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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啧啧,说这些丧气事做什么,”刚刚说话的那位见他不说话,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来,喝酒,今天给小杜送行,秦主任得走一圈才行!”

      所谓的走一圈,则是让宋清和十分不喜欢之事。

      这似乎是这个地方独有的风俗,酒桌上某个人如果有意,可以拿着骰子同桌上每个人依次喝过去,凭输赢看喝酒与否以及多少,最难躲过。

      这种游戏的可恶之处在于,一旦那装着骰子的骰盅传至某人手中,满桌人的注意力便都在这里了,人家那么多人都喝过来了,你不与他摇个三回便是不识趣,便是扫兴。

      今晚是为杜致践行,宋清和自然也懂得不会去做那般扫兴之人。

      于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掩盖在一轮又一轮的酒里了。

      宋清和从前读书,酒是很豪气慷慨的意象,但于此时此刻,他却无法体会,他只觉得有些粘稠腻歪的东西顺着他的喉管在他肚里拐了几拐,最终变做微妙的恶心。

      在洗手间抱着马桶吐的时候,他想,若终有一日他能体会到酒桌上那混沌的意趣了,今天的自己见了,怕是要转过头来唾弃。

      这当然又是他极幼稚的一个想法。

      “呵!不知道这宋清和清高个什么,长着一副聪明相,谁知道一点眼色都没有。”

      “就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再说他那研究生文凭不作数,咱们学校能要他,就算是他烧了高香了,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个愣头青一样!”

      “真是见鬼,最近新来的那些个,中用的没有,倒是个个都是刺头!”

      “那个那个刚来的小陈,上回让她做个表嘛,做得漏洞百出,叫到跟前还嬉皮笑脸的,说她来这儿是教书来的,不是做行政来的。”

      “简直听不懂人话!连个酒也不会喝,话也接不住,都哪里来得这么些书呆子,好容易有个会来事的杜致,又要走。”

      宋清和无意听墙角,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清高,他只是很勉力的,想再坚持坚持。

      不过他很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说他清高,因为他不理会他们默认的规则,即使自己可能在他们眼里微小如尘,但他们应当是从这种不理会得态度里解读出了傲慢,他们信奉的规则失灵,自然觉得冒犯。

      他从隔间出来,方才说小话的人已经离去,洗手台的灯光很巧妙,即使他凑近去看,也仿佛瞧不出脸上的纹路。

      三十岁而已,宋清和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个笑,哪有他们说得那样不堪。

      等宋清和回到宴客厅,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离开,杜致向他们一一道别,宋清和作为杜致同辈的人,他们关系又好,自是不能先离开。

      送走最后一拨人,杜致才有功夫对宋清和扯出个笑,他瘫在椅子里长叹道:“终于送走了。”

      “你呀,你呀,简直正直的让人嫉妒,本想在我走前让你和那些人拉拉关系,谁知道我们小宋一如当年,”他哈哈大笑,“我至今都记得你刚来那会儿死活不喝白的,让那年级主任下不来台。”

      宋清和这才明白今日杜致的用意,笑了笑:“你总是不死心,总想让我“社会化”。”

      “不提了,不提啦!等我缓缓,等会儿我们去酒吧喝几杯。”

      宋清和无奈道:“都喝这么多了,还喝?再说我明天还有早课,得守自习。”

      “课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刚刚替你请好假了。”杜致很随意的,像是说今天天气蛮不错,“我明天就走。”

      宋清和表情一下子变得空茫茫,他早知道杜致要离开,却没想到这样仓促,而他停顿之后,也只能感叹一句,“这样快!”

      “编制,档案什么的都还没转,怎么这么着急?”

      “暂时不管那些,等通知了再说,流程走起来太慢,”宋清和很明显地从杜致脸上看到嫌恶的表情,“我在这地方已经待够了,预备去做点别的事情。”

      “清和,你还记得陈星吗?”

      “大学那会儿我们一起搞乐队,他现在好像做出点名堂来了。”

      “我爸妈当年非得要我安安分分找份正经工作,我于是找了个离他们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这些年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他们已经很后悔。”

      “陈星找我,我也就答应了。”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对宋清和来说。

      他坐在杜致对面,心想,音乐什么的,听起来的确很像不务正业。

      宋清和算是贫苦出身,懂事很早。

      他有一点从他爸遗传来的小聪明,但不多。

      这点聪明,仅仅指在读书方面,虽然总是班上的前几名,但从来没有得过第一,他好像很能适应环境,但很偶尔的,他会在熟悉的环境里生出憋闷的错觉。

      他很早就开始独立,在高中时就自己租房,打零工。

      大学那会儿的生活,现在想起来,绚烂得如同五颜六色的玻璃纸,或者说更像一触即破的肥皂泡。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那好歹是他实实在在经历过的,而不是缥缈的幻梦。

      他那段时间也曾有过很不朴素的目标,但他现在,却很难蹦跳着去追逐它们了。

      宋清和很真心实意的祝愿杜致,“希望往后见到你,就是在电视上了。”

      杜致被逗得哈哈大笑,“这是什么老土的祝福!”

      但不知怎的,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是个顶顶自私的人,因此教不了书,也做不好人家朋友,我只希望你往后想起我来,能记得我几分好。”

      宋清和以为他酒意上头,说了一句胡话,“我当然会记得,”他眨了下眼睛,“工作这几年,你帮了我那么多。”

      他虽在大学里经常听到过这位音乐才子的名声,但真正和他相熟起来,还是在工作后。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和杜致在一个地方工作。

      杜致身上有自由的风,这是被社会隐形规训了二十多年的宋清和所羡慕的。

      然而即使在一起工作了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终归不同。

      杜致偏过头看他,用很奇异的眼神,“别跟我来这套啊,十年水流东,没准儿我马上要仰仗你了。”

      宋清和没有在意,却同他开玩笑, “仰仗我什么?仰仗我往后会当你家小孩的班主任么?”

      “不过往后你没准要被我训得老老实实,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杜致马上就要离开,而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杜致许是察觉到了宋清和的一点失落,他道,“不去酒吧了,再说碰上熟人也不好,这家酒店有一款梅子酒,我记得你爱喝,我们就用这个话别。”

      宋清和自是愿意。

      宋清和是个在吃喝上没什么城府的人,他很早就喜欢喝梅子酒,这些年口味发生变化,但他却一直喜欢梅子酒里青梅的香气。

      他们转至小包间,絮絮叨叨又扯了些无边无际的话,不过中途杜致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不大好看,只一味得同他喝酒。

      宋清和有心问他出了什么事,但既然杜致不主动提,照宋清和的性子,他也不会去过多的窥探。

      只是在这一来一往间,宋清和喝醉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知道自己喝醉的样子,应当很不好看。

      他研究生期间聚餐,醉过一回,他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可第二天醒来,同门都很怜爱地看他,事后他才从别人口里听到自己喝醉后会默默流眼泪,连导师都吓了一跳。

      他明明清醒的时候很少感到过委屈,也不知道哪里就积攒了那么多的眼泪。

      他艰难地对眼前的模糊人影呢喃,“不……不能再喝了,再喝,再喝我就要……就要……”

      这是他在保持清醒前的,最后一点印象。

      宋清和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很难受。

      不仅仅是宿醉后脑袋钝钝的疼,还有一种被紧紧包裹着的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太不好受了。

      难道昨晚他喝了假酒中毒了过敏了?亦或是马上就要死了?

      怀抱着这样恐怖的臆想,宋清和睁开了双眼,

      然而现实并不比他想象的画面柔和几分。

      面前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

      男人!!!

      宋清和脑袋宕机,他忍着要尖叫的欲望,奋力推开缚着他的臂膀,虽然没有挣开,但好在在挣扎期间行动自如。

      宋清和很诡异地松了口气。

      不过可能是动作过激,这位死命抱着他的青年亦醒了过来。

      他定定看了一眼挣扎地满面通红的宋清和,薄唇微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
      “清清。”

      这冷峻青年一声石破天惊的清清二字,听得宋清和毛骨悚然。

      不过也托了这一声清清,宋清和脑子逐渐清明起来,他盯着着面容冷峻的青年好一会儿。

      梁轲。

      宋清和迟钝地想,如今紧紧抱着他,跟他近在咫尺的人,是梁轲。

      他一向是个体面的人,不成想会在这么个尴尬境地下遇着这位他从前的小友。

      面前的青年,或者说从前的小孩,是宋清和从一个小巷子里捡来养,互相在对方面前都出过不少丑,很是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宋清和后知后觉地动了动胳膊,他恍在梦中似的,“小轲啊,你这一醉酒就爱搂着人睡觉的毛病还没治好么?”

      震惊过后,宋清和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除了从前醉酒撒娇的梁轲,还从没有人离他这样近过,对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带来针扎似的怪异感,心脏都因此不舒服起来。

      “先放开我。”宋清和垂下眼,呼吸依旧不畅,他又开始推拒,“热得很。”

      很轻微的,宋清和感到对方的手臂从他腰间抽离,交叠着的身体稍稍退开了些。他连忙坐起身,干笑了两声,想说两句打破沉默,可如今这样的情形,他也说不出好听的来。

      明明自己在和杜致喝酒,要抱在一起睡觉也该和杜致,怎么一转眼,倒和梁轲这个四五年没见的人抱一起躺床上去了?

      “清清,”听到梁轲略带沙哑的,有些陌生的嗓音,宋清和抬眼。

      梁轲的一双眼一如往年,他也不说话,静静地盯着他不放,像只讨食的小狗。

      但他毕竟长大了,宋清和记忆中的,少年柔软的一些特质已然褪去,如果不是他喊清清,宋清和几乎认不出他来。

      清冷的嗓音继续响起,“你昨晚和你那个同事从包间出来,一见到我,就叫我小轲,抓着我不放。”

      哈?

      宋清和瞪大了眼睛。

      他不相信梁轲叙述中的那个人会是自己。但他隐约知道一点自己喝醉了的情形,但是,这也太丢人了!

      宋清和移开视线,也不知道对谁说,“我去卫生间收拾收拾,哈,收拾收拾。”

      可说是去收拾,宋清和看着镜子里一身皱巴巴的自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咚咚!”
      门忽然被敲了两敲,惊醒了正坐在马桶上的宋清和。

      “清清,我让人送了一身衣服过来,洗漱好了就出来换上。”隔着门,梁轲变了形的嗓音传进宋清和耳朵。

      他再次瞧了瞧自己身上起了褶皱的衬衫。

      反正杜致已经帮他请好了假,到时候拿酒店熨斗烫一烫应当也能坚持到回家。

      “清清?”

      但宋清和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后知后觉地,从自己身上嗅到了残留的酒精气息。

      宋清和生性整洁,受不了这样邋邋遢遢地走出门见人。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却对门外道:“我冲个澡,待会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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