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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独居寄居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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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左右喜欢潮湿又黏腻的空气,永远下不停屋外的雨,和很少慷慨的太阳。
喜欢木柴燃烧发出的声音,和蜡烛轻微的木香。
喜欢密不透风的森林,偶尔出现的羊群,坑坑洼洼的小路。
还喜欢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把自己关起来,斩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蜷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仿佛这样就处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不看手机,不回消息,不去社交,她就可以不去面对问题。
然后等她的勇气条攒满,她就可以把壳打开,再去解决问题。
这还是人生第一次,许左右刚缩进壳子里,就有人急匆匆敲开了她的门,问她还好吗?
许左右不想说话,更不想开门。
她在从报社请假回来的第一周,不断在网上搜索相关案例和信息,又一个人呆着想了很久,最终又去找了吴婷月。
许左右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所有的调查结果和猜想,她解释了自己傲慢的误会,解释了那篇报道的来由,解释了那只小熊的本意。
吴婷月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最终抬起头,对她说。
“姐,那你帮我,告诉所有人,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她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否正确,这种曝光是否会对吴婷月造成二次伤害,是否会剥夺高志扬作为病人应该得到治疗的权利,又是否会对报社和医院带来影响,季礼会因此受到牵连吗?
她什么都不确定,所以她又一个人想了很久,直到她想起了自己大二那年,在校报记者团里,宫焰对她说过的一段话。
“我不是你们这种专业学新闻的人,我只觉得,我想去写我想写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角落是照不进来光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宏大原因,它的正义只能在有限的范围里得到小小的伸张,甚至为零。可我看不惯,我想用我的笔,让所有的角落,都能正大光明,用无限的范围和力量去说那些无限伤痛的事情。”
许左右抛弃了作为一名专业人士的客观素养,创建了一个小号,以吴婷月的口吻,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如实地一笔一画写在了博文里。
可当微博发出去之后,大量的恶意评论和歪曲的视角,也让许左右有些招架不住,虽然这一切都是她提前一万次告知自己,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于是,此时此刻,许左右站在门口,着实没有什么脸面,面对门外刚从手术台下来的季礼。
他做了一个医生应该做的事情,可自己,却没有做到一个记者应该做的事情。
季礼见门内迟迟没有动静,又敲了敲门,俯在门上低声说道,“左右,开门,我有点晕,可能太久没吃东西了。”
许左右听到季礼有点虚弱的声音,这才卸下所有的防备,拧开门锁,准备扶季礼进屋。
可季礼看起来一点都不虚弱,他看起来干干净净,笑着一步就踏进来了。
许左右被季礼的步子堵的连连后退,她有点摸不着头,但看见季礼精神抖擞的样子,就明白刚刚的话只是为了让她开门的借口,一时间有点生气,索性直接走进卧室,不管季礼了。
季礼在门厅脱掉了鞋子,有点无助地站着,他看向坐在电脑椅上的许左右,小声问道,“左右,我应该穿哪双拖鞋。”
许左右看着电脑上还在不断暴增的评论和转发,讨论的内容总算是回归到了性侵的议题上,她松了口气,又选了几条正向引导性的评论点了赞,然后就起身去鞋柜的最后一层里,取出一双男士拖鞋。
季礼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家,为什么,会有男士拖鞋?”
许左右又走向厨房,看了一眼地上七扭八歪的华姗姗的鞋子,“华姗姗她前男友之前会来家里吃饭,所以备了一双,现在没人用了。”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些菜,又从柜子里拿起一包挂面,准备烧一锅热水,给季礼煮面。
虽说他刚刚只是为了进屋说谎话骗自己,但算了算他信息的发送时间,应该是从手术台下来,看见那篇微博之后,就直接开车来找自己的,大概率是真没吃饭。
许左右快速煮好两碗挂面,准备端到客厅和季礼一起吃,一回头,却看见季礼还站在门厅,正在用鞋柜上的酒精给拖鞋消毒。
许左右突然想起来,季礼好像是有点洁癖的。
之前在南城大学的时候,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季礼的衣服上有一丝污渍,包括他的白大褂,每次也像是新的一样,洁白无瑕。
许左右有点抱歉,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季医生,我忘记你有洁癖了,要不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去楼下超市买一双新的。”
季礼抬起头,笑着摇头说道,“没事,不用麻烦了,今天先这样穿一下,我改天自己带新的来。”
改天?自己带?许左右有点意外,看季礼这架势,是要彻底打碎她独处时间了。
她端着面,放到了餐桌上,招呼季礼一起吃。
“只是很简单的挂面,季医生应该还没吃午饭吧,和我一起凑活解决了吧。”
季礼有些惊讶,他走到餐桌前,笑着说道,“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吃了。”
许左右低头一笑,耸耸肩,“那要是你不来,你应该也不会吃了吧。”
两人都笑了,有一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默契。许左右觉得自己的心情没有刚刚那么糟糕了,好像和眼前的这一碗热乎乎的面一样,变得温暖了一些。
季礼吹了吹,挑起一筷子就嗦了起来,他安静地吃完之后,擦了擦嘴边,抬起眼认真地看向许左右。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谢谢你,左右。”
许左右有点受宠若惊,她嘴里的面还没吞下去,就倒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呛到了嗓子眼里,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季礼连忙站起来去厨房倒水,快速跑回来把水递给她,又重重的拍了拍许左右的后背。
许左右咳了好半天,她的脸涨的通红,像是成熟结果的蜜桃,仿佛下一秒就要爆汁,她直不起腰。
终于,在季礼连续拍了五分钟后,许左右长舒口气,直起了身。
许左右脸上的红温还没有消散,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没有,就是,很简单的,做法。”
季礼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给她添了水,“好,那我下次不夸了,夸奖的代价也太大了。”
许左右乖乖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季礼把椅子从旁边拉了过来,坐在了许左右身边,安静地盯着她喝水。
突然,季礼把脸凑近,他认真地盯着许左右的眼睛,许左右握着水杯的手变得慌乱,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她听见季礼又一次问道。
“左右,我感觉,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真的,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