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天降友情 ...
-
翌日,微弱的阳光透过薄纱印在纯柯的脸上,他轻颤着睫毛,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等看清眼前的一幕,他顿时没有了困意。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整个人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他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和身旁的人让他由生出一股悔意。
他放缓呼吸,用右手肘慢慢撑起身体,可腰上的疼痛让他紧咬着嘴里的肉,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每一步的动作和转身都小心翼翼,他扫视了眼地上躺了一晚的衣裤,迅速挑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在准备逃离的最后一刻,他止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还在熟睡的苏慨,随后关上门离开。
早晨的太阳并不刺眼,反而温暖,纯柯摩挲着自己身上,最后确认手机应该是落在了房间里。
他不禁敛足低下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口袋有个洞。
他把食指和中指伸进,异物的触感让他燃起一抹希望,果然,这种衣服破洞里肯定有意外之喜。
他拿着来着不易的50块钱拦住了一辆的士,他长舒一口气,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脑子里全是昨晚的场景。
“快……快一点。”
“不,不,不行了。”
“慢一点,求你了。”
纯柯双手盖住自己的脸,低声说了句脏话,即便不去回想,可腰上和后面的痛意不断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事情。
“您好先生,到了,一共39元。”
“好的谢谢。”
纯柯盯了小会眼前熟悉的路,还是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
他尽量地缓慢扶着墙壁走着,不比苏慨住的地方有电梯,他只能用手死撑住楼梯的扶手,颤抖地一步步抬起腿。
好在家在二楼,他摸着口袋,才反应过来钥匙也在段弦那,而纯父也从前天就开始出差去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好准备敲响段弦的家门。
可还没等他敲门,门便自己快速打开,他本能地倒退一步,心有余悸地看着段弦一脸慌张的表情,“你怎么了?”
段弦看着纯柯,才终于低下头松了口气,“抱歉,没有弄到你吧。”
“没,没有。”纯柯担忧地把手搭在段弦肩膀上,“反倒是你,突然这一下怎么了?”
“还不是一醒来发现你人不在,手机钥匙还全在我这,也记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我能不担……”
段弦的话戛然而止,他沉下眸光,手张了又闭,身体也有些轻微的颤抖。
纯柯见人这样,连忙抱着拍拍段弦的背,“没事啦,我不就在这。”
“你昨晚去哪了?”
纯柯把想了一路的回答填塞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弦语气和眼神的变化。
段弦盯了好一会纯柯,就在纯柯被盯得发毛,想出口询问时,他轻揉了下纯柯的头发,把手机和钥匙递给了纯柯,“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吧。”
纯柯微愣,慌乱地摆手拒绝道:“不,不了,你也这么累了,好好休息下吧。”
“好,那你有需要找我。”
虽然很疑惑段弦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但他还是赶紧应下,“嗯嗯。”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纯柯好像看到段弦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他晃了晃脑袋,心想肯定是自己看错了,现在的他此刻只想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去。
等他再醒来,窗外还是阳光遍布,他嘀喃着,“看来也没睡很久啊。”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他霍地坐起身子,“啊!”
纯柯扶着受刺激的腰部,紧盯着手机上的日期,居然已经过了一天。
他赶忙解开手机,生怕段弦会担心,可未接来电和消息都没有,反而是只有苏慨约他见面的信息。
他猛吸一口气,看着距离还剩一小时的邀约,他硬着头皮发送了一个字——“好。”
即便过去了一天,酒后的头疼依旧未减,更别提不敢有大动作的身体。
他清洗好一股怪味的自己,认真地打扮了一番后,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地感觉现在的自己好陌生。
直到闹钟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坐上早已叫好的的士,他阖上眼,不断思考会发生什么。
苏慨约在了一个咖啡馆,不知是什么原因,本应该爆满的时间,却并没有什么人。
纯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人,他走上前,缓缓地坐在对面的位置。
屁股下意外地柔软,让他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偷偷瞟了眼,发现原来是有个坐垫。
“纯柯同学。”苏慨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嗯……嗯。”纯柯迅速绷紧身体,他垂下头,眼神却不知该看向哪里,“我在。”
苏慨把刚才服务员上的饮品移到纯柯面前,轻声安抚道:“不用紧张,先喝点东西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就自作主张了,如果不喜欢或者有其他想喝的也可以重新点一杯。”
纯柯抿了口杯子里的柠檬水,连忙表示很喜欢。
“那就好。”
此刻,气氛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糟糕,纯柯刚张口打算说点什么,只见桌上出现了几张纸。
苏慨开口道:“纯柯同学,这件事全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仅仅道歉是不够的,所以我愿意对你负责,和你结婚。”
纯柯惊得手轻晃了一下,不过好在里面的液体并没有漏出。
他使劲地捏了下大腿,痛感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苏慨微抿薄唇,再次拿出了几张纸,“如果纯柯同学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签下这份合同。”
纯柯犹豫地拿起两份合同审视,上面赫然是对自己的补偿条约,他不由得扣着手指,及忙解释道:“我并不是为了钱。”
苏慨一愣,淡淡笑道:“我知道,纯柯同学并不是为了这些,但除了金钱和婚姻,我想我没有其他能补偿你的了。”
纯柯被苏慨的笑容怔愣出神,可在听完苏慨的话,他沉思着,金钱、婚姻,难道只是这些吗……
“纯柯同学可以好好想一下,或者可以提其他想要,我都会尽量满足。”
纯柯拿起第一份合同,小声道:“我选这个,但,但我可以提些额外的要求吗?”
“当然可以。”苏慨浅抿了口咖啡。
纯柯整理好语序道:“我希望,我们结婚的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那作为已婚人士,我必须拒绝所有暧昧,但前提是需要一个理由,不是吗?”
“不……不……”纯柯瞬间变得支支吾吾,可当他对上苏慨的眼神,到嘴边的话被咽下,“那……那就不暴露名字。”
苏慨眼里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好,还有什么要求吗?如果没有的话,纯柯同学可以在上面签好自己的名字。”
“下午?”苏慨紧接着道。
“什么?”
苏慨一手抓着纯柯的手腕,另一只手把笔放到了他的手心,“下午去民政局,有时间吗?”
纯柯触电般在苏慨的手离开后迅速收回手,“嗯,有……有空。”
在离开咖啡馆的瞬间,热气立即覆盖了身上残留的冷气,苏慨看了眼烈日,提议道:“我送你回去吧。”
似乎是又怕被拒绝,他又加了一句,“不麻烦的,而且现在等车会很热。”
纯柯正襟危坐地坐在副驾驶,在终于到了目的地,准备下车时,苏慨问道:“纯柯同学要住在我家吗?”
纯柯顿时变得慌乱,他紧张地摆摆手,“不,不用,我住自己家就好。”
“好,那我下午直接来接你,可以吗?不麻烦。”
“谢谢。”纯柯像是漏气一样说出这句话。
他失神地拿着一个坐垫回到家,直接头埋着趴在床上,他始终不敢再细想今天发生的事,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
叩叩叩。
纯柯立马抬起头,他小心地喊道:“谁啊?”
“小纯,是我。”
纯柯放下悬着的心,他来到门口,门外的段弦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进到屋里。
段弦边换上拖鞋边询问道:“吃饭了吗?”
纯柯这才意识到他上一次的进食还是在前天,他摸了摸肚子,无力道:“没,饿死了。”
段弦看着纯柯的模样,不禁勾起嘴角,他扫视了番冰箱里的食物,从里面拿出了个黄桃开始清洗削皮,“哝,先吃个水果垫一下肚子,我去给你做饭。”
纯柯咬了一口黄桃,甜润的果肉让心情都变得有些愉快。
他瞅着段弦一副贤惠样,调侃道:“阿弦,你这个样子可有种贤夫良父的感觉。”
段弦从袋子里拿出蔬菜,摘着叶子说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词?”
“自己编的啊,把贤妻良母的个别字对换一下,怎么?难不成男生就不可以被这样称呼吗?”纯柯有些不满地继续啃着手里残缺的桃。
“诶诶诶,我可没这样说。”段弦失笑地把垃圾桶放到纯柯跟前,“按你这样说下去,我可就变成男女对立的挑事者了。”
纯柯将手里的核丢到桶里,他冲洗了下手,空荡荡的肚子终于有了点实感,“需要帮忙吗?”
“那你剥点蒜给我吧。”
突然,段弦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转身问道:“我还没结婚生子吧,哪来的夫和父啊?”
纯柯微怔,也是被段弦的脑回路给笑到,他压住不断向上扬的嘴角,“行行行,那等你结婚了我再说这个词。”
小插曲过后,两人继续着手上的活,段弦眼神恍惚,心不在焉地折着菜根。
“给你,弄好了。”
段弦目光里晃过那刺眼的东西,他再也忍不住问出口,“小纯,你有喜欢的人吗?”
纯柯眨了下眼睛,不敢动弹,喉结攒动,他反问道:“怎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了?”
段弦明显地感受到纯柯对这个问题的拒绝,但他没有像平常一样识趣地换个话题,而是继续问道:“只是发现我们从来都没有聊过这个问题,怎么?不能聊吗?”
纯柯丝毫没有发现段弦也在回避问题,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搪塞过去,他硬着头皮道:“这有啥不能说的,你想聊什么?”
“不如……聊聊爱情观吧。”
“爱情观?这个要怎么说?”纯柯一头雾水道。
段弦放下了手里的动作,沉思了会,“比如,你觉得什么时候结婚最好?”
纯柯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紧张的情绪蔓延全身,“合适的人,合适的时机,如果都有,那就可以结婚……吧。”
他小声地吞下最后一个字。
“对另一方呢?有什么要求吗?”
“喜欢就好吧,喜欢,适合,都很重要。”
“那你认为爱情里最忌讳的是什么?”
“背叛,欺骗,肮脏,都是我都不能接受的。”说到这几个词,纯柯的紧张被一部分愤怒替换。
“肮脏?”
“对啊。”纯柯蹙着眉,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另一半,干净永远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纯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鼻头一酸,在失态的情况被发现前,快速跑到厕所里关上门。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手指微微蜷缩,眼眶被泪水浸湿,水光模糊,他苦笑着低喃道:“是啊,底线,我的底线,真的值得吗……”
时间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段弦叫他吃饭的声音才让他缓过来,他拿起衣服擦了把眼泪,确认看不异常后,才放心地来到餐桌。
两人坐在各自对面,谁也没有开口,直至段弦离开,都是那么正常。
纯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而桌上赫然是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他就这样神情呆滞地盯着身份上的他,他依稀还记得这张照片是他17岁时候拍的,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一声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他看了眼手机,眼神也变得坚定,他拿起桌上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
天空火云如烧,白色的云朵被大部分的红橙色浸染,层层递进的彩色阳光,照射在天空和云层上,形成了炫彩夺目的晚霞。
纯柯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红色本子,望着天空,听着蝉鸣,最后他扭动钥匙,回了家。
日月如梭,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年,这两年里,纯柯和段弦在同一所小学里教书,日复一日的没有任何变化。
可纯柯总觉得心里缺失了一块,与苏慨的交往也总是让他若即若离,他煎熬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可又有谁能帮帮他。
纯柯蜷缩在被窝里,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睁着眼度过的,他有时一度怀疑是自己出现了精神问题,可一到了白天,看到爸爸,阿弦和小朋友们,那些糟糕的心情又全都会消失,他就像是被困在黑夜的牢笼里。
纯柯叹了口气,他起身来到了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小纯。”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纯柯呛了口水,不断咳嗽。
“哎哟,怎么回事?吓到你了?”纯父拍了拍纯柯的后背,担心道。
“咳……咳咳,咳,爸,你这没脚步声,再这样下去,你儿子啊,真的是要迟早被你吓死。”
纯父拍背的力度突然加大了一下,“说什么死不死的,养你这么大,你还不是好好活着。”
纯柯摸着自己的后背,心里也似乎被“死”这个字咯嗒了一下,他压住不安,摆出平常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应道:“是——不过爸,你这么晚来客厅干嘛?”
“来看下你。”
纯柯张大着嘴巴,不理解地问道:“我?”
纯父揉着纯柯的脑袋,笑容让脸上的皱纹更加清晰,“看着你长大,我还能不知道你有没有心事?跟爸爸讲讲?”
纯柯心头一酸,他强装微笑地摇头,“我哪有什么事啊,这一天天的不是挺开心的。”说罢,他起身准备逃回房间。
“小纯。”纯父上前在纯柯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好好睡一觉吧。”
纯柯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他屏住呼吸,让身体尽量得不要抖动。
沉默须臾,他放轻声音,忍住声音里隐藏的哭腔,“爸爸,晚安。”
他逃避了,他渴望有人能真正地去关心他,可当那个人出现,他却害怕了,他无法控制深夜的恶魔,恐惧和焦虑总是在啃食着他的身体,甚至在他自以为安全的白天,都有“担忧”在扰乱他的内心。
翌日,纯柯拒绝了段弦今天一起回家的邀请,他漫无目的地在这个熟悉的城市走着陌生的道路。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看着地上转动的投影,他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家酒吧。
他拘束地拉开门走进去,刚营业的酒吧只看见到了一个人,他来到吧台,“你好,请给我来一杯酒。”
调酒师露出了一个职业微笑,“请问先生想喝什么?”
纯柯呆愣了一会,等反应过来,看着还在等他回答的调酒师,他局促不安道:“不好意思,就随便给来一杯吧。”
调酒师微怔,但还是笑着说道:“那我就给先生来一杯度数低一点尝尝。”说着,他开始以技巧性的手势握着银勺,快速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
在霓虹灯光下,勾勒出衣服修饰的身段,最后他拿出一只调酒壶,熟练而流畅的动作,让调酒壶里的酒液精准地流向了调酒杯。
纯柯接过递来的酒,浅抿了一口,微甜的口感并不让他反感。
他继续喝了几口,直到喝光才缓解了他的口干舌燥。
他用手将空酒杯推向调酒师,“麻烦结个账。”
调酒师淡淡地露出一个笑,“不麻烦,先生不如再留下来喝几杯,我请客。”
纯柯一愣,熟悉的话让他鬼使神差地坐回了位置上,看着已经在制作酒的人,他只好说道:“我会付钱的。”
调酒师轻笑了一声,等到调好了一杯清澈透明的酒液,在纯柯接过去的瞬间,他靠近了一些道:“你好,我叫肖引。”
纯柯被突如其来靠近的脸吓得差点向后摔倒,他慌乱之间连忙抓住了一样暖暖的东西。
“你没事吧,真的抱歉。”
纯柯惊吓过后之余,才发现那个暖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迅速收回自己的手,慌忙地打算结账离开。
肖引提醒道:“先生,你的酒还没喝。”
纯柯直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浓郁的甘甜在口中徘徊,“多少钱?”
肖引一愣,随后眼底深处漾出了一抹笑容,眉眼之间全是柔意,“我说了,我请先生喝。”
“新开的店,先生是第一位客人,我请,也算是讨个开心,希望开门大吉。”
纯柯听着对方的意思,只好作罢,“那我就祝肖先生的店生意兴隆。”
“还不知先生的名字叫什么?”肖引看出了纯柯想离开的心理,故意问道。
“纯柯,纯净的纯,南柯一梦的柯。”
“好,我记住了。”肖引把刚调好的酒挪到纯柯跟前,“纯先生,请,这是我新研究的品种。”
纯柯盯了会高脚玻璃杯的浅绿色液汁,一缕清淡的果香扑鼻而来,沁人肺腑。
在肖引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酒体醇厚,甘美醇和,最后只剩下满嘴酒香。
眼见酒液不一会就见底,纯柯不禁夸赞道:“很好喝。”
肖引嘴角勾起弧度,“那不如我再给纯先生来几杯我拿手的?”
“不,不用了,已经喝了那么多,而且,肖……肖先生还是请我喝的,就不劳破费了。”
肖引微微垂头,利用前面的碎发掩盖住眼里的情绪,他继续着调酒的动作,轻声道:“纯柯……好名字,就是不知道这么好的人在烦恼什么呢?”
纯柯一愣,讪笑道:“肖先生说笑了,我只是口渴来喝一杯酒而已,并没有什么烦恼。”
肖引摇晃着调酒器,一针见血地说出了纯柯从没有跟别人讲过的感受,甚至让纯柯差点认为眼前的人可以读懂他的心。
在这段无法倾诉的压力和酒精的促进下,他开始哽咽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天……每天都好累,我……”
纯柯把脑袋埋进手臂里,疲惫在这一刻放大。
“那不如我们今天不醉不归,我请客,就让我们一起把心里的压力释放出来,如何?”
纯柯微掀眼皮,抬起头看着肖引,多日的神经紧张在酒吧的氛围里被击破。
渐渐地,他开始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眼前的人讲这些。
模糊间,纯柯感觉有股温热传到身上,眼里是朦胧的,和不断晃动的东西,强烈的刺激感让他在长时间的不可抗拒的害怕里逃脱,最后只剩下解脱的愉悦。
初日东升,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过客带着微风擦过纯柯的肩。
纯柯双手交叉,颤抖地抱着自己的身体,他低着头,小幅度的抖动让眼泪顺势从空中落下。
等他看到地上熟悉的印记,他才有种恍惚感,他发了疯地冲回家。
在门关上的一刻,他跌坐在地上,他盯着还在微抖着的手掌,突然用力用指甲攥进肉里。
直到剧烈的敲门声和呼喊声从身后传来,才让纯柯刹时松开手,他站起身,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生机。
他缓缓打开门,看着面前的人,他毫无波澜地问道:“怎么了?”
段弦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他拉着纯柯就想走,可却纹丝不动。
“有什么事吗?”
段弦看着纯柯这幅样子,心里虽有察觉不对,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他着急道:“叔叔进医院了,你快去吧。”
纯柯的瞳孔一动,他慌乱地抓住段弦的胳膊,“你,你,你说什么?”
段弦连忙安抚道:“等上车我再跟你解释,我们先赶紧医院。”
“好,好……”纯柯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字,仿佛这样才能让他不会那么害怕。
纯柯熟练地坐上副驾驶,加好安全带,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阿弦,到底怎么回事啊?爸爸他还好吗?”
“是,是昨天,昨天晚上我和叔叔出门,结果,结果叔叔被突然倒下的电线杆砸到了。”
纯柯久久不能回神,顿时,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盲点,“为什么?”
“什么?”
“你和爸爸为什么晚上出门?”
纯柯自己问着问着,在寂然中,心里仿佛有了答案,“因为,我,对吗?因为我没有回家因为联系不到我,所以……才……”
“不是的。”段弦立刻否认,“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好吗?叔叔也绝对没有怪你。”
纯柯双手捂住脸,“爸爸,他,还好吗?”
他紧张地等待着,而段弦的沉默直接给他的最后一丝侥幸下了死刑。
他艰难开口道:“阿弦,我想知道全过程,不要隐瞒我,好吗?”
段弦微蹙眉头,眼里尽是犹豫,最后他还是选择说了出来,“昨天晚上,叔叔发现你不在家,就跑来问我,但是你电话关机,于是我和叔叔一起分头去找你,后来我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响声,然后,然后就是……就……去了医院,但没有抢救过来,医生说,叔叔他一直强撑着意识,可能,是想等你来吧。”
纯柯微微蜷缩靠在车门,牙齿咬着嘴唇,强忍住哭的声音,嘴巴也在上下不停地颤抖。
他跟着段弦来到殓房门口,一旁的苏慨没有出声,而纯柯也并没有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纯柯握住冰冷的把手,低着头闭眼深呼吸,等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打开门的一刹那,看着盖着白布一动不动的尸体,他的泪倏然流下。
他缓缓走上前,每一步的动作也好似灌了千吨水泥般沉重,就在他准备拉开白布时,他停了下来。
白布也随着手的张开重新落回原本的位置,他哽咽道:“爸爸……对不起。”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一阵风略过房外的两人,段弦猛得抬起头,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敛足放弃了追赶。
傍晚,夏日的暖风吹过大街小巷,段弦来到熟悉的地方,也看到了熟悉的人,他上前跟着蹲下,小声道:“回家吧。”
纯柯没有犹豫地站起身,颔首道:“好。”
两个人就在这条走了二十多年的路上,乘着夕阳余晖,如往常一样。
“阿弦。”纯柯顿了顿,“我没有爸爸了,没有家人了。”
段弦搂过纯柯抱在怀里,不断否认着,“不是的,不是的小纯,你还有我,就像我爸爸去世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抱着我,跟我说,还有你……说你和叔叔会是我的家人,现在也一样,叔叔不在了,但我们还有彼此,我永远会都是你的家人。”
纯柯紧攥着段弦的衣服,在无人的街道上,在一个温暖的拥抱里,放声大哭。
段弦用手擦着纯柯脸上残余的泪痕,淡笑道:“你看,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纯柯轻笑一声,段弦的打趣也让氛围缓和了许多,纯柯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
记忆突然穿越到了高考结束那天,他依稀还记得段弦好像有话要和他说。
“阿弦,高考那天,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段弦微愣,勉强地笑道:“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
纯柯盯着段弦,四目相对,他先开口道:“那我就先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好了,像小时候一样,交换秘密。”
不等段弦答应,他就已经开始自顾自说道:“高中聚会那晚,其实我并不是住的酒店,而是去了……苏慨家,后来就,上床了,再过来,我们结婚了,嗤,是不是很戏剧化?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段弦看着以自嘲的方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愚蠢的人儿,不忍地用手拉下纯柯的嘴角,“小纯,不想笑,我们就不笑。”
纯柯紧抿薄唇,眼眶含着眼泪,他微微颔首,“嗯。”
段弦收回眼神,他长呼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我的秘密吗……那应该就是,那天,我打算表白的。”
他不顾纯柯看向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向你说出我的心意。但是,天公不作美吧,又或许,我在你的人生中扮演的角色早就定好。其实,我并不后悔,不后悔喜欢上你,也不后悔没有提前向你表达出我的喜欢。”
此刻,他转头对上那道目光,无论过了多少年,那双眼睛总是那样清澈无暇。
“小纯,我喜欢你,我不知道这句话应不应该加个过,但我想,现在的我,对你更多拥有的……是胜过爱情的情感。从你抱住我,对我说你永远会是我的家人的时候,我就在慢慢转变自己的感情。”
“我希望你快乐地幸福着。”
纯柯沉沉地应了一声“嗯”,他主动拉起段弦的手,“谢谢你,阿弦。”
段弦扬起嘴角,抬头望向天空,笑容里带着释怀,“应该是我要谢谢你,还有叔叔,在那段时间你们帮了很多,如果不是叔叔……那些肇事者的赔偿和后事什么的,我根本就搞不来,还有我的所有开销,其实我都看得出来,你们总是用各种理由来帮我,所以别担心,我一直在。”
太阳西坠,地上已经没有了身影,虽然能看到月亮的轮廓,但天空任有着一点亮。
在道别的时刻,段弦急忙拉住了门。
他说不上心里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而这股感觉来源于藏在黑暗里的纯柯,他唤道:“小纯。”
“嗯?”
纯柯抬头微笑看着段弦,看起来都那么正常,可正常过头的表情和看不清的眼神让段弦感到不安。
“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叔叔,他在昏迷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转告给你,他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睡个好觉。”
纯柯沉默良久,就在段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问道:“爸爸他,真的那么说吗?”
还没有等到回答,纯柯扬起笑容,有一颗眼泪从黑暗中流出,“谢谢……晚安。”
段弦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淡淡勾起唇角,“晚安。”
那天,没有像小说中的倾盆暴雨,有的只是夏季的炙热,和此起彼伏的蝉鸣。
三人穿着黑衣,沉默不语地站在一块墓碑前,微风拂煦,纯柯浅浅地呼吸一口气,鞠躬道:“爸爸,我们走了。”
段弦见状,也朝着墓碑弯腰,“叔叔再见。”
在两人转身看不到的背影后,苏慨也沉重地鞠了一躬。
段弦打开副驾驶,可纯柯却没有一如既往地上车,而是朝着苏慨问道:“今天,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苏慨微愣,但还是颔首,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门。
纯柯对着段弦微微点了下头,“抱歉阿弦,今天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没等段弦追问,车已经驶了一小段路,他放下半空中的手,轻叹一口气,心脏的不适感再次袭来。
纯柯假装看向窗外的风景,可心思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在纠结中,他还是决定问出口,“你之前提过的那个,还算数吗?”
“什么?”
纯柯犹豫不决,到嘴的话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喉结攒动,狠下心一口气问道:“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苏慨眼神一怔,方向盘上抓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短暂的沉默后,他回答道:“当然可以。”
“谢谢。”纯柯眼底划过一丝感激和难过。
“不如现在搬?刚好我也可以帮忙。”苏慨提议道。
纯柯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拒绝,到了嘴边的话被咽下,“好,谢谢。”
他把已经整理好的东西搬到门口,偌大的家,带走的东西也只有一个行李箱,他讪笑道:“这个我自己来就好。”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他跑进屋内,把窗台上的东西捧在手里,“那就麻烦你帮我拿这个好了。”
苏慨怔愣片刻,“这个,你还留着?”
纯柯“嗯”了一声,假装成一副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道:“毕竟是一个生命。”
苏慨盯着仙人掌上的花苞,并没有多说。
就在纯柯关上门的一刹那,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小纯?”
纯柯定住身体,他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在对上段弦的目光,他还是败下阵来。
“你要去哪?”
段弦的靠近让纯柯夹在两人中间,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垂头喘着粗气,突然他猛地推开段弦,而这个动作也同时让三人都怔住。
纯柯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颤巍着向前一步,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手在空中显得那么无助,“对……对不起,阿弦,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事。”段弦微垂着脑袋,躲避着纯柯的目光,“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阿弦。”
段弦将那句熟悉的声音隔绝在外,他仰头阖上眼,泪水从眼尾流进耳郭里。
纯柯注视着这道永远不会拒他之外的门,懊悔的情感涌上心头,胸闷得疼。
半响,他收回目光,“走吧。”
日昃之离,纯柯跟着苏慨来到了一个高档小区,无论是颜色配色,还是造型设计,都有股现代感的冷漠。
苏慨在智能锁上操作了一番,“现在可以输入你的指纹了,这样以后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好。”
“我等会收拾一下,你就住这个房间吧,我住旁边。”
纯柯看着明显比旁边房间大许多的主卧,慌乱地拒绝道:“不,不用的,还是不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苏慨把仙人掌放到客厅的窗台上,微弱的黄光照在仙人掌顶端的花苞上,“我平常也很少在家,你可以自己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其他需要的,可以跟我讲,不麻烦。”
纯柯小心翼翼地走过这个家里的每个角落,如鲠在喉的感受让他心里备受煎熬。
“那个,其实你可以,就住在主卧,我们中间放几个枕头,我绝对不会过线的,我们也可以盖两床被子。我……我……我只希望,可以不要一个人睡。”
纯柯缓缓抬起头,强牵起笑容道:“当然,你不愿意的话也没……”
“好。”苏慨脸上虽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睛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当然可以。需要我帮你吗?整理东西。”
“不,不用,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
苏慨一愣,随后微垂眼帘,嘴畔浮起了笑意,“好,那我去做饭,你有什么忌口吗?”
纯柯摇摇头。
过了半响,苏慨来到房间门口,纯柯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慨现在的脸上好像带着点尴尬。
“抱歉,家里没有食材了,就只有昨天的剩饭和几个鸡蛋,明天我会去买好,今天不如先吃外卖?”
纯柯低下头偷笑了一会,“其实可以做蛋炒饭。”
看着苏慨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忍俊不禁道:“我不挑,而且我现在很想吃,可以吗?”
转身离开的时候,苏慨感觉自己的四肢都有些不协调。
面对着餐桌上热乎乎的饭,消耗了许多精力的纯柯,忍不住在苏慨转身去倒水的时候,将炒饭塞进了嘴里一大口。
苏慨端来两杯水,很快他便注意到纯柯微微鼓起来的脸颊,他哑然失笑,“喝点水,别噎到了。”
纯柯羞赧地咽下嘴里的饭,慢吞吞地坐下,浅浅喝了一口水。
“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纯柯站起身,“我来洗碗吧。”
苏慨抢在纯柯前拿过空碗和筷子,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我来就好,你累了一天就好好休息吧。”
纯柯没有拒绝,而后从衣柜里取出睡衣,在清洗了一天的疲惫后,他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了,他一转身,猛得被吓了一大跳。
他安抚着自己的心脏,过了小一会,他才接受了自己已经住到苏慨家的事实。
他通过微弱的月光,观察着面前的人,五味杂陈的情感在心头交缠,他们盖着两床被子,但中间并没有枕头的阻碍。
纯柯缓缓伸出手,在快触碰的瞬间,他还是顿住了,手收回的那一刻,他轻声道:“谢谢。”
在处理完所有后事,没有多少时间的伤心,他很快把精力投回了课堂。
除了吃中饭的时间,他和段弦的交流少之又少,每天一起回家的路,也因为搬家的缘故,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而不复存在。
“你不开车吗?”
在校门口分别之际,背后熟悉的声音让纯柯一愣,他回头看向段弦,余晖落在他身上,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17岁。
“嗯,那是我爸的车,我……还没有准备好。”
段弦很快就理解到,这模糊不清的话语里深含的意思,他忍住自己习惯性上前的动作,叮嘱道:“路上小心。”
纯柯应了声,刚转身离开,段弦又道:“如果……如果不高兴了,可以来找我,我们可是……家人,对吧?”
纯柯背对着段弦,他微微耸起肩,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悲伤,他沉沉点了几下头,便逃跑似的快速离开。
他垂头踩着不同形状的地砖直线走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图案映入眼帘。
他心猛得漏了一拍,他紧张打算加速远离这个地方,可一道压在心里的声音和那个称呼让他陷入了不安。
“纯先生,最近好吗?”
纯柯轻抖了一下身体,他闭上眼想要逃跑,可肖引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带着笑容道:“进来喝一杯吧,我们之间总得要有个结果吧,我不希望这次纯先生还要逃避。”
纯柯始终没有抬起头,他硬着头皮进到酒吧,坐着上次的位置,沉默不语。
“纯先生这次想喝什么?”
“度数低的就行。”
肖引擦酒杯的手一顿,“纯先生的酒量很好,怎么?还怕醉吗?”
纯柯控制着大脑不去回想那痛苦的记忆,语气里不自主地带上了点悲愤,“如果不是醉,那天,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肖引轻笑一声,“所以……纯先生是觉得这一切都是酒精的错?”
纯柯抬头微微蹙眉,“难道不是吗?”
“如果……如果我那天没有瞎逛,如果我没有进到这家店,如果我没有喝醉,我又怎么会错过爸爸的最后一面。甚至,甚至还做了那些荒唐之事。”说着说着,纯柯越来越激动,这几天的时不时地哭泣也让眼泪流下成了习惯。
纯柯捂住自己的脸,不断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怪你的,对不起。”
肖引怔愣片刻,犹豫一会,他还是递过去了几张纸,“抱歉。”
须臾片刻,他递过了一杯不知名液体,纯柯毫不犹豫地接过一口闷。
他噗嗤一笑,调侃道:“纯先生就不怕我在里面放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纯柯把空杯子放到肖引面前,“里面是果汁?”
“嗯,酒固然回味无穷,但纯先生现在的状态还是更适合果汁。”
纯柯被逗得一笑,但还是记得自己进来的目的,“既然已经喝完了,那以后我们就互不干扰。”
肖引走出吧台,一只手慵懒地撑着桌面,身影修长挺拔,贴身的西服和金丝框眼镜衬得他整个人带着斯文败类的气息。
“纯先生,我想反悔了,因为我很喜欢你。”
纯柯踉跄了一步,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脸上写满了不理解。
肖引似笑非笑地靠近纯柯,而纯柯也在不断地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但肖引却敛足,停在一个相对令人感到安全的位置,“纯先生,你太容易看懂了,你焦虑、恐惧,又总是感到不安,我说的对吧,你来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你不敢面对的内心,现在也是,你还在逃避。”
被人看穿的感觉让纯柯感到危险,他强装镇定道:“你乱讲,根本不说你说的那样,少自作聪明了。”
肖引盯着纯柯慌乱且迷茫的眼神,“我是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好好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就知道了。”
他重新回到吧台,随手打开一瓶红酒倒入高脚杯,微抿了一口,“说不定我们可以当炮友,我很喜欢你。”
纯柯紧皱眉峰,他微微鞠了一躬,“肖先生很好,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刚才那两个字我就当没听到,也希望肖先生不要再提,再见。”
肖引看着转角消失的背影,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像是看着落荒而逃的猎物,呢喃道:“炮友……”
纯柯回到家,一股菜香飘到鼻子,他换好鞋来到厨房,看着正在忙碌的苏慨,提议道:“我来帮你吧。”
“不用。”苏慨把菜装到盘子里,“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你先吃点填肚子,马上做完了,这里油烟大,你在客厅待着就好。”
纯柯盯着碗里各式各样的水果,忍不住勾起嘴角。
入睡前夕,他不自觉得想起肖引的话,他在害怕什么,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他就像是迷失在黑暗里的人,被千疮百孔的心脏和完好无损的四肢百骸,找不到一点伤口,但却好痛。
此后,他偶尔会去那家酒吧,在没营业的时间,和肖引喝酒聊天。
“如果,我们的相遇不是这样的,我和你说不定可以成为知己。”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肖引低喃道:“我也不想和你成为知己。”
“什么?”
“没什么。”肖引眼角眉梢噙着浅浅笑意,“你该回家了。”
纯柯瞅了眼手表,笑着道:“是哦,他应该还在家里等我,拜拜。”说完,他眯着眼,高举着摆手道别。
肖引温然地笑着微微摇手,门关上的一刻,他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深邃的黑眸里,仿佛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令人难以洞悉。
星期天的日暮时分,纯柯终于批改完了考试的试卷,他来到客厅,望向窗外,手轻轻触碰了下仙人掌的花苞,喃喃道:“怎么还没开花呀?都说你花期很短,希望不会再错过了。”
沉思半响,他环顾着周围,落寞感再次侵入身体,他打开冰箱,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食材,他疲倦地走出了家门。
不知不觉中,他的脚步停在了酒吧前,百般纠结后,他推开了门。
眼前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不同于营业前的清冷,他躲避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那个熟悉的位置坐下。
肖引余光迅速瞟到了纯柯,他笑着回拒一旁的顾客,来到纯柯面前,明明一直在笑,可笑的意义却变了,“你怎么来了?”
嘈杂的环境让纯柯并没有听清,于是他提高声音问道:“什么?”
肖引靠近了些距离,“我说,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可以来吗?”纯柯调侃着,“难道肖老板就这样做生意的?”
肖引的狐狸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意,而后张了张嘴。
“什么?”
肖引再次张嘴。
纯柯忍不住身子向前倾,“你说什么?”
肖引见目的达到,他蓦地凑到纯柯耳边,说话时吐露的气息萦绕着纯柯的耳朵,“我说,当然可以来,只要你想,我这一直为你敞开门,而且,我做生意嘛,讲究公平,所以纯先生是不是也要给予我同等的条件?”
手臂上的力终于松开,纯柯连忙坐直身体,双手环抱在胸前,强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道:“说话就好好说。”
肖引两片薄唇抿成一线,看着纯柯撇过头,嘴角控制不止地微微上扬。
在这场“冷战”中,肖引调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纯柯的位置前。
纯柯看着眼前人讨好的笑容,也把原本落在台上的视线收回,“你这里的生意也太好了吧,还好我来的时候有位置。”
“是我没让其他人坐。”
纯柯愣住,很清晰的话,但他还是问了一遍,“什么?”
肖引也不是傻子,那句话他说得很大声,至少在喧闹的各种声音和歌声下,他们的距离是能听见的。
但他依旧顺着纯柯的话,再说了一次,“我没有让其他人坐这个位置,在你之前没有来过的日子里,又或者说,从开业起,这个位置只有你坐过。”
说着,他轻笑了一声,手撑着脑袋注视着纯柯愣神的表情,“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像今天一样突然出现,不过很惊喜,看来我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纯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表现出怎样的反应,整个人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怎么?感动了?那不如,就跟我在一起吧?”
纯柯看着眼前不可捉摸的人,不自主地说道:“感动不是爱。”
肖引微愣,但很快又恢复原本的模样,“两个人在一起又不一定需要爱,爱只是困住人的枷锁,不是吗?如果爱是看不到伤口的折磨,是无人能替你分担的痛苦,自然也就只有败者活在爱的阴影中。”
“我喜欢你,但不代表我爱你,我不爱任何人,为你做的这些……”肖引怔了怔,心里顿时思绪万千,又飘然无踪,“也不过只是你对我的吸引罢了。”
纯柯顿感无力,回想起这些时光,他不自主地问出了一个不求答案的问题,“是吗?”
很显然,肖引也并没有听到这句声音低到本人都听不清的话。
纯柯转过身,尽量地使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可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间闯进了他的视线。
他不由得站起身,刚想向前的身体被肖引拉住。
“你怎么了?”
纯柯不停地快速眨眼,若有若无地躲避着肖引的目光,他紧咬着嘴里的肉,不自然地重新坐回位置。
肖引顺着纯柯眼神的方向望去,刚到的几人坐在了早就预定好的卡座,他轻敲着桌面,似是在寻找什么。
纯柯调整好心态,看似随意地指着苏慨那一桌问道:“他们是预约了吗?”
“嗯,对。”肖引紧盯着纯柯看向别处的眼睛,悄然靠近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们每周日都会来。”
纯柯握住酒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闪烁的灯光,迷幻的音乐和肆意愉悦的气息感染着每个人,但唯独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像是个没人操作的提线木偶般一动不动。
肖引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假装无意道:“他们每次来都会有很多人注意他们,你看,今天也不少有凑上前的人,每次周日的人都更多,我想有部分原因应该是他们吧。”
纯柯收回目光,低垂着头,“麻烦,再给我来一杯。”说完,他一口闷下手里的酒。
肖引轻轻撩过纯柯耳朵旁的碎发,不顾纯柯震惊的眼神,他拉近两人的距离,气氛又瞬间变得暧昧。
“喝慢点,没人和你抢,今天的我只为你服务。”
混乱交杂的感情堆在纯柯的心里,沉甸甸,乱糟糟,一杯杯酒下肚,他始终无法平息内心的挣扎。
“肖先生。”纯柯没头没脑地唤了一句。
“我在。”
见没有纯柯没有任何回应,他继续说道:“纯先生不妨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还是不愿的话,也没关系,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还是很有耐心等待的。”
纯柯抬起桌案上的脑袋,四目相对,一动不动,半响,他开口道:“我愿意。”
肖引愣住,“什么?”
纯柯眼底毫无生机,空洞的眼神一直盯着肖引,“要跟我走吗?现在。”
肖引唇角的弧度更深一度,“好啊,那我们走吧。”
走出吧台前,他拍了拍旁边的一个调酒师,示意了一番。
夏日的晚间,没有白天的燥热和吵闹的蝉鸣,有的只剩清凉的微风,夹杂着淡淡的温热。
纯柯在寥寥无几的人的街道上,肆意地转圈,俨然一副醉鬼的模样。
肖引在一旁注意着纯柯,时不时会在纯柯快要摔倒时拉住他,并提醒道:“小心些。”
来到家门口,看着门上的锁,他猛然清醒,不可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肖引就先提前出了声。
“怎么?纯先生是没有钥匙吗?还是说,后悔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一桌的人,有一个应该就是纯先生提到过的……结婚对象,而且,纯先生还毫不知情,甚至,可能被骗了吧。”
对啊,他骗了我。
纯柯微微颤抖,他把大拇指放到扫描处上,门“咔”地打开。
肖引环顾了一下四周,站在门口问道:“请问有拖鞋吗?”
纯柯顿住脚步,沉思了一会后,他把脚上的拖鞋脱下,“你穿我这双吧。”
“那你穿什么?”
“我不穿,反正家里很干净。”
肖引脱下鞋,穿着袜子踩在地上,“既然干净,你穿就好。”
纯柯沉默着,静静地穿回了拖鞋。
“我们要在哪个房间呢?不如这个吧。”
纯柯忽地睁大眼睛,原本失神的眼睛里充满了慌乱。
他拼命抓住想向主卧走去的肖引,面对肖引疑惑的目光,他垂着头,“不行,那个房间不行。”
肖引也没有计较,反拉住纯柯抓着他的手,一把拉进旁边的房间里。
“关,关门。”纯柯半躺在床上道。
肖引调侃道:“那是不是还要锁门?”
纯柯低头,微微颔首。
门关上的一刻,也同时把光源隔绝,只有微弱的月光让两人的视线里不至于只有黑暗。
纯柯双手抓紧被子,闭着眼,平躺在床上。
可过了半天,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触摸,他缓缓睁开眼,眼前赫然是肖引在盯着他,“你,在干嘛?”
肖引勾起纯柯的一缕头发,眼睛微眯,语气里充满了危险,“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纯先生在干嘛?”
纯柯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肖引,他微微撇过头。
肖引一愣,也不恼,只是继续拨弄着纯柯的黑发,在他的耳朵旁道:“那我们开始了。”
在模糊不清的氛围下,原本的忐忑不安被快感覆盖,长时间的挣扎和痛苦在这一刻通通消失。
他感觉自己好像解脱了,那个不记得困了他多久的牢笼,也被破了个大口,他逃了出去,却忘了牢笼没有消失。
一直到了深夜,房间内才停止了这场愉悦的放纵,纯柯套上长长的T恤,穿上拖鞋打开房门,一瞬间强烈的光芒让他迅速蒙住眼睛。
“你该走了。”
肖引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他来到玄关处,瞥了一眼门垫上多出来的鞋子,他眼里划过一丝轻蔑,笑着招手朝纯柯,提高音量道:“拜拜了,下次见。”
纯柯扶住额,整个人心乱如麻,他刚准备收拾残局,突然的开门声响起,是从背后传来的。
苏慨从主卧走出来,眼神晦暗不明,他坐到沙发上,背对着纯柯,“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纯柯仿佛被这个行为刺激到,语气也冷了许多,“你听到的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
苏慨双手相扣,指甲也渐渐陷入肉里,他隐忍不言,双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纯柯看着那道冷漠的背影,突然与记忆里酒店的重合,多年积压的痛苦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
他没由地突然发怒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束我?你以为你是我的谁,这么大义凛然来质问我……”
纯柯说到最后收了声,紧咬着嘴唇,压制快藏不住的哭腔,他喃喃道:“反正,你又不在乎。”
须臾片刻,苏慨依旧没有回应,他无力地转身,转身把一片狼藉的次卧收拾干净。
在他刚踏进主卧的一刻,苏慨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应该修改一下合同了。”
“为了节省麻烦,我需要向我的家人坦白你的身份。”
“好,那我也有要求。你每周日必须早回家。”
听到了苏慨的应答,纯柯转身就回了房间。
苏慨微微垂下头,他缓缓颤抖着松开交叉的双手,手背上赫然是几道月牙印的伤口,和泛红的一块块。
次日的早晨,闹钟的响声吵醒了纯柯,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如往常般进行着洗漱。
可当他看到沙发上多出来的被子,和空荡荡的家,他这才意识到昨天的他做了什么。
纯柯发愣了许久,直到看到墙上的钟,他才慌慌忙忙地收拾好跑出门,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东西。
时间流逝,临时的开会拖住了本早该下班的纯柯,苏慨回到家,只有昏沉的夕阳透过窗外的树叶,形成斑点映照进屋内,融进地板的条条纹路,形成了一幅奇妙的拼接画。
他来到厨房,看着锅里从未动过的蛋炒饭。
他拿起勺子,吃下一口已经冷巴巴的饭,不忍苦笑了一声,随后他把炒饭倒进垃圾桶里,提着垃圾袋离开了这个家。
自此以后,按照后面的约定改动,苏慨又加了一条,他们签下新合同后,两人开始不和而谋地疏远对方。
苏慨渐渐地也只在星期日才会回家,而每每他想对纯柯说话,纯柯也只是赤口毒舌,扎得人满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