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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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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逃离这场饕餮盛宴,但我刚转过身,就感觉什么黏糊糊的恶心东西贴上我的背脊,湿冷的粘液攀上我的脸,遮住了我的视野,吞噬了我的身体……
我什么都看不见,隐约间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睁开眼睛,从这场噩梦中惊醒。
眼前是X先生脏乱的脸,他的身上湿粘,正在一边扒拉着我身上的黑色水蛭,一边试图拍醒我。
我勉强从水蛭里脱身,X先生抢救及时,水蛭还没来得及蚕食我的身体,它仅仅是入侵了我的大脑,也有可能是往我的大脑里注入了什么毒素。总之,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逃出这个鬼地方。
被X先生搀扶着站起身来,放眼望去,整个夜市都被黑色水蛭爬满,人和鸟兽都被裹在恶心的粘液里毫无生机,山洪已经没有了踪迹,早晨的太阳穿透树缝打在这片末日一般的地方,显得荒诞凄凉。
“唉,先把人都扒出来吧。”
我和X先生先是把自己身上的水蛭清理干净,然后十分粗暴地把目之所及的人类从水蛭里撕扯出来。
“这个不行了,他的腿已经没了,胸腔里都是水蛭。”
“那就扔掉,下一个。”
“好。”
此时有一些被扯出来的人已经逐渐恢复了清醒,在我的劝说下,他们加入了这场救援行动。
“已经死掉的,怎么办?”
“先堆在一起,等所有人都救出来了再统一处理。”
一群人一点一点把水蛭清理干净,这些水蛭意外地很好清理,一旦失去了人类作为养分,它们的生命力就开始下降,有一些甚至开始融化,从粘稠的非牛顿流体化成一滩滩黑水,这些黑水又逐渐变透明,最终被土地吸收。
最后,我们留下了一波人重建夜市,而我和X先生则带了几个人,拉着一车的尸体上了山。
山上一片寂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蔽日的树下,我们挖了一个大坑,把所有的尸体都埋了进去。我听着一铲一铲的窸窣声,心里却没来由地觉得空洞,随后便是一阵后怕填满空洞。
下山后,我嗅了嗅自己,满身都是一种奇怪的味道,不像是尸臭,而是那座山上的味道,一种死亡的味道。
我和X先生回到夜市,这时的夜市已经重归往日的模样,一个锅盖头的微胖男人,穿着背带裤,自称是夜市的负责人。他把我和X先生带到夜市入口,指着X先生当初拉起来的铁链道:“多亏X先生,我们的小镇越来越繁荣!”
锅盖头和X先生都笑得很开心,只有我在想,那么猛烈的山洪,这里的铁链却还是崭新的样子。
我们告别锅盖头后离开了夜市,或者说是到了铁链的另一边。我又一次在地上看见了那个标球,标球依然像第一次见到它一样崭新,好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一样。
我把它捡了起来,又丢在了减速带旁。
标球落地的一瞬间,发生了一件我和X先生都没有想到的事——不见了。
——标球不见了,铁链不见了,转头一看,就连夜市也不见了,只剩下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就连远处一直黑漆漆的山也变得正常了,周围一瞬间变得很静。
X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材料递给我,白漆皮革和红颜料等。我拿着些材料蹲在地上手搓了一个标球,又凭直觉规划了一个尺标。
这个尺标用平面镜从一个特定的角度看过去是悬浮在球体内部的笔直线段,上面标了均匀的几个点,标点旁写了“2”“5”“4”的数字,然而从其它角度看,这个尺标就是画在球体表面的。
我把这个自制标球拿在手上端详片刻,狠狠地把它砸在了地上,然后观察这个标球是否和之前的标球有一样的神奇效用。
只见这个标球在地上反弹了几下,每每与地面接触一次,世界就切换一次滤镜,我甚至不能判断这个所谓“滤镜”的东西究竟来自于我主观还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客观。
标球还有继续反弹的趋势,我一把抓住标球,阻止了它的下一次反弹。
我和X先生相视无言,而后,我将标球扔下了水泥平桥,标球因为地心引力和重力作用狠狠地砸在了桥下街道上的车顶上。
“这可怎么办啊!哦!”
车没了。
标球第二次触地,车主和他闻讯赶来的朋友消失了;第三次触地,所有的事物又复位;第四次触地,标球把车顶砸烂了,这次除了车主的叫喊,再也没有发生什么。
我以为标球至此算是销声匿迹,结果“咚”的一声响在我的脑子里,我顿时感觉身体变得沉重,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竭尽全力转过头看向X先生,眨眼间,我好像看见了我卧室的天花板,正想说些什么,我的视野就全然被天花板占据了。
我满身冷汗,刚才经历的一切不像是一场梦,疲惫爬满我的身体,一个晚上像是没有睡一样。
我抹了把脸,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5点多了,是时候起床了。
掀开被子,我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叮叮当当的声音,估计是我妈在做早饭。推开门,餐厅里的灯亮着,我身上还穿着睡裙,去厕所洗漱完后,转身回到卧室。
迷迷糊糊间,我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一阵刺痛我心脏的不安袭来,我才发现卧室门后一片空白,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有虚无的、混沌的、雾霾一样的空白,让我想起了梦里超市门外的景象。
我惊惧地猛睁开眼睛,恐惧地抓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9点半了,此时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休息日。
随后我立马打开手机,脑袋还不是很清醒,就把刚刚梦到的一切写在了备忘录。我着急忙慌地又掀开被子下了床,拿着笔扯了张纸开始涂涂画画——是我记忆中黑色水蛭和标球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椅子上开始大喘气,脑子逐渐从梦魇中脱离,而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更衣洗漱,准备开启新的一天。
“昨天睡得怎么样?”
我妈问我的时候我正在心不在焉地吃早饭,沉默片刻斟酌了一下,回答:“就那样吧,做了一晚上的梦。”
“噩梦还是美梦?”
我皱了皱眉头:“难说。”
吃了早饭,我回到房间写作业,却是怎么也写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做的梦。我翻开手机备忘录,里面有一个标题为“1”的文件夹,里面存着我这一个月以来,做的梦,林林总总大概十几篇。
这些梦无非都有三个特点,清醒、印象深刻、长期记忆,最早的几场梦甚至已经成为了我记忆的一部分,甚至快要变成我的日常记忆,好在我还能够分得清楚它们是梦,而不是我在现实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这种梦从两三个月发生一次,到一个月发生一次,再到半个月发生一次,到现在几乎没两天就会发生一次。
从这个月开始,做这种梦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开始记录这些梦,试图找到一些其中的规律,并且通过这种方式让我自己意识到同时记住这些内容是梦而不是真实的。
我确实还发现了一些关于这些梦的共同点,就是我在身处这些梦里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在梦里哪怕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要等我醒来之后复盘才反应过来,他们当时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反复揣摩着关于昨晚做的那个梦的细节,愈发感到头痛欲裂和心烦意乱,我的腹部和胸腔好像有一团火,令我坐立难安。
“……小朋友!准备一下出发了!”
我妈推门而入,我迅速地把手机息屏并收起稿纸。
“干什么呢?”
“没什么。”
“收拾一下啊,午饭咱去外面吃,吃完了送你去上课。”
“哦,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
我妈出去又没带门,我把门关上,收拾下东西后,正想去书柜拿本书,手扣住《虚无主义》的书脊,却又推了回去。关上书柜门,我把刚刚的稿纸折了折,夹进了一本用了一半的旧笔记本里,一块儿塞进了包。
随后,我提溜着包就出门了,试图把昨晚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但事实证明,这不太可能。
我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关于梦里我对X先生的态度,尤其是我和X先生刚开始遇见的时候他对我的暧昧行为,这么明显的x骚扰行为,我居然没有感到反感,最可耻的是,我居然有那么一点享受,哪怕我现在想来是反胃的。
我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变态的人,但这个点还是让我十分不适。
想到这里,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很久了,最近我的四肢总是没来由的无力。
我的思考漂移了一会儿,又绕回到梦的话题上,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提到说:梦是潜意识的伪装,是被压抑的欲望的满足。
我的眉头一皱。
“想什么呢?快点吃。”
“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在饭入口的一瞬间有点晕,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有一种飘忽的感觉,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这些事物都被分解为粒子,但又没有离开初始的形状,就像是一层滤镜。周围的声音逐渐远离我的耳朵,我猛地抬起头看着我妈的脸。
这是一种很难说的感受,一种太熟悉太熟悉的感觉,熟悉到有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