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天空之上》来雨今

2、第2章：滑了，没滑明白

　　跃跃欲试的到了初级雪道A区，整体坡面4160。
　　没滑，她就开始紧张，心跳是恐慌一并引诱出来的。赵方晴两只手十分用力的揪住檀兆臂弯处的棉服，力气大到能揪出印子。
　　脚下的板子在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
　　这样的行为真的很笨拙，像是刚学会走路的企鹅。
　　这双腿自打踩上单板的那一刻，仿佛就已经转让了归属权。
　　当下，她简直可以说是连站都站不稳的姿态，半弯曲着腿，看着头顶渐行渐远的空中缆车，赵方晴看了一眼坡道上的雪。一番迟疑后，声音颤颤巍巍的对檀兆笑了一下：“我该怎么滑？”
　　檀兆的语气没有波澜：“你先站好再说。”
　　穿着雪靴的腿不乏有些沉重，赵方晴暂时还不适应这种感觉，连最基础的保持平衡她都做不到，身子总想不自主的或前或后仰过去。
　　身侧，就连八九岁的小孩子都比她勇敢，也比她滑的好。
　　赵方晴听檀兆的话，迅速的给自己下了个心理暗示：不就是摔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摔怎么学得会。
　　她慢慢放松，再次膝盖弯曲，不似刚刚紧绷的状态。
　　檀兆说：“你的头、肩膀、胯……最好和板中线的位置保持平行。重心向下，稳固好中心，首先要掌握好正确站姿，很多时候摔跤都是因为站的姿势不对，导致重心偏移。”
　　赵方晴根据檀兆的话一点点调整着重心，勉强站好后，檀兆让她先一只脚下来，试着去学习单脚转向和滑坡，再接着就是单脚滑行。
　　站着容易，保持静立相对来说也容易。
　　等到单脚滑行时，她的脚完全抓不住板子。更确切地说，不是她掌控滑板，而是滑板顺势带着她跑。另一只腿在整个过程中显得更加无措，完全不敢搭上板子。果不其然，她不受任何阻力的往下冲去，另一只腿不听劝的，在雪地上多蹬一脚是一脚，这又无偿给予了板子一个加速度。
　　带的新手多了，一个人程度怎样，学习能力如何……简单几下他就能看出来，赵方晴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笨的可以的，见过笨的，檀兆是没见过这么笨的。
　　没几步，她就率先被自己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雪”的狼狈姿势。
　　隔着那么多护具膝盖也疼，肘关节也疼。
　　她没喊出声，归根结底是因为要面子，尴尬胜过恐惧。

　　几个围观群众跟看乐子一样站在护栏处，她也察觉到了。
　　一个男的拿她当反面教材讲给身边穿着粉色滑雪服的女孩儿：“看到了吧，滑得快，死的花……你可千万别这样，否则到时候别怪我拉不住你。”
　　又多了几个人隔着道儿往她的方向望去，赵方晴当时还带着护目镜、口罩和帽子。面部肌肉却早已僵硬起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的第一时间涌蹿到了脸颊。
　　好想逃，陌生人的几声调笑，如果这个时候手上有棉花，她一定塞到耳朵里。
　　隔着十米的距离，檀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在等她回来。
　　赵方晴从雪地上爬起来，拍掉夹在护具和衣服之间的雪，拖着滑板吃力的往回走。
　　檀兆没问她摔得如何，而是直接跟她指出了为什么会发生这个情况的原因。
　　她沉默的点点头，至于她的魂儿，早就被刚才的一摔，给摔到不知哪里去了。此刻的她更像个木偶，凝神屏息。檀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脑子回荡的的，还是刚刚的嘲笑声，她的内心已经支离破碎，表面镇定自如。
　　心里堵着，后面一连摔了很多很多次。
　　檀兆在不远处喊道：“不要用手腕着地。”
　　最后一次，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滑过五米之后赵方晴就觉得这次铁定完了。顺着雪坡，她摔出了好远，甚至牵连了其他无辜的人跟她一起摔倒。那种场面，堪比保龄球……一砸，砸倒一大片。
　　可惜，这是在滑雪场上，没有任何得分的可能性。
　　一阵干冷的风顺着缝隙吹到露了一半儿的耳垂上。她仍旧一声不吭的，檀兆发觉她状态很差，主动开口询问：“那，要不先休息一下？”
　　赵方晴点点头，担心给道上其他滑雪的人造成影响，就自觉的拉着板子走到最边上，避开人多的地方。
　　刚才的话说完，檀兆就在反思自己，只是一节体验课，这么认真干嘛。怎么就拿出专业课的态度去对待了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虽然笨了些，也是有点倔强在身上的。
　　赵方晴叹了口气，低头用手指在雪地上画着各种图案。
　　休息了大概有十五分钟，他思考良久。
　　看着赵方晴坐那儿垂头丧气的样子，檀兆迈开步子走过去，俯身凑近了些，他轻声问她：“摔倒不可避免，要不我给你滑一次，你看看？”
　　檀兆低头看着赵方晴，很有耐心的在等待她的回应，她定住了，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
　　半晌，扶着发麻的腿，赵方晴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你要在这儿滑？”
　　知道现在的小女孩心里想的都是什么，檀兆的下巴点了点，往双道那边看了一眼：“换个地方吧。”
　　他的声音格外清晰，赵方晴笑了出来，这话让她原本暗淡的心明亮了许多，仿佛又提了些劲儿上来。
　　她很开心，是因为她想看看檀兆滑雪是不是和她预想的一样酷飒。尽管她看不懂路数，但是以前也看过滑雪比赛，里面的人都很厉害。
　　所以她浅显的认为，只要从一开始到结尾都是站着的，那就是厉害角色。

　　专业级赛道，有雪槽、有悬崖……
　　雪道又窄又陡，还有可能碰到未知的障碍物。
　　这些，对于一个常年混迹野雪道的人来说，一点皮毛而已。
　　从高处，他像一支利箭一样突刺出去。
　　转体角度360，反角内转，在渡过U池时接着转体一百八十，一连几下的空中偏轴转体……赵方晴觉得，她今天钱没白花，也算见了世面了。
　　前一秒，她还在担心，后一秒就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赵方晴掏出手机把整段过程从头到尾给录了下来。
　　空中的云，仿佛静止了一般悬挂着，天气清朗。
　　他的核心很厉害，平衡与落地都控制的近乎完美。
　　她的心里不自觉的为他欢呼。

　　“这么牛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滑雪？”
　　休息站内，赵方晴从保温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檀兆。
　　他接过后，转手放到了右边的柜台上。
　　“大概是高三的时候。”
　　高三？她现在也是高三，怎么人和人就差了这么多。
　　赵方晴好奇：“那你刚开始的时候也跟我一样摔？”
　　檀兆只是腼腆的笑了一声，回答道：“运动哪有不摔的……”
　　檀兆回看了她一眼：“你很怕摔啊？胆子有点小？”
　　赵方晴点点头：“有点。”
　　生活里，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很少去尝试那些有着大概率会受伤的事情。漫漫余生，人总是要发泄的，运动是最好的方式。
　　两个人相顾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
　　感觉时候也不早了，赵方晴摘掉脸上的口罩，笑着说：“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整体来讲痛并快乐着，谢谢你了。”
　　檀兆扶起腿边的滑板应了句：“没事儿。”
　　赵方晴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有机会再来找你玩。”
　　檀兆“嗯”了一声，跟她指了指归还服装的地方。

　　她没有速干衣，里面的衣服被雪水浸的湿漉漉的黏在后背。
　　头发也是，几团几团的塌在一起。
　　换上自己的外套，出了滑雪场，天黑得早，她仍是打车回去。

　　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树枝上的积雪被月光照的明亮。
　　饥肠辘辘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她在小区后面的美食街随便找了家饭馆吃了一碗根本不辣的酸辣粉后才回家。
　　客厅空荡荡，灯也熄了，寂静清冷，赵胜安和颜春荣已经休息。
　　赵方晴轻手轻脚的拧开浴室的门洗了个热水澡，又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卧室。倚靠在床边，肌肉酸痛，她轻缓的掀开布料柔软的睡裤，看着波棱盖儿周围的一堆乌青、乌紫、乌黑……无比心疼自己。
　　她从床头柜左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包棉签，蘸了碘伏后轻轻的涂抹在膝盖。
　　“嘶——”
　　摔是摔了，雪也滑了，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滑明白。
　　睡觉前，赵方晴又回忆了一遍今日檀兆在滑雪场上迎着太阳和云彩的样子，她曾见证他的风姿。她在心里默默的许了个愿：下次滑雪，我一定要摆脱乌龟！
　　只不过她行事一向三分钟热度，下次？
　　一年只有一次的冬季，不知道下次是多久。

　　他们只有这一次短暂的交集。
　　那年，她17岁，那年，他20岁。
　　他们之间，跟陌生人没有任何差别，萍水相逢，不过尔尔。
　　从头到尾，他全程没有摘掉脸上的口罩。
　　生活中的赵方晴有些脸盲症，所以哪怕是走到大街上，她也根本不认识他，更不会记得他。
　　她只会记得，第一次来滑雪，她遇到了个很厉害的陪练。
　　他是个腼腆温和且专业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