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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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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和不知道该怎么跟宋二叔解释。
他尚且能对着袁育林和师兄师姐他们谈自己的人生与理想,谈面包与月亮。
但对着一辈子都想着该怎样把日子过好的他的家里人,如果说这些,他们大概会以为自己疯魔了。
但有时候也是不需要解释的。
因为毕竟是家里人,只会感慨惋惜,并不是要揭人伤疤,所以见宋清和不回答,宋二叔也没有再刨根问底。
他只笑着,“家里有刚从地里匀出来的新鲜莱苗,你二婶正在厨房里炒,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些青菜叶子,今天正好赶上了。”
晚上这一顿饭,异常丰盛,倒吃得宋清和心中愧疚,他的假期也不算少,但他要回去,总是犹犹豫豫。
宋清和只能待一个晚上,总共三天假期,其实有两天都辗转在路上。
他临走前,给宋二叔留下一笔钱,不多,但这也他所唯一能做的,人一旦脱离家庭,就有了自己各自的生活。
宋二叔竭力推辞着,“家里不缺钱,我这些年开个小铺子,也赚了许多,再说你每年都寄钱来。”
宋清和道:“我能做的不多,就当是给奶奶的。”
宋二叔知道一点他的屈脾气,最后只道:“你奶奶才能花多少钱?”但他最后叹息了一声,“只是你爸爸……”
“这些年他飘荡在外面,也常见不到人。”
宋清和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走的时候却被寒了一堆各色干莱回海城,宋清和其实也不知道要将这些东西怎么办才好,可它们沉甸甸的,是宋清和无法弃的。
宋清和颇有些艰难得背着大包小包下出租车回家时,正好也是个傍晚。
晚霞将半边天空染的血一般的红艳,宋清和其实挺喜欢这种浓重到诡异的色彩。
他盯着那颜色看了一会儿,放下背包,预备拍几张照片,他把晚霞框进手机镜头,按下快门,最终存下的,却是一张被晚霞映得绮丽的年轻人的脸。
宋清和把视线上移,就在自己眼睛里看到了那张带着点委屈神情的脸。
梁轲一直说他出差回来就来见他,但宋清和完全没当一回事,只把那当做年轻人的傻话。
宋清和一路上转车转飞机,其实已经很累了,也因此他的脑袋是有一点混沌的,他不甚清醒地说:“你出差结束了?”
这话一出口,他便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原来清清,也是会看消息的。”
不知为何,还算温暖的天气,宋清和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头的,脸上带一点淡漠控诉的梁轲,好像立刻就要冷汗森森。
他此时是有点理亏的,宋清和一向正直,因此一旦做点亏心事,他整个人就会无所适从起来。
不过梁轲却直直上前,自顾自拎起刚刚宋清和放在长凳上的背包。
“走吧。”
梁轲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留宋清和反驳的余地,宋清和茫茫然地跟了两步,到了家门口,方如梦初醒。
但现在要警惕也已经晚了。
而宋清和也并不是真的害怕梁轲,他只犹豫了两秒,便按下指纹,打开了防盗门。
宋清和从不怕别人进他的家门,不过平常也不会有人来就是了,之前杜致隔段日子会来坐坐,如今杜致走了,也就没有要好到能请到家里来的人了。
独身男人的房子通常比较杂乱,但宋清和正好是那例外中的其中之一。
他东西不多,喜欢规整,连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摆件也是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唯有书房角落里,放着只小小的,看不出是狗还是猫的布偶。
他房子不大,却有两个卧室。
向阳的一间他当做卧室,另一间被他布置成了书房。
梁轲如入无人之境,半点也不晓得要客气,一进来就把宋清和的房间看了个遍。
宋清和有心再和梁轲掰扯掰扯,但一整天舟车劳顿,他实在有些累了,为梁轲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也不管梁轲,顺势就倒在了沙发上。
等梁轲心满意足的参观完,慢慢踱到宋清和身旁时,宋清和已经微闭着眼睛,靠着抱枕,将要睡着的样子。
宋清和一直不觉得自己漂亮,也因此很不明白,梁轲这小崽子,究竟瞧上了他哪里。
所以此时此刻,他猛然抓住挨上自己脸颊的手掌,睁开眼睛,与靠得极近的黑色瞳仁对上了视线。
宋清和眉头微蹙,显现出无奈的神情,他伸手,像拨弄一只顽皮的小猫,将梁轲的脑袋推离自己,“再这样,你就不要再进我的家门。”
梁轲眼中极快地显现出一些什么东西,但还是顺着宋清和的力道,坐了起来,但他侧过身体,嘴巴抿着,眼睛里带点控诉,直直盯着宋清和。
这模样,看着又和十八岁的梁轲一模一样了,那时他心里好像总装着些委屈,时不时就会做出这副神态来。
宋清和不得不提起心神,他随即也坐直身体,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不说话?”
“你总是,把我说的话当笑话。”
宋清和一直觉得,人是很可笑的一种生物。
就像他,他有时候觉得罩在他外面的那层坚硬的壳子,是甲胄;有时候又觉得,那是蜗牛的壳。
他不会在梁轲这个,比他整整小了五岁的人面前感到恐惧。
但他此时心里空落落的。
再不会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了,宋清和想,他怕的不是梁轲,怕的是自己。
梁轲这无缘无故的喜欢,在他眼里,不过是年少时期的执念,琉璃一般的精致脆弱,他不敢相信能有多真挚。
他害怕失去自己,他有的并不多,一旦失去,那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此宋清和避开梁轲烫人的眼神,声音冷淡,“小轲,我上次就说了,你再做这样无缘无故的傻事,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宋清和怅然地想,已经没得做了。
他再也不能视梁轲为久别重逢的小友,他得像看见洪水猛兽一般,防着他,防着这个不知进退的年轻人有可能带给自己的伤害。
梁轲听见这话,好像终于明白这是宋清和的真心话,他枯坐了一会儿,胳膊平放在膝盖上,不死心地问,“我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以为,你对我是不同的。”
宋清和答不上来,他此时觉得梁轲就像上天派来专门来考验他的。
专要他思考这些让他脑袋变大的问题。
“什么不同?你非要我说些不好听的话,”宋清和笑了笑,“我一直都是这样,就如上次说的,我救你,不过是我一直奉行的做人准则。”
“你所了解的我,所喜爱的,不过是表面上的,符合社交规则的我。”
宋清和越说,思路越清晰,心也越发冷硬。
他的表情已经完全冷淡下来,“梁轲,你究竟有没有真正了解我?你凭什么觉得,你这些脆弱的感情,就一定会打动我?”
他轻笑了声,说的全是实话,他在梁轲面前剖析自己,“如果你知道过去的我,你就该明白,我自私至极,是爱不了人的。”
说出这样的话,总觉得有点悲哀。
梁轲忽然歪头看他,表情没怎么变,眼里却有灯光闪烁,“我们见的这几回面,你没有一次不贬低自己,那你又凭借什么,怀疑我的感情?”
“我并不怀疑这个。”
一些情感,总有些时候会真挚地要人落泪。
“但我不相信时间。”
但这其实是假话,宋清和心里涌出大片大片的荒芜。
“但你连时间都不给我,连验证的机会都不给我。”
宋清和不相信的是,他会完完整整地被爱。
他好像从来没有,被谁完完整整地坚定爱过。
他也就没办法,给梁轲验证的时间。
这天早上,杜致忽然给他来了个电话,说他最近将要发歌了,到时候给他寄专辑过来。
杜致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相当兴奋:“等专辑发了,能开演唱会了,看我爸妈还有什么话好说!”
宋清和自是为他高兴,他隐约听说过,音乐人要发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近我一直忙,说来临市那套房子,你最后付首付了没有?”
宋清和笑着跟他分享:“当然了,那房子我挑了好久,很合我的心意。”
“这样啊”可杜致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停顿几秒,他声音又大了一点,“清和……”
“什么?”宋清和不知道他吞吞吐吐的,将要说什么事。
“没……没什么。”
看来是真有什么事,宋清和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是不是档案的事?”
“不是,嗨!你瞧我!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是那位汇科的梁总,清和,你是不是与他相熟?我记得上回在那饭店,你喝醉了,却和他很熟络的样子。”
“我现在所在的唱片公司就是汇科旗下的,我想请你帮忙引见一下。”
什么?
宋清和着实愣了愣,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他耗费了许多心神,如今并不想再与梁轲多接触。
他长时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