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浓郁》蛊寺开春

3、红灯停

　　十二点过后，雪就开始慢下来，细碎的雪花飘在空气中，又被风猛的印在窗户。下雪以后的街巷好像更加的安静了，这会儿的小区就远没有前几天热闹。

　　周济烟裹着被子在沙发上，双手双脚都缩成一团。冬天他总是起不来，刚醒就出来看看雪景，一下子就满地和满屋檐的白色震撼到了。

　　他忍不住激动，开了窗通风，趴在窗口闻到了独属于冬天的冷冽味道。开了没多久，周济烟就感觉到确实有些冷。连忙关上了窗户，回房间取了被子再跳进沙发里。

　　于是莫榆非起床走进客厅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济烟像一个粽子一样在被子里蜷缩着身子看电视。

　　他看着空荡荡的厨房，“你没吃早餐？”

　　周济烟摇了摇头，“懒得做。”

　　过了一会儿，电视机传来男主质问的声音，又夹杂着厨房里开火的声响。周济烟看电视的音量不大，总是调得刚刚好，这会儿听见厨房一阵窸窸窣窣的，便扭过头去看。

　　莫榆非已经放下了玷板，切了葱和蒜，热滚滚的锅里正等着下面条。他无意间扫了大厅一眼，看见周济烟往这边打量，跟他解释的同时手也没闲着，一小把面条就这么下了进去，“煮点面，等下吃。”

　　“行。”周济烟等到了想要的答案，转头就一脸放心的继续追剧了。

　　隔了一会儿，周济烟因为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抬眼看剧，被莫榆非催促了几遍：“能吃完面再看吗，或者先暂停？”

　　“不行……啊，干吃太无聊了。”周济烟又迅速的吸溜了一大口。

　　莫榆非看着他又慌又乱但就是不服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话他。但他还是憋住了，只是微微上扬了一点嘴角，刚好被回头吃面的周济烟看到。

　　周济烟看见了莫榆非的笑脸，像触电一样赶忙低头，脑子里全是他笑起来有点好看的内心独白，连刚刚男主对上司说的那些话通通没有听清。

　　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端，心照不宣的吃着早餐，看起来都很忙，而且都很安静。

　　周济烟很想让自己放松起来，哪怕放松的方式是边吃边瞥着电视机。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沉默着吃面，或者和莫榆非像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一样边吃边闲聊。

　　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种特殊的屏障。成年人已经学会了尽可能的过滤掉不好的信息，装出不让对方和自己都难堪的状态。但这种状态又无形之中造成了更难堪的局面。

　　比如周济烟确实没有想到莫榆非会做早餐，一边期待着他会愿意给自己做一份，一边又害怕他不顾及自己。

　　而莫榆非因为周济烟没有吃早餐，于是一大早起来就给他煮面，看着他很乐意的吃下去。然而看着他饱餐了一顿却没有接收到任何多余的信息。

　　两个人扭扭捏捏的过完了一个早上，直到下午的时候沈逢来找周济烟。

　　沈逢这几天都有工作，于是干脆搬去贺椿家里小住了一段时间。贺椿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学到高中到大学都一路同行，毕业以后就自然而然的谈了恋爱。

　　沈逢大学读的导演专业，靠着家里那点资源搞了个小电影厂，这几年一直都是拍拍剧拍拍电影。虽然没有什么大作品，但拍出来的东西也没有烂片。

　　贺椿读的编导，毕业以后就给他写原创剧本，陪他拍电影，住的房子也因为工作就租在了公司附近，所以沈逢一旦忙起来就住在贺椿那里。

　　沈逢这次来，就是来找周济烟说自己准备求婚的事情，他想和贺椿结婚了。所以，他要来和自己的好兄弟征求征求意见。

　　婚姻这种大事，周济烟属实是没有参与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一开始听到沈逢说要求婚，他只会激动。

　　“那就求啊！”

　　“怎么求啊？”

　　“就那么求……那我怎么知道怎么求……”沈逢把周济烟问懵了，脑袋左转右转最终看向了莫榆非。

　　“我也不会。”

　　沈逢深深的看了两个人，叹了口气，“先不说求婚的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我现在求婚，然后结婚，合适吗？”

　　周济烟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合适？”

　　“他是想问求婚的时机。”莫榆非听出来了，凑近了周济烟发愣的脑袋，把沈逢的问题解释了一遍。

　　“我觉得时机很好啊”，周济烟听完莫榆非的解释，身板变得笔直，抬起左腿放在了右腿上，脚丫子直晃。

　　莫榆非看出了他理解问题后有点得意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一下。

　　周济烟直视着身边的人，非常认真地在等沈逢的下一句话。

　　“对她来说，也许时机还没到呢，也许她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妻子，一个儿媳，或者未来的一个母亲？”沈逢将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两个大拇指止不住的摩挲。

　　周济烟这回听明白了，连忙把腿放下去，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答案，于是拍了拍另一边的莫榆非。

　　“我觉得……”莫榆非迅速开口，“你可以和贺椿多聊聊，其实现在也不急，我知道你想结婚了，但是人家万一并没有那个打算或者对婚姻还没有那么渴望呢，婚姻之所以是人生大事，就在于它不只是囊括着两个人未来的交集，更是捆绑着后半生的无数身份和利益。”

　　周济烟撞了撞沈逢的肩膀，接上了莫榆非的话：“等到有一天你们都有所准备的时候，贺椿一定会给你发送想和你以夫妻名义共度余生的信息的。”

　　两个人说完，都静静的等着。作为旁观者的他们，说的话顶多是大部分订阅号都会推的鸡汤，至于到底该怎么想怎么做，还得看当事人。

　　周济烟的眉毛跳了跳，看向莫榆非时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和心虚。但转向这个话题的主人公时，又是一脸的坚定，惹得莫榆非全程都不是特别严肃，反而一直带着笑。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回应。

　　“是啊。”

　　沈逢将头往后昂了昂，声音明显也轻松了不少。沙发上毫不犹豫的陷进去三个脑袋。

　　“没想到有一天还要开导你谈婚论嫁……”周济烟闭上了眼。

　　“要是早几年的我，现在就去她面前单膝下跪了。”沈逢呵呵笑，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嘴角都咧开了幸福的弧度。

　　莫榆非偏着头听，眼睛却只顾着看周济烟的眼睫毛，长长的，非常浓密。他看着旁边的人明明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却还在说着话。

　　“你什么时候找对象啊，我都准备养家糊口了，你还连个另一半的影子都没见着……”沈逢嘟嚷着朝着周济烟上下打量，愣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应该啊，这么帅这么清秀的男人，不都是追求者很多的吗。

　　周济烟睁开了眼，一下子就感到了一阵不舒适，顺手蒙上了沈逢的眼睛。他看明白了沈逢的疑惑，无语的咧了咧嘴角。

　　“有人追，只是没有喜欢的而已”，说着就起身往房间里走了。

　　莫榆非见他走，脑子也没多加思考，连忙跟在他后面起身，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沈逢一个人在后面接周济烟的话，“为什么啊？”

　　看两个人都走了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可能人家确实长得优秀所以要求就自然而然的高了点吧。

　　沈逢还有事没办完，临走前去周济烟的房间看了一眼，看他又在接稿准备新题材，就没打扰，转头去莫榆非的房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房子里的气氛又安静的很快，周济烟拉开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关着的窗帘，静静地坐在窗前看外面的积雪，手指头忍不住在因为自己呼出的氧气而起雾的窗前写写画画。

　　他正发着愣，电脑放在一边开着，屏幕上是他以前喜欢的一个爱豆，现在已经过了三十，恋情官宣了几年，可能要准备结婚了。

　　周济烟在电脑上登了微信，手机一直开着勿扰，电脑却还开着声音，这时冷不丁的一阵响，绿色图标下出现一个小红点。

　　“一起出去吃晚饭吗？”

　　周济烟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五点，“现在？”

　　这作息也太规律了吧，那他是不是得晚上八点就睡觉啊。

　　“先预约一下，我们晚点再去。”

　　“好。”

　　周济烟迅速起身，绕到另一边开了衣柜一顿翻找，终于找出了一件让自己满意的外套。

　　是一件白色的毛绒外套，他将帽子套上，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静静地坐回了原位。

　　手指乱点着电脑屏幕，心思也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快七点的时候，莫榆非终于敲响了房门。周济烟咚咚作响的紧张感在打开门的那瞬间就被缓解了。

　　“走吧，就在街对面。”

　　“好。”

　　周济烟跟在他后面出来，双手自觉的缩进了外套口袋，帽子也早就已经套上了，包裹住整个脑袋。才过了一条街，周济烟就感觉自己的脸被吹的煞白，脸颊也被风刮的越来越红。

　　他一直弯腰低着头，一个没注意撞上了突然停下来的莫榆非，声音都忍不住抖，“怎么了？”

　　“红灯了，等一下。”

　　而莫榆非的声音却莫名的温热，落在周济烟的耳朵里，像一团暖气环绕，令他没来由的仰起头张望，身子也不再颤抖。

　　他并没有看对面到底是红灯还是绿灯，也不在意莫榆非是不是故意找借口骗自己，而是望着远处的一片白茫茫的屋顶出了神。

　　至少这个世界现在是红灯，他的世界，现在莫名其妙的停止了流动，和他一起发呆，思绪连同动作都静止。

　　“莫榆非”，他缓过神来，扒拉开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刘海，努力的睁了睁眼睛。

　　“你不冷吗？”

　　莫榆非回头，周济烟才看清他丝毫不被北风打扰的脸，表情都和出门时一模一样。

　　一阵风吹过两人之间，红灯变绿了。

　　莫榆非盯着周济烟受冻的脸，忍不住抬手帮他拢了拢帽子。

　　“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