊呆了，连忙收了刀，“不是，咱们认识吗？没道理啊，你长这么好看说什么我也不会记不得你。”
　　白怜幽低头，没再说话。
　　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南清缨忽地看不清白怜幽的脸了。
　　但她莫名觉得，白怜幽现在很伤心。
　　她原本以为白怜幽不会再开口了。
　　但下一秒，“说不定呢。说不定在某个时空中我们认识过呢。”
　　南清缨愣住了，喃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算了算了。你记得做好防备，我过几天再来找你。还有最后重申一遍……我是杀手。货真价实的杀手！”
　　“哦好。你下次来可以直接敲门，我会开的。”
　　“……”
　　“小美人小美人，我又来找你了。”
　　白怜幽早就苦苦等待了好几个晚上，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坐起，“怎么不走正门？”
　　“……我是来杀你的诶。对了，你这次做什么防备了吗？让我想想啊，放了把刀？还是偷偷报警了？”
　　“……都没有。”
　　南清缨显然不相信，伸出手就朝白怜幽身上搜去，作势一定要摸索出什么东西。
　　白怜幽无奈地张开了双臂，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南清缨发现的确什么都没有后更加惊异了，眨巴着眼睛静静看着白怜幽。
　　白怜幽神使鬼差地就抱住了南清缨。
　　“这就是你的计谋吗？”
　　白怜幽不解道:“什么？”
　　“美人计。我告你，杀手不吃这套，我已经清心寡欲很多……”
　　白怜幽看到南清缨不反抗，就变本加厉地抱紧了一些。
　　“年了……”
　　南清缨被温香软玉搞得晕头转向，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直到白怜幽抱得越来越紧，她的骨头被勒的酸痛，她才回过神来。
　　“我承认……这招是有那么一点小高明。”南清缨咬牙切齿道。
　　“你每次怎么都这么晚来？白天很忙吗？”
　　“谁刺杀会大白天过来……？”
　　南清缨终于咂摸出那么一点不对劲来，“不是我是来刺杀你的啊！！！刺杀！刺杀懂不懂！！我刀一抹你就死了懂不懂！！！我不是来约会的！！”
　　“哦。”
　　南清缨有点崩溃，自暴自弃地说道:“心好累，我回家睡觉去了，你记得下次再见我要做好准备。”
　　“我这儿也能睡觉啊，干嘛再费劲跑回去。”
　　看着白怜幽理所当然的样子，南清缨恨不得给她跪一个。
　　白怜幽拽着自己的被子咣咣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位置来，眼神示意南清缨可以躺下了。
　　南清缨看的目瞪口呆，一时语噎，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错了，自己的刺杀对象才会邀请自己一起睡觉。
　　还不等南清缨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白怜幽就硬生生把她按到了床上，还煞有介事地分了一半被子，“我懒得再拿一床被子了，将就一下。”
　　南清缨僵直在床上，然后睡着了。
　　就这么睡着了。
　　南清缨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想过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可她就是遇上了，还心安理得的妥协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南清缨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白怜幽家。
　　之后南清缨就来的越发勤快了，直到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
　　“是。”
　　“那动手吧。”
　　南清缨没动，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白怜幽有意刺激，“你在犹豫什么。我们刚认识没几天而已。”
　　南清缨依旧沉默着，连手都没抬。
　　白怜幽笑了笑，低下了头，声音却哽咽了，“说到底，我们不过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我而来的不是吗？”
　　“是啊，我本来就是要杀了你的。”
　　白怜幽却看到，南清缨的眼睛悄悄红了，说这话时声音也颤的厉害。
　　“动手吧。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南清缨终于拿出了刀，手却是抖着的。
　　白怜幽仔仔细细地在心中描摹南清缨的模样，她已清楚自己的结局，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死了，你会记的我吗？”
　　不希翼你想念我，只但愿你记得我。
　　咣啷一声，刀掉在了地上。南清缨小声道:“我不完成任务了。”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完成了。”南清缨突然情绪失控，执着地拉住白怜幽，“咱们逃吧，去哪里都好。我不要完成任务了……好不好？”
　　白怜幽轻笑一声，下秒却给出一个残酷的答案:“不好。”
　　突然，她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刀，毫不犹豫地捅向了自己。
　　这回。倒在地上的终于成了白怜幽。
　　她很开心，她感到了发自肺腑的开心。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见到南清缨的尸体，她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白怜幽最后看到的是南清缨慌张的脸，她想，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结局。
　　“系统，这次应该成功了吧”
　　“不。”
　　白怜幽慌张起来，“为什么？！明明死的是我，又不是她！”
　　“你死之后，她自杀了。”
　　时间隔得太久，白怜幽已经忘记了自己听到这一宣告时的心情，应该是很多种情绪混在一起的，甚至是怨恨。
　　“第四个世界加载完成，请做好准备。”
　　“载入完成。”
　　24岁的白怜幽收养了17岁的南清缨。
　　南清缨刚开始很孤僻，不肯跟人说话，对着白怜幽也顶多是哼两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外面下雨了。”
　　白怜幽有些奇怪，“所以呢？”
　　南清缨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窗外轰隆一声，雷声忽起，闪电映亮了南清缨惨白的脸。
　　白怜幽终于弄懂了南清缨的心思，“哦——所以你是害怕打雷？”
　　南清缨不耐烦道:“才、才没有呢！”
　　白怜幽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好。”
　　关灯之后，白怜幽苦等南清缨良久，恨不得放一首《门没锁》，却不想南清缨这样爱面子。
　　她只能自己抱着被子挪到南清缨床边，偷偷摸摸准备往上爬。
　　“你干什么？！”南清缨被吓了一跳。
　　“当然是陪某人睡觉。”
　　“……就算你陪我睡觉我也绝不会喊你妈妈的。”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这么叫。”
　　白怜幽自己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个称呼，不由得捏了把汗。
　　南清缨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蜷缩在白怜幽怀里，睡得很不安稳。
　　白怜幽轻轻拍打着南清缨的脊背，直到很晚自己才安心睡着。
　　第二天一早，南清缨就醒来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像只章鱼一样，四肢都紧紧缠绕着白怜幽，当场脸就绿了。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抽出胳膊，白怜幽却差点被弄醒，后者当即翻了个身。
　　这下南清缨彻底不敢动了，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早。”
　　南清缨惊讶地回头，发现白怜幽已经醒了，头发尽数散落在自己的旁边。
　　她没回答，却不由自主地捻起了一缕白怜幽的头发，看得出神。
　　白怜幽凑近了一些，双眼盯着南清缨，“看什么呢，头发有本人好看吗？”
　　鬼使神差地，南清缨小声回答道: “……没。”
　　南清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立马翻脸不认人，“明天有家长会，你记得来。”
　　“不是吧，你都高三了还有家长会？！”
　　“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第二天白怜幽如约到了，她本来就长得好看，再加上看不出实际年龄，一路上净是男同学女同学目送八百里远，也不乏有几个跑上来大胆要微信。
　　南清缨就站在旁边，板着脸抿着嘴唇，一副冻死人不偿命的架势，淡淡的注视着来要微信的每个人，却有几个人总感觉瞥过来的眼神凉嗖嗖的。
　　在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生走过来，要嘟着嘴和白怜幽合影的时候，南清缨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前来，伸手捻去白怜幽衣服上的叶片，“……姐姐，你衣服上有东西。”
　　那个女生尴尬地走了，留下南清缨和白怜幽相对无言。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贴心。”
　　“那个女生都快亲到你了。”
　　“那又怎样了？”
　　“你随便给亲啊？”
　　“对啊你也可以来亲。”
　　白怜幽嘴快，南清缨却突然噎住了，只有白怜幽看见后者的耳朵悄悄红了。
　　两人沉默良久，南清缨却突然问道:“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收养我？咱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
　　白怜幽慢步走着，鞋跟在地上不急不慢的敲着，南清缨却无端生出了紧张的情绪。
　　“这不好说。”
　　“带着我，你怎么找男朋友啊？”
　　“不找了不好吗？”
　　“那哪能行，哪能不成家呢？”
　　“和你啊。”
　　“啊？什么？”
　　“和你成个家。家里有你，有我，不好吗？”
　　“……好。”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罢，南清缨觉得这样的生活大概也不错。
　　南清缨二十岁的时候，她的生父出现了。
　　南清缨并没有很激动，在她的生命里，并没有名为父爱的痕迹。
　　这位生父，一开始十分高兴找回了自己的女儿，每日无微不至。
　　可直到他向南清缨借钱，南清缨没同意后，他开始威逼利诱，将血缘关系镀在嘴边，甚至是恳求白怜幽。
　　南清缨将事做狠了，对这个亲身父亲百般躲避，他又开始软硬兼施，每日软磨硬泡唾沫星子横飞，甚至有一次没忍住对南清缨动了手。
　　在南清缨二十岁生日那天，她的生父发来短信，只不过不是送来生日祝福。
　　“缨缨啊，你救救爸爸。”
　　“爸爸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你救救爸爸，爸爸以后再也不赌了。”
　　“以后爸爸肯定跟你好好过日子。”
　　南清缨没理，消息便发的更加频繁了。直到最后带上了狠毒的咒骂和威胁。
　　“你真的忍心看着你的亲身父亲去死吗？”
　　“想当初我们就不该生下你！！却不想生下个白眼狼，赔钱货！”
　　“你不在乎我，你却在乎那个姓白的臭婊子！”
　　“小白眼狼，你再不给我钱，我就跟你那个姐姐动手了。”
　　“我当年关到监狱里认识了很多人，如今他们也都放出来了。你不是在乎你那个姐姐吗？”
　　直到这最后一句，南清缨才终于回了消息，给了他钱。
　　有了这顺顺利利的第一次，便有了再二再三。
　　甚至有一次晚上白怜幽家的玻璃突然碎了。
　　白怜幽下班后打开电视，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南清缨，便给她发消息:“清缨，快不快回家了？有什么咱们一起想办法。”
　　这时她却收到了南清缨的一条短信。
　　“姐姐，对不起。我不能害了你。”
　　这时电视上在播报最新的一条新闻，“今天晚上八时十四分，在滨阳湖南路的高桥上，一女一男坠下高桥，双双沉入湖中。据悉，二人皆已无生命体征。根据了解，此二人是父女关系……”
　　后面的话白怜幽都已经听不清了，她的眼前天旋地转，往日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一页页闪过。
　　又……失败了吗。
　　南清缨又一次死了，在她的二十岁。
　　“第四个世界已崩塌，正在加载第五个世界……”
　　“第五个世界………”
　　“第十个……”
　　“第十六个……”
　　“第九十九个世界已崩塌。”
　　……一次又一次，整整九十九次。
　　每一次，每一个世界，白怜幽都亲眼看着南清缨死在自己面前。
　　从绝望痛苦，再到无尽的麻木。
　　她不是没有歇斯底里过，不是没有想要放弃过。
　　却最终都平静，寂静，死静。
　　她来不及缅怀，来不及伤心，甚至都来不及拥抱死去的生命，就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去往下一个世界的路上。
　　前路充满的不是希望，不是新生，是高塔，是悬崖，是压死南清缨的每一根稻草。
　　在每看到一个新世界线里的南清缨时，她的心里都充满了绝望，甚至是怨恨。为什么要那么果决地死去？为什么每次要跟着我死？我为什么要一次次看着你永远闭上眼睛的样子！！
　　当爱恨都深掩于尘土时，恨，永远比爱更长久。可是没有爱的恨，同样能长久吗？
　　在每个崩塌泯灭的世界里，永远逝去的不仅仅是那里的南清缨，更是一次次重来的白怜幽。
　　白怜幽早就成为了穿梭各个时空讨命的鬼。
　　“宿主。这是最后一个世界线了。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白怜幽没有说话。
　　“这次再不成功，您就真的……该和她说再见了。这么多次，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情不情愿。”
　　系统是高阶位面的产物，没有情绪，不会共情。可此时它莫名觉得白怜幽应该是很难过的。
　　“第一百个世界加载完毕，正在载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