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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亲情爱情友情都不想要了 ...

  •   叩叩叩。
      敲门声戛然而止,小一会的安静过后,苏慨推开门走进来,而病床上的人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
      “吃饭了。”
      苏慨打开饭盒,见纯柯还是没动,他微垂眼帘,淡淡问道:“还是没有胃口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苏慨盖上盖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朝着与纯柯一样的方向看去。
      太阳西斜,缓缓坠落于地平线,只留下了天空一片晚霞,听着耳边熟悉的蝉鸣,纯柯微微扭过头,背对着苏慨,他阖上眼,睫毛被打湿。
      过了良久,苏慨开口道:“段弦向我询问了你的情况,我按你说的隐瞒了他。”
      纯柯微愣,他忍着身体的疼痛缓缓坐起,轻轻靠在苏慨给他弄好的枕头上。
      他垂头避着苏慨的目光,缓缓道:“谢谢。学校,怎么样了?”
      “没事,不麻烦。学校一切都很好,我向校长说明了你的情况,他希望等你好些了,能来一趟学校和学生们道别。”
      纯柯轻呼一口气,随后哽咽地紧闭呼吸,他手指不自觉地互相扣弄,“谢谢。”
      苏慨微微低头,眼神收敛,却是藏不住的心疼,他站起身,把饭盒推到边缘处。
      “如果饿了,就吃些,我公司那边还有些事,你有任何事可以找……找医生。”
      在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道:“也可以找我,不麻烦的。那我先走了。”话落,他像是落荒而逃般快步来到转角口。
      静默重新回到了屋内,纯柯转头看着旁边的饭盒,又朝门口看了看,最后收回目光。
      手却不自主地伸向一旁,他将饭盒抱在怀里,看着里面清淡但不失营养的饭菜,回想起安仅对他们的叮嘱,他扶着额低垂下头,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抖动。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能半个月恢复看来修养得很好,现在进入潜伏期也不能大意,但凡出现任何状况都要和我讲。”安仅边写着报告边说道。
      两人微微低头站在一旁,像学生听老师挨批一样,听着安仅的一大堆嘱咐。
      “行行行了,你们赶紧走吧,记住我说的就行,药也要按时吃。”
      安仅无奈地“赶”走两人,在纯柯上车后,他跟随着苏慨绕到车子的驾驶位。
      苏慨转过身,直言道:“你有话对我说。”
      安仅微抿嘴唇,沉沉点了下头,可想说的话好似卡在喉咙,他深呼吸叹了口气,“苏慨……”
      停顿了好一会,他继续说道:“我觉得你不仅要注意他的身体情况,更要注意一下他的心理健康,我怀疑他……可能有心理问题,但我毕竟不是这一块的专家,我也无法断定,只是个推测。”
      安仅看着没有反应的苏慨,拍了拍他的肩,“好了,能说的我也都说了,路上小心。”
      苏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家,他观察着纯柯的每个行为和表情,而纯柯也感受自己身上总有股炙热的目光。
      纯柯扫视着家里的变化,微微愣了神,他第一时间来到窗台,看着还好好活着的仙人掌,微微扬起笑容。
      苏慨打开冰箱,里面赫然被食材填满,他来到厨房门口,注视着依旧还在玩弄着仙人掌的纯柯,询问道:“今天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吗?”
      纯柯眼神一怔,他缓缓扭过头,“今天……不是星期天……吧……”
      “嗯,不是。”苏慨很自然地回答,“你只是让我星期天回来,并没有说其他时候不能回来。”
      纯柯迅速转回头,心脏仿佛在狂跳,他压下向上翘的嘴角,“我,都可以。”
      他趁苏慨进厨房的时候,悄悄来到主卧,里面的改变让他恍若回到了四年前。
      翌日,仲夏的天气燥热不已,纯柯戴上口罩,坐着苏慨的车,停在了校门口旁的停车位上,他朝保安摘下口罩。
      很快,保安就认出了纯柯,他笑着招呼道:“纯老师,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们班的那些学生总问我说有没有看到你,你可算回来了。”
      纯柯很自然地扬起嘴角,是苏慨少见的笑容,“陈叔最近过得怎么样?保安室的空调应该修好了吧。”
      “空调修好了自然过得舒服极了。”
      短暂的寒暄之后,纯柯朝着教学楼走去,苏慨紧跟其后在树荫下走着,一切似乎与那个夏天重合。
      叩叩叩。
      房内传来声音,“请进。”
      校长看到进来的两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
      他摘下眼镜,看着坐在面前的两人,起身倒了两杯温水递给两人,“纯老师最近修养得可还好?”
      纯柯双手捧着杯壁,淡淡地笑道:“挺好的,谢谢校长关心,我这次来是想把我的东西都收拾掉,以及,和孩子们道个别。”
      校长颔首,等将人送到门口,他对着纯柯道:“纯老师,未来……还有很多变化。”
      纯柯微愣,眼神变得有些躲散,他勉强着笑容应道:“嗯,谢谢校长,再见。”
      广播里正放着广播体操的音乐,他率先来到班主任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已然是班主任们带各自的班级下了楼。
      他扫视了一番自己桌面上的东西,与自己离开前的样子没有一丝改变。
      他用手指轻轻划过桌面,并没有预想的灰尘。
      “纯老师!”
      纯柯猛地回头,门口周围是一堆学生,他们迫不及待地冲进办公室,一个个的抱住纯柯,冲力的惯性让他后退一小步。
      他看着面前的孩子们,眼眶不禁被泪水灌湿,却没有注意身后抵住桌角,怕他被撞到的手。
      “纯老师你去哪里了呀?”
      “对啊,听其他老师们说你生病了,那你现在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换老师了?”
      纯柯看着面前一双双期待真诚的眼神,悄悄低头,试图用前面的碎发挡住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啊同学们,纯老师可能不能再做你们的老师了,纯老师得了一种病,所以就不能继续教你们了。”
      片刻的沉默后,有个带着哭腔的小孩问道:“为什么?病不是好了吗?”
      纯柯紧抿薄唇,心里不断在调节自己的情绪,他解释道:“因为老师这个病有点难好,不过没关系的,老师会努力与它抗争的。”
      突然,纯柯意识到自己最后说了什么,他赶忙换了话题,偷抹了一把泪后,蹲下摸着学生们的脑袋,露出了和平常一样温柔的笑容。
      学生们也渐渐地不再闹腾。
      “老师虽然以后教不了你们了,但你们永远都会是我的学生,对不对?”
      “对!”学生们附和着,有好几名学生甚至都哭了起来。
      纯柯眼角眉梢噙着浅浅笑意,他来到那几名学生面前,熟悉地安慰起来。
      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缓缓移动,洒落在他们身上。
      见气氛缓和得不错,纯柯顺势提了些其他问题,“我发现我的桌子这么干净,是谁帮我擦的呀?”
      一群学生迅速举起手,“我,我。”
      “我们是轮着来的,每天两个人。”一个小女生骄傲不已地抬起脑袋,“是我提的主意呢!大家一起完成的。”
      纯柯不禁轻笑了声,夸赞道:“真厉害,不愧是我们七班的小班长。”
      听着广播的结束声,纯柯疑惑地问道:“对了,你们怎么没去做广播体操?”
      为首的女孩低头挠挠脑袋,“这个是段老师说的,他说纯老师今天会回来,让我们做广播体操的时候不用下去,他都跟校长说好了。”
      纯柯顿然看向窗户外的走廊,四目相对,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迅速低下头,继续和学生们聊了一会。
      “你们快回教室吧,马上就要上课了,老师也该走了,要好好吃饭休息,知道吗?”
      学生们都低头沉沉地应着,女孩上前靠近了些,然后从口袋取出一张十分精致的纸,“纯老师,这是我给你写的信。”
      随之是一个接一个的学生递上自己亲手写的信,纯柯看着手里厚厚一沓的纸,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东西的最上面。
      “谢谢,老师真的很感谢有你们。”
      待学生们走后,几个没有课的老师在进办公室时,同纯柯打起招呼和告别。
      在出办公室门前,虽然纯柯极力要求,但实在呦不过坚定想法的苏慨,最后只好让苏慨抱着他的箱子离开。
      他一转弯便撞上了段弦的目光,面面相觑,尽是无言。
      像是知道纯柯不会先开口,段弦道:“我可以向你借一天的时间吗?”
      纯柯一愣,喉结攒动,他下意识地朝苏慨看去,又猛然觉得不对,只好转回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慨微微向前一步,站在纯柯的正左方,淡笑着解开尴尬的氛围,“那我今天就一个人回家好了,我明天来接你。”
      说着,他刚准备离开,就瞟到纯柯微蹙着眉头,眼里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他轻声道:“不麻烦的,再见。”
      纯柯就这样跟着段弦回了家,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最终在进门看到独属于自己的拖鞋还在。
      他忍不住先开口道:“阿弦,你这……算翘班吗?”
      段弦噗嗤一笑,像以前一样调侃道:“你的脑回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我请了假的,昨天就请好了。”
      纯柯换上拖鞋,一来到客厅便看到段弦正在吧台上清洗着菜,他抿了下唇,道:“阿弦,我想喝水。”
      段弦放下手里的活,笑着没好气地说道:“就知道使唤我,自己的水杯都不认得了?”
      纯柯看着眼前朝他递来的水,手却迟迟没有抬起,他垂下头,“阿弦,你给我用一次性水杯就好。”
      段弦微愣,沉思了好一会,他还是换成了一次性水杯递给了纯柯,看着纯柯一饮而尽后,他问道:“小纯,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纯柯怔愣住,整个人开始不自然起来,“哪有?”
      还不等段弦继续问话,纯柯也不想瞒着了,反正最后的结果肯定都一样,“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垂下头,眼中很快被泪水模糊了视野,他不断眨着眼睛,试图将眼泪憋回去,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情绪。
      他假装不在意道:“我得艾滋了。”
      段弦捧起纯柯的脸,四目相对,他反问道:“所以呢?”
      纯柯对上段弦的眼神,下意识躲开,“所以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说着,他想拿开段弦的手。
      可段弦不给他这个机会,“你是傻吗?艾滋又不会通过血液传播,除非说我嘴里有伤,喝下你的水,怎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有这种不君子的行为吗?”
      纯柯不忍轻笑出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我。”
      纯柯依旧向一旁瞟着。
      段弦放软声音,“小纯,看着我,好吗?”
      纯柯最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语气,他移回目光,正视着段弦的眼睛。
      “小纯,我只有你这一个家人了,我们是彼此最亲最亲的人,对吗?”
      纯柯看着段弦微红的眼眶,微微颔首。
      “那就把你愿意说的,告诉我,好吗?”
      纯柯紧抿薄唇,沉沉“嗯”了一声。
      时钟哒哒作响,一转眼,原本该吃中饭的时间被拖到了下午。
      段弦放下手机问道:“小纯,我看网上说你要吃清淡一些的,有什么想吃的吗?”
      纯柯解锁手机,从和苏慨的聊天记录中,打开他刚和段弦上车时,苏慨发的图片,他举起手机,“里面有我现在的忌口和一些能吃的家常菜。”
      段弦一愣,看着明显用了心的内容,他内心不由得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高兴。
      “好,你就坐那,马上就好。”段弦空暇之际把特地准备的水果清洗了番,“你先吃个黄桃,省得等着饿。”
      纯柯扬起大大的笑容,眼睛弯弯,“好。”
      他看着段弦在吧台忙碌的背影,眼神不禁黯淡。
      他没有说肖引的事,只是提到了在医院待的半个月,其实他能看出段弦知道他的隐瞒,但是段弦除了关心的话,什么也没有问,而他也不敢说。
      一整天,纯柯和段弦把所有年轻时想做的事全都做了个遍,好不放纵快活。
      纯柯第一次在这四年里感受到了快乐地活着,可看着太阳逐渐落山,也就代表着夜晚即将降临,他止不住地颤抖着身体。
      “你今天和我一起睡吧。”段弦提议道。
      段弦看着纯柯的犹豫,撅起个嘴不满道:“怎么?以前可以,现在就不行了,何况你明天又要走了,我都不知道下次能见到你是什么时候?”
      纯柯无奈地向床边推着段弦的背,熟练地躺在靠墙的一边,他拍拍一旁空荡荡的位置。
      “行了行了,快上来吧,睡觉。”
      夜空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几颗星星,就连月亮也被云层覆盖住了一半,街边的路灯敬业地为晚归的人们,亮着独属于他们的光。
      纯柯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眼前人的面貌,似是要把对方的样子刻进心底。
      良久,他想到了什么,鼻头一酸,不忍轻呼了一口气。
      “睡不着吗?”
      段弦的突然出声,吓得纯柯一愣,眼角的泪滑落在枕头上,“小纯。”
      纯柯没有应声,生怕自己会发出哭腔。
      段弦见状,自顾自说道:“小纯,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很累?我知道你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消化不好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因为自己想要帮你分担,而让你说出那些痛苦的事情,我只是……想一直在你身边,即便你不愿意说,但至少在你难过的时候,我还有点用处。”
      久久不等纯柯的反应,段弦温然道:“晚安。”
      话落,纯柯紧紧抱住段弦,眼泪顺着脸庞,落到段弦的脖子上,段弦一愣,回抱住颤抖的身体,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拍着纯柯的背。
      纯柯胸腔此起彼伏,他无声地在段弦的拥抱里,肆意地哭着,像是在对每个折磨自己的夜晚做出反抗。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纯柯无力地坐起身,闻着淡淡的香味,他跟随着来到吧台,半响,他刚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嘶哑,“阿,阿弦,9点钟,他说会来接我。”
      段弦递来水给纯柯,欲言又止道:“不留下来吃个中饭吗?”
      纯柯没有回答,段弦也明白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实际上,是他自己给苏慨发的时间,他时刻在问自己究竟想怎么样,可他给不出答案,甚至似乎连问题本身都是别扭的,像他一样。
      在打开门准备离开时,纯柯停下了脚步,他就这样背对着段弦,互相沉默着。
      片晌,他转身冲进段弦的怀里,手上控制不住地不断收力,而段弦只是任由着他的行为,回抱住怀里的人。
      “阿弦,谢谢你。”纯柯努力压制着抖动的胸腔,“你也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直至怀里的温暖消失,段弦才渐渐反应过来,他双手抓着头发蹲下,明明一切看起来正常,可他心里总觉不安。
      段弦望着眼前沉重的门,他多么希望此刻纯柯能像以前一样,敲响他的家门。
      回到家中的纯柯看着莫名温馨的家里,心里一阵暖意,他来到窗台,不自主地轻碰仙人掌上的刺。
      自此之后,苏慨总是很精心地照顾着他,而他整日待在家中,有时候看着仙人掌都能看一下午,时间在他眼里渐渐没有了观念,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清晨的光芒透过玻璃落到床上,刺眼的阳光让纯柯眼皮微动,他掀开眼皮,喃喃道:“已经早上了吗?”
      他照常洗漱完来到厨房,锅里是正在保温的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粥。
      直到突然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才猛得从愣神状态中回过神,手上的勺子也不自觉地掉落进锅里,瞬间破坏了粥上面因放凉一阵而凝结成的膜。
      纯柯看着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手一顿,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喂,请问是纯先生吗?”
      陌生的声音让纯柯一愣,“是的。”
      “纯先生,我是苏总的秘书,苏总拜托我,想请纯先生打开卧室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个档案袋。”
      纯柯照做,的确发现了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如果可以,还请纯先生能把档案送来公司一趟吗?”
      纯柯看了看自己身上,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浴巾,“好,很急吗?”
      “不急。”对方又问了个问题,“纯先生吃早饭了吗?”
      纯柯有些疑惑,但也只是如实回答,“没有。”
      “苏总说了,这个不急,纯先生要先吃早饭。”
      纯柯顿住,电话那端又说了几句后挂断,他再次来到厨房,用勺子搅了搅粥,舀起一大勺喂进了嘴里。
      他肩膀不禁颤抖,口中带着哭腔道:“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莫名其妙地关心我?为什么总是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让我觉得我是有希望的的?”
      哭着哭着,他又突然笑起来,如同一个疯子。
      时间如流水,在不起一点涟漪的水面上,纯柯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上车前,他发了条消息给苏慨,得到的回应如他所想,礼貌客气,也充斥着疏离感。
      他走进大楼,四周环顾了番,很快,大厅最右边的沙发上,有个人微微合上电脑起身。
      “您好,请问是纯先生吗?”
      纯柯应道:“是。”
      确认无误后,男人露出职业微笑,伸手向里做出“请”的手势,“我是苏总的秘书,我姓张,叫我张秘书即可,还请纯先生跟我来吧。”
      在电梯里,纯柯深思熟虑了一会,问道:“我直接把这个给你不就好了吗?我就不用上去了吧。”
      张秘书似乎知道纯柯会这样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道:“苏总说这个很重要,所以必须得让纯先生亲自走一趟,不能经过他手,包括我。”
      纯柯哑口无言,他也不想因为一件小事而让人难堪,只好跟随着张秘书穿过办公区。
      在敲门声响起,以及里面传来的声音,都让他不由得紧张。
      苏慨正坐在办公桌前,手中还在打着电话。
      张秘书示意纯柯可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候,而桌面上还有一杯果汁。
      此时,电话挂断,苏慨开口道:“果汁里含有维生素和粗纤维,对身体好。”
      纯柯有些尴尬地一口喝完后,又立马起身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到电脑旁,“东西我给你带来了,那我……先走了?”
      见苏慨没有任何反应,他刚转身,就听到背后传来声音,“等一下。”
      “马上中午了,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纯柯瞬间屏住呼吸,讪笑道:“还是,算了吧,我回家吃就好。”
      苏慨看着想要离去的背影,脱口而出地再次挽留道:“麻烦你特地跑来一趟,又赶上吃饭时间,就留下来吧。”
      纯柯微抿了下唇瓣,微微颔首以表答应,紧接着他蓦地想起什么,“那送到家里的饭菜怎么办?”
      苏慨好似早就预判了一切,“我已经让他们今天把饭菜送来这里,不用担心。”
      纯柯重新坐回沙发上,他偷偷打量着新环境,但又觉得不太好,只能默默地收回目光。
      苏慨躲在电脑后,偷瞄着纯柯的小表情和小动作,嘴角不禁上扬。
      在看到纯柯后面有些落寞的眼神,他调整好坐姿,“果汁喝完了旁边还有,都是给你准备的,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四周走走,或者我办公室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也可以提出来,毕竟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
      纯柯迅速摇晃着手,随后又手忙脚乱地倒着果汁,以此来避开对上苏慨的视线。
      午餐送来得及时,原本紧张不已的氛围终于让纯柯缓和了一些,扫视着桌上的菜,他不忍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今天的菜你不喜欢?”
      “啊,没,没有。”
      纯柯被突然的问题整得一愣,但面前的菜让他实在忍不住有些抱怨道:“感觉生活都没滋味了。”
      苏慨这才反应过来纯柯的意思,看着纯柯不禁流露出的委屈表情,和微翘的嘴唇,他喉结攒动。
      在纯柯看过来前,他连忙摆出正经的模样,“你现在要避免辛辣刺激的食物。”
      纯柯瞬间成了根焉了气的菜根。
      苏慨顿了顿,收回目光道:“如果你实在想吃,我让他们偶尔放点辣椒,但不能多。”
      听到此话,纯柯立马立直了身体,但很快又弯着腰,蜷缩着身体,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谢谢。”
      饭后,纯柯听从苏慨的话,正襟危坐地看着苏慨收拾好了桌面,而张秘书也刚好送来了文件。
      苏慨:“张秘书,麻烦帮我倒一杯咖啡,谢谢。”
      张秘书刚应下,就见纯柯站起,自告奋勇道:“我去吧。”
      纯柯感受到来自两人的目光,他尴尬地扯起一抹笑容,“我刚好走走消消食。”
      苏慨没有多说,“那麻烦你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纯柯感觉呼吸的空气都舒畅了许多。
      “纯先生,右边直走一小段路,就能看到茶水间,苏总的咖啡麻烦多加些糖。”张秘书叮嘱了一些事情。
      纯柯一一应下,来到茶水间,里面只有寥寥几人,他扫视了下设备,之后手上已经开始了动作。
      忽然,两道女声逐渐越来越近,她们边聊着八卦边开始泡着红糖水。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苏总都很准时就下班了?听说苏总以前基本上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一个烫了个大波浪的女人问道。
      纯柯自问没有偷听的习惯,可奈何放糖的地方就在饮水机旁,两人的声音也不大不小,周围两米以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短发女人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好像苏总是为了家里那位。”
      纯柯一怔,原本刚转一点角度的脚,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长发女也是一怔,“家里那位?我怎么不知道?”
      短发女神秘兮兮道:“两年前有个跟苏总关系很好的总监要离职,后面就组织大家一起吃个饭,那一次是苏总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结果有个女职员酒壮怂人胆,直接给苏总表白了。”
      “表白!”长发女猛地一惊。
      短发女连忙捂住长发女的嘴巴,竖起食指放到嘴唇上,“嘘嘘嘘,你要吓死我啊。”
      长发女好不容易消化完消息,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大叫后,短发女才继续说道:“后来场面非常尴尬,但苏总只是微笑着拒绝了那名女职员,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可女职员就是不罢休,硬是要问出理由,后面……”
      “后面怎么了呀?你倒是说啊,姐。”
      “行了行了,苏总后面是这样说的。”短发女立马端庄了起来,模仿着当时的场景,“很抱歉,我已经结婚了,并且没有出轨和离婚的想法。”
      话落,短发女小声地尖叫了一会,“谁懂啊?我们当时全都懵了,这简直不要太绝了,好吧。虽然听到这话的时候,心有点小碎。”
      “哈哈哈,怎么?姐,你还喜欢过苏总啊?”
      “哎呀,以前的事啦,我们公司那时可不止我一个人心碎……”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无声,良久,纯柯才放下了一直停在半空倒糖的手,他用手捂住嘴,久久无法平复。
      苏慨在第七次看时间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起身,而门却在此时被推开。
      纯柯端着咖啡,将杯子放到办公桌上后,他欲言又止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等纯柯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慌乱,“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慨浅浅勾起唇角,静静地等着纯柯的下文。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或者……”纯柯迟迟开不了口,心里也堵得慌,“如果你想离婚的话,我会同意的。”
      苏慨的笑容定住,眼中染上不知所措,整个人显得那么束手无策。
      纯柯同样不敢抬起头,自顾自说道:“我将来会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而你没有必要同我一起承受,所以,只要你想,我不会阻拦你去追寻你的幸福,毕竟,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个错误。”
      “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
      “我不会离婚的,也没有喜欢的人,既然它是个错误,就必须要有人承担错误所带来的后果,乘人之危的事我做不出,我会照顾好你的。”说完,苏慨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纯柯也听出其中含义,只好低着头离开,临走前,他在门口道:“谢谢。”
      从始至终,纯柯不敢抬头,只剩下苏慨红着眼眶,一边掩饰怕被发现,却又一边不想低头,不想错过纯柯的每个样子。
      纯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最后竟神奇般地站在了肖引的酒吧前,他尝试着推开门,发现并没有上锁。
      他环顾四周,确认阒无一人后,他坐到那个他的专属位置,疲惫地趴在台上,困意来袭,他渐渐被睡意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纯柯感觉自己身上多了样东西,起身时模糊之间抓住了即将掉落的毯子,他这才发现了面前的人。
      “纯先生,太累了可要好好休息。”
      纯柯揉了揉眼睛,把毯子折叠好放在台上,“谢谢。”
      “不客气。”肖引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纯先生要喝些什么吗?”
      “你决定就好。”
      纯柯看着肖引调酒的动作,不自主地开口道:“那晚……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们没有到那一步,不会有事的。”
      肖引放下手上的东西,他一手撑着脑袋,盯着纯柯。
      “说不在意那些是不可能的,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只不过啊,被某人利用了一下,还是很伤心的。”说罢,他满脸委屈地搅着杯中的冰块。
      纯柯被这一出噎了一下,“我,有吗?”
      “看来某人对自己的小脑瓜里,想得什么都不太清楚呢。”
      肖引把酒递到纯柯跟前,意味深长道:“不说这些了,你来找我,总归是有事的,心情不好吗?”
      纯柯不禁轻笑一声,“我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肖引假装苦恼的样子,思考状道:“那也不是,只不过纯先生每次来,都是带着心事来的。”
      纯柯脸上的笑定住,像是知道自己不占理,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浅抿了一口,味道却不像酒,“这是?”
      “果汁。”肖引应答道。
      许久,杯中的“酒”见底,纯柯看向肖引,嘴角带着笑,但又让人感觉不在笑,“肖先生,谢谢你,我不止一次希望我们之间不是这个关系,该多好。”
      肖引没有像往常一般说出那些话,他怔愣地盯着纯柯的背影。
      目光看向桌上的空杯和毯子,又望了望门外已经准备落山的太阳,所照射在地上的黄色光芒。
      他猛地意识到不对,他冲出店门,左右环顾,不见人影。
      肖引将店门锁上,沉思过后,他奔跑着在大街上,最后,他气喘吁吁地敲响大门,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此时,苏慨心神不宁地提前下了班,手里提着买好的水果。
      在出电梯门时,他脚步一顿,看着站在他家门前的男人,他收起了眼底的温柔。
      肖引先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
      苏慨收紧提着袋子的手,而肖引接下来的话仿佛是当头一棒。
      装着水果的袋子也掉落在地上,黄桃滚落了出来。
      “我怀疑纯先生要自杀。”
      在几次都拨打不通纯柯的电话后,苏慨第一时间想到了段弦,他朝着车库赶去,肖引紧跟其后。
      电话那头的段弦在听到自杀两个字后,猛得站起身,他连忙交代了一下旁边的同事,便匆忙往外赶。
      “你知不知他最有可能去哪?”
      “去哪?”段弦慌乱地不断重复着,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尽量控制自己要冷静下来,突然,一个地方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记忆里,“我知道了!”
      苏慨挂断电话,脚下的油门越来越下,他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祷。
      肖引坐在后座,看着苏慨轻微颤抖的手,他不禁询问道:“你就是苏慨,对吧?”
      思绪被打断,苏慨沉声应道:“是。”
      “我一直很想问你,我和纯先生在一起,你难道不生气吗?”
      苏慨睫毛微颤,身体不自主得僵硬,不过很快他立马调节好自己,“在法律上,我和他是婚姻关系,在个人上,他有承认过你吗?”
      他在赌,而肖引果然没有说话,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你都不值得我生气。”
      肖引被堵得哑口无言,不由得自嘲一笑,“那你呢?你爱他吗?”
      “我似乎没有义务要回答你的问题。”
      肖引大笑了几声,“怪不得,所以你们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苏慨一愣,摸不清头脑的话让他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什么意思?”
      但肖引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提起了别的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猜测,纯先生可能要自杀吗?”
      导航结束,苏慨迅速下了车,他跟随着手机上段弦的信息指示,拐了几通后,他看到了坐在桥的栏杆上的人。
      他感觉他的心脏都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靠近,最后停在和段弦一样的距离。
      纯柯轻笑一声,但可以听出笑得很勉强,“你们怎么都来了?”
      段弦偷偷靠近了一点,“如果不来,你要做什么?”
      纯柯仰头思考了一会,“其实也不想做什么。”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纯柯看向说这话的苏慨,眼中含泪,嘴角带笑,“可是,我没有家了。”
      趁纯柯看别处的空隙,段弦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纯柯的腰部,轻声道:“我们小纯有家,跟我回家吧。”
      纯柯哽咽得说不出话,他弯下腰抱住段弦,抽泣中夹带着一声轻微的“嗯”。
      晚风中夹杂着夏天的热意,亮起的路灯映照在树叶上,随风摇晃。
      苏慨迷茫地站在家门口,他捡起落了一地的水果。
      在关上门的瞬间,他无力地靠在门上,嘴巴微张着,紧闭双眼,脑子里不断重新播放着那段记忆。
      “纯先生每天都很难入睡,甚至可以说,一天下来都是醒着的状态。”
      “但是今天下午,我出去买完东西回来,看到了纯先生很安然地趴在我的店里睡觉。”
      “说实话,一开始我只觉得是好事,但,纯先生醒来之后的行为,总让我觉得不对。”
      苏慨:“哪里不对?”
      “他笑着对我说谢谢我,平常我能很明显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其实很痛苦,可那时,我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点释然。”
      沉默许久,肖引在快到目的地之前,还是选择开口道:“纯先生他,很痛苦,我曾劝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但他总觉得自己不用,我想,纯先生是不想将伤口揭开。”
      “如果你真的在乎纯先生,那就请照看好他,让他睡个好觉吧。”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打断后面的回忆。
      苏慨打开手机,看着段弦发来的消息,他自嘲地笑着,睫毛被浸湿,眼角的泪珠顺着鼻子,从鼻尖掉落到地毯上。
      他看着窗台上被月光宠幸的仙人掌,仿佛从中看到了纯柯站在那,静静地盯着仙人掌。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只有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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