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客》花无人戴

4、3

　　“姓名？”
　　“柳风。”
　　“职业？”
　　“之前是技工集团高级工程师，现在已经退休了。”
　　“知道为什么请你来谈话吗？”
　　“知道，夏义勇那狗日的死了，死得好。”
　　“你有没有参与犯罪？”
　　“我很想参与，我恨不得把他活剐了。问题是你们看看我，我有参与的能力吗？”
　　审讯人员看着坐着轮椅，眼角和嘴角都有些歪斜的这位前高级工程师，心生怜悯。
　　“那么你知道什么关于案子的线索吗?”
　　“我们家的事情，你们肯定早就调查清楚了。我女儿死得多冤枉你们也知道，我只恨自己老了，没有能力去惩罚凶手。现在有大侠出手，帮我报了仇，我就算死也能合眼了。他就是我们家天大的恩人。所以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真的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们吧？”
　　面对这么一个早已生无可恋的垂垂老者，很多讯问中的威逼手段，显然都用不上了。而且不论从身形，还是行动能力来看，他也不可能是凶手。
　　审讯人员只好将风格转为诱导。当着谢副厅长的面，刘一凡还特意让人给老人家送进去了茶水和一些糕点。
　　“你认识秦巍吧？”
　　“呸，那个小兔崽子。一开始就是他坚持要把这个事情闹大。最后要不是他突然找不到人，我女儿也不会就那么绝望到要自杀！”
　　“哦？你说说怎么回事。”
　　“当时咱们起诉夏义勇败诉了，我们都很沮丧。反而是我们家柳如看得开一些，她还反过来安慰我放下这件事情，别再因为她去奔波了。想起来也是，其实柳如□□上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精神上压力很大。随着事情发展下来，其实她逐渐已经看开了很多。结果秦巍那该死的，一定要撺掇我们，把这个事情通过网络去闹大了来。我这个年纪了，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太好，根本就不懂网络是什么个情况，只是听他说得还不错。最关键是，他说服了柳如的同意，所以我也就只好同意了。”
　　“秦巍为什么非要坚持把这个事情发酵出来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目的？年轻人做事不考虑后果呗，可能是觉得，他作为男朋友，不把这个事情做下去他没面子吧？对了，一开始他也没有太坚持，结果当时我们原单位突然有人举报我，说我以前上班时候一些账目不清不楚，还闹得巡查组的人都来单位查我的账。最后查到有几笔报销和几次招标流程，程序上有一些瑕疵，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就是程序不那么严格。结果他们还是上纲上线的，把我的退休金停放了。到现在每个月生活补贴就只有原来的零头。秦巍就说这个事情欺人太甚了，不闹大点，他们下一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被审查的事情也是夏义勇在背后指使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老人突然暴躁如雷，几乎要从轮椅上跌落下来：“操他妈的证据证据，我们老百姓哪里有这么多证据？有证据我们还会告不赢？”
　　审讯人员一脸尴尬，赶紧和善的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按例必须要这么问。费尽口舌，才总算是平息了老人家的怒火。
　　“那么，你推测，这次夏义勇被杀的案件，凶手可能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如果你们知道是谁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回去在家里给他立一个长生位，早晚供奉……算了，你们还是别知道吧。他是好人，夏义勇才是恶人，好人凭什么给恶人抵命？这放在古时候，那是要被写进书里的侠客。”

　　对秦巍的审讯就不是这种温情风格了。刘一凡和邻市调来的一位老刑侦搭档上阵，显然对秦巍这个嫌疑人身上挖掘出真相来，抱有极大的信心。
　　“说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夏义勇是谁杀的？那个视频是谁拍了发出来的？”老刑侦一拍桌子，满是庄严肃穆的神色。
　　“你横什么横？有本事去抓凶手去，在这里对着我耍哪门子威风呢？”秦巍显然没吃他这一套。
　　“现在你就是最大嫌疑人之一。早点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对你只有好处！”
　　“哦？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我给你编一段？”
　　刘一凡在江远待了多年，面对本地这些大门大户出身的公子哥，顾忌就要多一些了，不想大家都在一个地方混饭吃，他也不想搞得太难看，正乐得唱个白脸：
　　“秦巍，我知道前一段时间，你们为了柳如的案子也和我们警方打了不少交道，怨气重也正常。传唤你来呢，我们也只是依然办事，就是为了要搞清楚案情的真相，并不是有意为难你。柳如的事情是多方因素造成的，你也没必要把对抗情绪全部转移给我们警察吧？”
　　“对抗？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一个小老百姓拿什么跟你们对抗？”
　　“好了，不扯远了。对于夏义勇死亡的案情，你知道哪些都尽量的说出来，这样我们也能尽早洗清你的嫌疑。你也目前的情况对你很不利，你能协助警方尽快破案，也是对你自己最大的帮助，你说是吧。”刘一凡循循善诱。
　　秦巍沉思片刻，道：“那个视频……我还没仔细看过，能不能让我再看一遍？”
　　考虑到这视频早已不是秘密，秦巍肯定已经看过，也不涉及泄密。刘一凡示意，让人拿进来一台笔记本电脑给秦巍观看。刘一凡还给秦巍主动发了一根烟，以示友好和期待。
　　“这个视频……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秦巍表情丰富的看完了整个视频，开口便说道。
　　“什么问题？”老刑侦赶紧接过话来。
　　“他这个杀人手法上的问题。”秦巍其实并不抽烟，但还是美美的吸了一大口，差点呛得背过气去，又是折腾好久才终于开了口，“他有两个步骤，太轻了，夏义勇都没怎么遭罪。你看，比如这个水刑……”
　　审讯的两人摔门而出。刘一凡直接下起了命令，给我按7+7拘他，谁来也不准保释！老刑侦也一肚子气，跟着提议，安排人员这段时间轮流审，我就不信他这里一点线索都没有。

　　连续两场审讯都吃了瘪，及至柳如那个刚出狱不久的弟弟柳意，一众刑侦精英们依然没有拿到想要的答案。
　　“政府，这个事情我真的不知情。我如果知道，一定揭发检举！”
　　“你亲姐姐自杀，起因就是这个夏义勇，你敢说你和这个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没有啊！他们那个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在监狱里积极改造呀。再说了，我从小跟我姐关系是不错，结果这几年我坐牢，她连来看我都没两次，一副觉得我这个弟弟给她丢人的样子。我还替她报仇杀人？怎么可能的事情！”
　　“那最近这段时间，你做了些什么？详细交代。”
　　“这不是政府关照我们，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工作嘛，就在北区那边的厂子里。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待着，家里那老不死的你们也看见了，离不开人。我一个大男人还要每天给他端屎端尿，哪儿都去不了啊。”
　　审讯人员顾不得在伦理道德上和这个混不吝的痞子探究，直入主题：
　　“这个视频里的人，你能不能认出来像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非要问的话，那我说错了，可别挑我的毛病啊。”
　　一听有戏，审讯人员赶紧指示他说详细点。
　　“我觉得吧，他身形很像二拐子……而且那个视频里面，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处理过的吧，但是我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也和二拐子很像。”
　　“二拐子是谁！”
　　“就是我们那一带住的，一个外面混的。我跟他不熟，只是打过几次牌，哦，都是以前的事情啊，我出来之后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真名叫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长得还不错，经常玩不同的女人，他们就开玩笑说他是拐卖妇女，就这么取了个外号。我们没有什么交集，他不主动说，我也不好问他真名啊。”
　　“那这个二拐子跟柳如认识吗？”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柳如念的那个大学，他之前就在附近开了一个理发店，很多女学生都在他那里做头发。他自己拿出来炫耀就说经常能睡到女学生。至于他跟柳如认不认识，我真的不清楚了，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
　　在外实时监控审讯过程的谢副厅长立刻下令，马上传唤这个“二拐子”！

　　除了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新增嫌疑人，柳意那里也再也没有新的可疑了。再加上他的身高偏矮，和视频里的影像分析得出的身材比例，差别甚远，所以大家几乎也没有谁坚持认为，柳意会是这个真凶。对于“二拐子”的调查还没有回复，于是审讯的重心就转移到了夏义勇的遗孀楚欣欣身上。
　　“楚姐，你和夏义勇的夫妻关系怎么样？”这次审讯为了保障效果，特意换了一名女警来问话，地点也是在一个特意腾出来的办公室里。女警也懂事，还特意给楚欣欣带了一杯咖啡，这样的职场女性绝大多数都是离不开咖啡的。
　　“还可以吧……这和案子有关系吗？”楚欣欣倒是也不傻，立刻反应了过来，“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哪里哪里，咱们办案子都是这样，所有细节我们都想了解清楚，这样才能尽可能早点找到真凶嘛。”
　　“嗯，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楚欣欣倒是没有表现得过分纠结，不过从表情来看，也不像一般的受害人家属那样伤心欲绝，准确来说，甚至没有感觉出她有什么不开心。
　　“可是据我们了解，你们之前还闹过离婚？是什么原因可以说说吗？”
　　“还能是什么原因，他在外面乱搞呗。”楚欣欣叹了口气，“这些年，他经常都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和饭局，三天两头不着家，儿子也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管，问题是咱们医药行业你也知道，这几年国家医保改革，又是抓又是查的，整个行业压力都很大，我们这些小员工，稍不努力可能就要面临被裁了。所以你看，我儿子才初中，就只能孤零零的去住校了，我实在是管不过来……”话题来到孩子身上，楚欣欣倒是动了情。
　　“前年？对，就是前年，当时老夏就出过一次事情，就是类似柳如这种事情，他不知道怎么做的，把人家搞了好几个月，最后那女孩子还怀孕了被学校里发现。事情闹大了，人家当时一家人直接闹到家里来了，又是堵门又是泼油漆的。我们当时也报了警，老夏外面朋友多，警察来了就帮着我们说话，还要抓人。那边有点怕了，最后就同意让我们赔点钱了事。后来听说老夏在学校里把这个事情也处理好了，那个女生还保了研，又私下给他们家里赔了十几万块吧，所以就再也没有来闹过。”
　　“其实这种事情一直都有，我都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过日子呗，怎么不是过。可是那次被人上门来闹事，我和儿子都在家里，儿子那时候才小学还没毕业，我们都吓坏了。我也觉得太丢人了，所以就坚决要求跟他离婚。”
　　“后来为什么没有离呢？”
　　“谈不拢呗。我提出儿子要跟我，而且他必须要给我们留足够的钱，我不能让儿子吃苦啊。你说，我一个女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而且本来就是他有错在先嘛。”
　　女警连连点头，表示共情。
　　“但是老夏不同意啊。而且，他平时管着家里的经济，毕竟我那点工资他从来也没问我要过，他也看不上。他挣钱的门路多，也不让我过问。我就这么被他稀里糊涂的拿捏住了。我也是怕儿子跟着我吃苦，最后家里也一直劝，我就只好算了。”
　　“这事儿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同过房了，我也嫌弃他，他也乐得清静，只要他不把人带回来到家里，我就当眼不见心不烦吧。”
　　女警顺着这话头往下关心着：“姐，那你这样好吃亏呀……我要是你，我就也在外面找别人去了。”
　　楚欣欣倒是不傻，明白她关心的是什么：“我才三十多岁，保养得嘛也还可以。我知道自己这个条件不错，这些年在工作上也没少遇到喜欢我的。不过呢，毕竟还是为了儿子啊，偶尔有一两次故事，过了也就过了。我也没资格去想发展什么，我只求对方别缠着我就行了。”
　　“那你觉得，最有可能杀夏义勇的人是？”
　　“那肯定是柳如那边的嘛……那个视频我也看了，听说柳如还自杀了。能这么下得去手的，我想除了柳如身边的人，应该是没有别人了。”
　　“你觉得除了柳如身边的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有动机呢？”
　　“我想不出来了。他平时在单位里发生哪些事情我也不清楚，他也不会告诉我。我想你们去学校里调查一下，都比我知道得更多。我知道他们学校的那个校长，他们好像还合伙做了不少业务，还有两个副校长也参与在里面。不过具体谁是谁，我都见过，但是分不清楚这些人的关系。”
　　“好吧，这些我们一定会认真调查。谢谢你，楚姐。”
　　“没事没事。对了妹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子现在也没心思读书了。而且他爸爸这个名声，你也知道，算是彻底臭了，儿子在学校里根本就抬不起头来。我们家里就商量着，想要把儿子干脆送出国去。我们好不容易给他联系申请了一家学校，在英国那边。我作为未成年人的监护人，人家也要求必须得去办手续。你知道，现在这个案子，你们也不让我走……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呢？”
　　“楚姐，这个事情我还真帮不了。这个毕竟是省里领导亲自抓的大案子，我们只能在弄清楚起码的嫌疑人身份之后，才有可能给你开这个绿灯了。”
　　“那个学校很难申请得进去，花了我们不少钱和关系。这不是马上要开学了嘛……我就怕耽搁了他上学。”
　　“好的好的，我们理解，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请你尽可能多给我们提供帮助，早日破了案，你也就能早日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