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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往事昭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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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消息传来,一身湖绿织锦长裙的少女站在院中,纱织的腰带轻系,随风飘动。
女子的背影纤弱,皮肤白皙,唯有手腕上的药师珠手串格外醒目,看样子是有些年头的。
珠子的个数赫然醒目,不多不少正是十八珠,是霍昭雪的父亲霍启将军自她出生起每年生辰为她寻来的上好的药师珠。
只因她先天不足,身体孱弱,是以父亲为她寻来药师珠,可温中理气,祛风散寒,只是,自从霍府没落,父亲流放,这药师珠便只停留在了十八颗,再未增多过。
风吹起院子中的落花,一手持刀的男子将淡粉色镂金百蝶穿花长袍披在她身上,劝慰道:“起风了,小姐小心着凉。”
她呆愣的望着风卷起的落花:“岑渊,你说哥哥得知这消息,可欢喜否?”
岑渊曾经是霍无恙的心腹,霍无恙去世前嘱咐他保护好霍昭雪,是以岑渊这些年一直跟在霍昭雪身边。
父亲母亲得以回京,霍昭雪迫不及待要出发,却被莫清允拦住:“他们回去需要些时间的,你若这时动身还要再等几日才能见到他们,待我请旨同你一同回去。”
霍昭雪摇头:“不必,你若回去还要请旨,我先动身回去,也好打扫一下府上。允哥哥,待父亲母亲谢恩过后,父亲卸任,我便随父亲母亲归隐了。”
原本霍昭雪是说要去接他们的,但因为她先天体弱,身子不好,所以被拦住了。
莫清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好。”
原本霍昭雪和家人都不肯回京的,只是当年被流放的时候,霍无恙的尸骨没被安葬,甚至无人知道霍无恙的尸骨会被抛在哪。
霍昭雪当初离京的途中得知消息,哭着要折回的时候却被莫清允打晕带走,后来,莫清允也派人去寻过霍无恙的尸骨,却都无功而返,如今沉冤昭雪,是该回去的。
带着自己的的婢女冬儿和岑渊再回到这繁华的京都,离开了两年,一切都变了,又似乎都没有变,原本打算略微打扫一下府上能住人便可,哪知唐诗带着人来了府上,帮忙打扫,还搬来很多新的家具。
许久不见,唐诗抱住纤弱的霍昭雪:“雪儿,你总算回来了,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我好担心,你怎的那么狠心,这两年连封信都不肯给我。”
霍昭雪轻声安慰泪流满面的唐诗:“当年父兄蒙冤,我不敢与你联系,免得唐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霍昭雪没有作声,她与唐诗自幼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在唐诗心中自己的份量,只是她不能给唐诗徒增麻烦。唐诗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在意,拉着她碎碎念:“你都不知,这些年没有你的消息我多担心,寻你许久都没有结果,这次回来不许再走了。”
霍昭雪摇摇头:“父亲回来后便会辞官,我想随父亲母亲一同离开。”
唐诗很明显愣了一瞬,只是仍旧执着道:“那你要参加完我的婚宴再走,我的订婚宴你便没有参加,婚宴你必须参加 。”
霍昭雪见拗不过她,况且成婚是人生中的大事,自己也想陪着她,便笑道:“那是自然,诗儿的婚宴我怎么能不参加呢。”
良久的沉默,霍昭雪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开口:“诗儿,我兄长的尸骨……”
唐诗仿佛猜到她会这么问,想都不想立刻回答:“你兄长的尸骨,被太子偷偷安葬了。”
霍昭雪心中一痛,竟是他吗?当年她伤他如此,她竟然还肯安葬自己的哥哥。
只是霍昭雪原本是不想和他再见的,现下却必须主寻他了。
霍昭雪不知道他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或许是恨,或许不在意了,只是赫连璟已有婚约,自己这么约他出来不太合适,于是寻求唐诗的帮助:“诗儿,我知道这样不太合适,可是……”
霍昭雪想说的话又顿住,“能让宋辞帮我约他出来相见吗?”
唐诗有些失落,刻意抱怨:“雪儿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了,他现下去上朝了,等傍晚他回来我帮你同他讲。”
“谢谢你,诗儿。”她感激的看向唐诗。
“雪儿,你再跟与我这般疏离我生气了。”唐诗假装气愤。
霍昭雪突然抱住她,一直以来的隐忍终于在此刻崩塌,泪水绝了堤:“诗儿,我好想你。”
唐诗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手足无措,拍拍她的背:“雪儿,我一直在。”
宋辞和唐诗订了婚,多年前也和霍昭雪唐诗一同在宫中伴读,是赫连璟的知交好友。
俩个身着便装,气宇轩昂的男子约在酒楼包间,无人知道他们谈论什么。
宋辞将霍昭雪想见赫连璟的事情告知赫连璟,赫连璟站在窗边,端起手中的茶抿了一口,没有答话。
宋辞却着急起来:“见不见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赫连璟依旧目视远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你觉得呢?”
“别装了,你念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想见她?若不是为了她,你的动作怎会这么快?”
次日,霍昭雪便在酒楼见到了他,那人端坐在案前,一身玄衣,目光深邃,仿佛要将自己盯穿,依旧和多年前初见之时一般冷漠疏离。
霍昭雪上前,上身略弯,双手在襟前合拜。
他望着霍昭雪,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让人无法揣测他此刻的心思。他并未说话,霍昭雪也不敢乱动。
只是愣了片刻,他便出声:“怎么?霍姑娘还要孤亲自扶你起来吗?”
“哦,不对,应唤莫夫人。”他突然改口。
霍昭雪假装没有听出来他声音中的嘲讽,起身询问:“不知太子殿下可知臣女兄长埋葬在哪?”
“霍姑娘说笑了,孤怎么会知道?”他的语气,比初见之时更加冷漠,更仿若有一丝恨意。
也对,霍昭雪想,他应当是恨自己的,当年自己弃他而去,他挽留:“雪儿,能不能不走?”
她却毫不留情:“我爱的是允哥哥,不是你。”
可他依旧不肯放开她的手,她狠下心来甩开,袖中的拳头攥紧:“从前,我是喜欢你的皮囊,才在你身后穷追不舍,只是没想到你竟当了真。可笑地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面前请求赐婚,眼下陛下更加厌弃你,我为何要跟你受苦?”
说出口的话如同利剑般扎在赫连璟的心口,也刺痛了自己。
他双目通红:“若我要强行留下你呢?”
她假装不在意他眼底的刺痛:“那殿下便只能留下臣女的尸体。”
最终,他还是放了她,只因她吃准自己不舍得她死。
思绪回到四年前,那时,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哥哥也是年少有为的少将军,一切都那么美好。
岁月静好,全家上下都宠着她,自己身为大将军之女也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霍昭雪仍旧记得哥哥虽然在外是威震一方的将军,却从未跟自己说过一句重话,在自己面前一直是眉眼带笑的。
在记忆里,哥哥是那么温柔,朗月清风的少年。不少京中贵女对哥哥心向往之,还会因着哥哥的缘故对自己特别好。
只是,最终,哥哥也没能娶亲,没能和自己的爱人厮守。
那个永远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哥哥,会在军营巡视之后给自己带来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和桂花糕,还会在自己闯了祸被父亲罚跪祠堂的时候替自己顶罪,会心疼自己抄书太累,深夜给自己端来热乎乎的汤圆。
可即便是这么好的哥哥,却因为在位者的无端猜疑丧命。
那日,霍昭雪刚刚离京,哥哥便遣散霍府下人。
不久,便受宣入宫,从此再也没能出来。所有人,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霍昭雪只记得在离京之前父亲和哥哥嘱咐自己,离开以后不要再回来,紧接着,府上被抄没,全家流放,只有霍昭雪因为早早离京而幸免于难。
可父亲和哥哥当初答允自己都会保全性命的,宽慰她霍家被安的罪名再重也不过流放,她的身子弱受不了那苦寒之地,才逼着她离开的,怎么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呢?
只因民间流传的霍家父子保天下,便惹来圣上忌惮,磨刀霍霍,向为赫连皇族效忠了二百年的霍家下手,即便哥哥用自己性命换了霍家上下的性命,霍家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流放千里。
二百多年,世世代代的效忠,何其可笑?
狡兔死,走狗烹,天下有难时是朝中重臣,国家功臣;天下太平时是位高权重,危及皇权,摆弄朝纲,祸乱朝政的奸臣。
即便父亲和哥哥主动交出兵权,在位者的疑心依旧不能消除,甚至假惺惺的拒绝交出来的兵符,只因霍家军认人不认符,只为能够慢慢准备,一击毙命。
即便哥哥自尽于宫中,可皇帝依旧昭告天下,霍家上下意图谋反,还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表示念及霍府世代的忠心,从轻发落,发配岭南。
只有霍昭雪因为离京成婚而免罪,而她的免罪,也不过是哥哥临终求来的。
其实,父亲和哥哥早便知道圣上忌惮,所以一直筹谋辞官归乡,只不过每次提出辞官都被高高在上的皇帝驳回,因为他怕,即便父亲和哥哥卸任,霍家军依旧以父亲和哥哥马首是瞻。
彼时霍昭雪和赫连璟已经准备请求圣上成婚,却被父亲和哥哥告知实情:“且不说如今就算请求成婚圣上也未必应允,八皇子如今有意入主东宫,若你与他成婚,只怕他会惹来圣上忌惮,再无机会争储!”
可他们,明明已经订婚了啊,为何不能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