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今天又变心了吗》群山不见青

48、第四十八章 商议

　　唐语蓁跌跌撞撞地进入前殿时，正好撞上一个人，她的脑袋敲上对方的胸膛。

　　她好像听见自己脑袋晃荡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她仿佛有感应般缓缓抬头。

　　那个人平常都带着笑颜，这一刻她却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几分悲戚，一如他站在病床前看着她时那样。

　　他不笑的时候，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有几分悲悯众人的凄凉，冷得像是将人埋在雪地里浸透了，唐语蓁颤着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她碰上他有些慌乱，刚刚所有的冷静都被他扰乱了，她强定心神，告诉自己没关系。

　　她敛目，急忙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跑走，决绝得确实像个陌生人。

　　她蒙头往前走，尽力去回想曲如桢跟她说的话，让这件事充斥自己的大脑，隔绝其他无用的回忆与情绪，她边跑边清理，却阻止不了那些东西从犄角旮旯里溢出来，悄悄侵蚀她。

　　直到抬头看见裴风鹤，她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对方怔愣了一下。

　　唐语蓁能感受到他衣服底下的僵硬和不自在，但她看了看周围走动的尼姑们，还是硬着头皮将他拉到角落。

　　“怎么了？”裴风鹤眼里尽是担忧，但唐语蓁即便如此仓促也在刹那间就能分辨出来，那只是他仅存的对这个身份的责任，那些余情其实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挤出几口气来，话音都是颤抖的：“曲小姐……被清宁带走了！”

　　裴风鹤的眼神瞬间就凌厉了起来，像乍然射出的剑，森凉且寒冷，独属于将军的杀伐气此刻才从他身上溢出几分，掩盖过他温润的表象。

　　他几乎没有思考，手已经抚上了自己的佩剑，那表情严肃得就像是马上就可以抽刀，立时斩断所有，面对唐语蓁却像是可以压住了他身上的暴虐气息，尽量柔着嗓音说：“别急，慢慢说。”

　　唐语蓁概括了一下整件事，略过了前面跟曲如桢争执的部分，着重强调了后半部分，她醒来得太晚，还无意识地哼了几下，这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场面。

　　她心里应该是快乐的，不是吗？毕竟是对方先抢占自己的身份，还跟其他人一起造成了自己今日这个无妄之灾……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甚至还有些隐秘的不适呢，那是对于她的歉疚，还是不舍呢？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杂念从脑中清除，用全部的精力思考关于青松庵的一切。

　　她努力回想，捂嘴之前是什么？是她骤然醒来之后的混沌，杂乱的声音，站在她眼前的人，还有清宁说的话，真正的关节究竟是什么？

　　“安丞相……”！

　　她猛然惊醒，这是清宁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么他们可能就是因为他才会把竹徵抓走，那安丞相跟他们肯定有利益关系。

　　她抓住裴风鹤的手指收紧，几乎要紧紧掐进他的肉里，“今日有人来青松庵吗？”

　　裴风鹤的情绪像是细线，轻微又隐形，叫人一下子发现不了，却在别人触及时轻轻缠住。

　　他没有冲动地离开，也似一直在思考关于这件事的更好解法，可是唐语蓁觉得他更像是在担忧什么，眉眼流露淡淡的忧伤。

　　他良久之后才开口：“以她的聪明，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去找清宁，至少让她先放人。”

　　唐语蓁却立时就打断：“不行！裴将军，您要想清楚了，清宁越是知道她对您重要，越是会拿这个来要挟您。”

　　“您”这个字，好像刹那间贯穿了他的耳朵，刺破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的假扮，他此刻却不愿去细想，甚至有暗暗的庆幸，唐语蓁不是曾经那个她，不会叫他的情绪左右摇摆。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真是卑鄙。

　　他不愿再想，只能竭尽全力想着曲如桢曾经说过的话，她曾经猜这个青松庵是个巨大的“青楼”，那“青楼”怎么能没有“嫖客”呢？

　　他的手指原本蜷缩着，此刻已经轻轻交错叠在一起，似是在寻找什么错过的启发。

　　唐语蓁的声音相较之前已经稳定许多了，“裴将军今日可见到什么异常？”

　　裴风鹤闻之仔细思索，低下头，今日他起得早，排除了青松庵有明面上大客人的可能，那么就只可能走密道了。

　　裴风鹤说：“香客都是最寻常的，没有什么异常。况且也没有逗留的人。”

　　唐语蓁将手指抚在自己一个破旧的香包上，她在思索之时总是下意识喜欢去把玩这个香包，久而久之也形成习惯了。

　　没有逗留的人？她的视线转移到后头的屋子上，这些房子规制乍一看其实没有什么离奇的，但却在房顶的构造上，作了巧思。

　　本来应该是最普通的寝房，却用的是最尊贵的纹路样式，寻常之人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唐语蓁却早就注意到了，她不喜社交，对自然的事物却有着超凡的洞察，她起初以为只是因为各位尼姑是世家小姐，规矩多排场也大。

　　可是今日再看到，仔细一想，青松庵向来强调平等，即算是真的私底下满足小姐们的要求，也不可能让这些屋顶纹路比隔壁清宁的寝房还要华丽，乍一看居然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平凡的寝房。

　　没有逗留的人？那就只能证明，这房子是给鬼住的了？唐语蓁心下的怀疑更甚，她有了思路，却无奈于她没有掌握很多情报，将目光投射在裴风鹤身上，同时跟她说了自己的怀疑。

　　裴风鹤出奇地没有之前那样的感受，不同于四年前唐语蓁目光灼热他的肌肤，他此刻居然只感受到并肩作战的情谊。

　　他不再多想，仔细考虑着唐语蓁话里的问题，没有逗留的人却有房子专门供给给他们，他们的地位甚至高于清宁，那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呢？

　　青松庵至今以来，没有什么大臣来祈福。基本都是公主，小姐这种女眷来拜拜，最多，也就是个别年轻公子，裴风鹤的眼神逐渐转移到山脚下。

　　那么……那些人是偷偷进来的？

　　裴风鹤闭上眼，他究竟漏了什么？哪一个是可以合理地进入青松庵的？

　　从张巡到玉华楼再到青松庵，他几乎想了个遍，却在某一刻，如灵光乍现般乍然睁开眼，是钰紫阁！

　　裴风鹤没有犹豫，马上将自己的令牌取下来，递给唐语蓁，“你去救她。”

　　唐语蓁看着令牌，下意识去拿的手顿了一下，她真的行吗？

　　她在面对那么多人的口诛笔伐时，只会畏缩地躲在别人后面，祈望太阳初升之后，能够净化整片大地，连带她早已污浊的心。

　　她真的能够将曲如桢，从豺狼虎豹的手中，救出来吗？

　　裴风鹤的眼神却仍旧坚定地望着她，“耽搁太多时间了，再要想清楚她也没的救了。”

　　他只口不提自己将要去哪，唐语蓁却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定是最好的方案，但她的手颤抖着，刚刚触及那冰凉的令牌时，就往后缩了一下。

　　唐语蓁的眼前又浮现出曾经，那个人背光站着，就在她眼前，却只剩剪影，她几次隐而不发的最终梦魇，就是触及他的脸颊时，又化为灰烬的轮廓。

　　她却第一次不希望那个人的脸是国师的模样，她任由冰冷侵蚀吞没她的手掌，像在警示她接下来的艰难。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唐语蓁回报以裴风鹤她最坚定的承诺。

　　裴风鹤点点头，将随身携带的短刀抽出来，将刀柄递给她，森然的刀锋之后，是他那张冷淡又疏离的温润面庞。

　　“万事小心。”

　　唐语蓁将刀柄接过，感受着流畅的线条被自己全然握在手掌里，完全掌控的感觉，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看见裴风鹤利落地转身，他健步如飞，只留下漠然孤寂的背影。

　　她也不能耽搁，看着屋顶朝着清宁的寝房飞奔而去，玄色令牌上破损的穗子随着她跑动的身影一颤一颤，最后消失在那道门前。

　　裴风鹤转身立马像钰紫阁走去，他一开始没有怀疑到他们头上，就是因为一个尼姑庵跟一个首饰阁，能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青松庵是佛家圣地，而他也早就得到消息钰紫阁最近进账莫名其妙的多，殿内金光闪闪的那些佛具又是找谁做的？

　　答案就是钰紫阁，这事应该是定期定项，以致于连裴风鹤都一直都没有关联起来。

　　他们的关系埋了一层又一层，他们也怀疑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被蒙蔽了。

　　裴风鹤想，只要找到钰紫阁的账本，顺带抓着一个从钰紫阁暗送给青松庵的“嫖客”，那么就相当于扼住了清宁命运的喉管，他们都不得不放了曲如桢。

　　他轻叹一口气，却很清楚，在命案这个节骨眼上，能找到一个“嫖客”是多么不容易。

　　唐语蓁完全忘了没有跟裴风鹤说“安丞相”三的事，一直沉浸在将要去面对清宁的恐惧之中，她措辞了很久，实在是对这威胁不太擅长。

　　忐忑地敲了敲清宁的房门，或许是因为她手指轻颤，第一下她就轻轻将门推开了，伴随着吱呀声展露了房间一半的内容。

　　她轻轻侧头，却听见凌厉如箭射过来的简短字眼：“谁！”

　　其中雄厚与刚劲不像个女子，她几乎怔愣在原地，清宁的寝房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