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知我意》故步自疯

5、一曲明月轻把名唤

　　修灵的成人礼，郑知意送了她一本从A大各园林收集来的植物做成的收藏册，她攒了一年的花瓣叶子，终于送出手了。
　　百年之前，A市有郑修二家，家族鼎盛人才辈出，几乎是A市最繁盛的两大家族，其他小门小户不是夹缝生存就是被迫破产。
　　而聂氏一族出了一位旷世奇才，正是如今聂氏的开山鼻祖。这位奇才率领当时岌岌可危的公司投奔两大家族，奇才的左膀潜入郑家，右臂则混进修家，二人里应外合挑拨郑修两家当时本就不太和睦的关系，最终以修家退出国内市场，前往法国继续发展为终点，结束了这场纷争。
　　起先聂氏凭此一事，受到郑家的重用，迅速发展成了小有名气的公司，独占一方天地。但没过几年，聂氏当年的卑鄙行径暴露，郑家家主大怒之下多次打压聂氏公司，可是此时的A市早已没了郑修的神话，余下的只有郑聂，别人又岂能容忍郑家一家独大，为平衡势力，越来越多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加入聂氏，郑家只能与其井水不犯河水，相互之间并不来往。
　　不过到了修桓和郑褚轩这一代，却是发生了三件怪事。
　　这第一件事，是聂氏如今的家主以本家姓收养了一个男孩，当作亲生儿子抚养，正是人称聂大公子的聂铖。自从聂铖进入聂家以后，将聂氏原本的少爷聂钰衬托的黯然失色，逐渐代替他跟随聂家主出席或大或小的活动。
　　第二件事说的是修聂两家。百年前聂氏耍伎俩迫使修家离开国内，即使身隔万里，双方心中也有厚厚的高墙，修聂二家的关系比起郑聂也是不遑多让。但在这样的局势下，修桓却与聂家主交好，互相称兄道弟。
　　第三件事则是郑修二家关系缓和的关键。当年郑家在国内发展的如日中天，修家也在法国有所成就，两家一直保持着合适的商业距离，并不逾越，直到修桓与郑褚轩的亲妹妹郑清韵相爱，生下一子，唤做修灵，自小与郑知意同吃同住，二人亲密无间。
　　如今的A市早与百年前不同，郑修聂三家势力均衡，平分秋色。
　　·
　　郑知意怀着心里的那份小雀跃，早早的来了清瑶楼，她与对方相约十点见面，此时还不到九点，二人就在楼下相遇了，不由得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清晨的阳光总是温柔清雅，他们踏着光，走进了那栋清瑶楼。
　　楼里的布局跟其他建筑别无二致，郑知意第一次见到这神秘又辉煌的禁忌之地内部，聚精会神的观摩着一切。若之前郑知意觉得清瑶楼平平无奇，那么当她见到启学堂时，一切固有印象都被瞬间打破。
　　启学堂占据清瑶楼的最高层，一整层楼化为一个艺术展厅，甚至说它是小卢浮宫都毫不夸张。从玉砌雕栏到暗纹盘旋的墙梁，就连墙壁上都满布着精美绝伦的浮雕。镂空的窗，悬浮的吊灯，雅致窗廊，每一寸细节都透露着呼之欲出的浪漫。
　　这让郑知意直观的感受到了中国与法国艺术的结合。
　　郑知意还未观赏到启学堂全貌，就已经被其深深吸引。
　　这实在是艺术的殿堂，郑知意为它的光辉被掩盖而感到惋惜，不过还好这座黑布下的城堡即将重见天日，它势必会惊艳无数人的瞳眸。
　　男人在前方为她引路：“这边走。”
　　郑知意顺着他的方向走过去，看见了那个让她惊的一动不动的东西。
　　那是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通体用蓝水晶打造，仿若深海中开出的冰晶之花，震撼的人几欲落泪。
　　在启学堂顶端的水晶吊灯的照耀下，透蓝的影子映射在地上，郑知意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与不可抵挡的召唤，她径直的走向那架钢琴，走向那个足以震惊世界的艺术品。
　　她把手放了上去，郑重的像在膜拜她的神灵。
　　“展览什么时候开始？”郑知意嗓子发紧的问。
　　男人告诉她十点半。
　　郑知意把手收回来，与男人对视，说：“我想，我知道等会要弹什么了。”
　　那一刻她眼眸里的光就像眼前的蓝水晶一样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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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在展厅里看了很多作品，郑知意心里想着那架钢琴，再抬头时忽然瞳孔一缩。
　　她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面前的画，又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男人但笑不语。
　　良久，郑知意终于开口说道：“代明月，你……”
　　郑知意记忆力极佳，几年前见过的人再见时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更不必说那幅放在她房间里，早已被看过无数次的画了。那画上的每一笔线条，每一处细节都藏在郑知意的记忆里，而此时它们在郑知意面前重现了。
　　那幅《凯旋门》的笔触是如此的熟悉，面前这副画的右下角作者名那一栏赫然写着——代明月。
　　代明月笑了，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叫什么了。”
　　郑知意简直无话可说：“第一次见面，是你骗我说不知道价格，还说自己是打杂的。”
　　代明月面色不改：“打杂不假，不知道价格也是真的，当时展会上原本的《凯旋门》被盗了，我只能临时把我的放上去滥竽充数，不然缺了展品展会也没办法顺利进行。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料到会有人买我的画，自然也没想好价格。”
　　郑知意终于知道为什么灵灵不认识当年带回国的那幅画了，她哑然失笑，说：“那你也可以不卖，为什么还要送给我？”
　　代明月却道：“初见时觉得跟你有缘，干脆就送了，”他俯下身，在距离郑知意额头不远的地方继续说：“你看吧，我们真的挺有缘的，时隔一年多又见面了。”
　　郑知意忽然觉得手很痒，于是干脆不再忍了，抬手敲了一下代明月的头。
　　敲完之后两人都愣住了，郑知意慌忙把手缩起来，代明月却噗呲一声笑了。
　　他直起身，说：“我猜你早就想敲了，是因为我太高了你够不到，才一直忍到现在吗？”
　　郑知意感觉自己的右眼皮挑了挑，忍无可忍的说：“你头发乱了。”
　　代明月给自己顺了顺毛说：“啊？”
　　郑知意又道：“低头，我帮你理理。”
　　代明月一下子又笑了，乖顺的把头低到原来的地方，果不其然又挨了郑知意一记敲。
　　“好了，理顺了。”郑知意闷闷的说。
　　“谢谢，你要不再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掉头发了，怎么感觉头这么疼。”代明月说。
　　郑知意恼了：“……不要！”
　　半晌她又接了一句：“没掉……”
　　这人怎么一说话我就想敲他头，她愤愤的想。
　　她耳朵红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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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明月刚把启学堂的门打开，就差点被慕名而来的学生扑倒，身后有人扶了他一下，待他站稳后，扶他的人问道：“郑郑呢？”
　　代明月告诉她在里面，身后的人果断抽回手跑开了，代明月又差点摔倒，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重新站稳。
　　代明月一顿无语，站在门口把前来参观的学生们组织好，启学堂终于又恢复了秩序。
　　那边已经是琴声悠扬，空灵动听。郑知意没穿礼服，只穿了一身素雅的便衣，坐在仿佛不是人间物的蓝水晶钢琴前却丝毫不显逊色。
　　周围站满了人，郑知意视若无睹，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只见她像往常弹奏时一样，柔指在钢琴上舞蹈，一首曲子就如同千古画卷一般舒展开来。
　　待她弹完最后一个音节，偌大的启学堂足足寂静了两三秒，而后铺天盖地的掌声扑面而来，郑知意隔着人群忽然与代明月对视了一瞬，她起身鞠躬，接受着周围人的赞叹，心里却只在想一件事——那首钢琴曲，叫《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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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尽，人群终于散开。
　　郑知意带着崔禾参观展厅，崔禾问她：“你怎么忽然弹这首曲子了，我只记得你学过，从来没听你弹它。”
　　郑知意垂眸，想了想说：“因为……”
　　“因为这首曲子是用来纪念亡灵的。”
　　旁边的代明月突然出声，把崔禾吓了一跳。
　　崔禾有点懵，啊了一声。
　　郑知意看了眼代明月，顺着他的话说：“他说的没错，这只钢琴曲就是为了纪念逝去之人的。”
　　她解释道：“我的钢琴老师第一次教我这只曲子的时候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说……”
　　从前有一个很热爱钢琴的女孩，女孩为了寻找一支可能并不存在的古老钢琴曲，一个人前往异国，在那里，她遇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是一个不懂艺术的富豪。
　　富豪很爱她，他虽然听不懂钢琴曲里的八分音符，但他想用她的方式去爱她，于是富豪为了女孩寻遍千山万水，想要找到女孩口中的那只钢琴曲。
　　但是富豪找不到，他逐渐变得颓丧，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女孩找到他，对他说：
　　“你不必再去找那只钢琴曲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他啦，他就在我面前。”
　　后来两个人相知相爱，还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富豪承诺女孩要给她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惊喜，女孩很期待，每一天都在盼望着惊喜的到来。
　　但是她最终没有等到那份期待已久的礼物，等来的却是丈夫溺亡的消息。
　　女孩的钢琴曲自此破碎成渣，无论她再怎么寻遍万水千山，她都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悲恸地带着孩子离开了那个国家，回到了最初她爱上钢琴的那个地方。
　　但是她发现，就在那里，男人亲手为她打造了一架蓝水晶钢琴，女孩一下子就知道了富豪口中的惊喜是什么，她伏在钢琴上哭泣，用泪水写下了一曲《明月》，以纪念她在水中逝去的爱人。
　　富豪一直在用她的方式去爱她。
　　女孩想要一首钢琴曲，富豪就不顾艰苦为她去寻。女孩有了钢琴曲，富豪就想让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钢琴。
　　富豪不懂音乐，但女孩的每一次弹奏，富豪都能听见女孩轻轻的呼唤。
　　她说：“明月啊明月，你就是我的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