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一日》波西烦死了

5、第 5 章

　　【就是那独一不死、住在人不能靠近的光里，是人未曾看见、也是不能看见的、要将他显明出来……但愿尊贵和永远的权能、都归给祂。阿们。】

　　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流淌碧蓝的眼睛，它说：“对不起。”
　　声音意外地轻，并没有通常恶魔的沙哑和粗砺。

　　这家伙现在看起来……仿佛真的很愧疚，但愧疚之下又让夏油杰窥见一丝渴望，渴望生肉和鲜血。这点他是不会看着错的，这幅神情他在其他人脸上见过一摸一样的，当然，饥饿的源头不是食人……不对，应该说差不太多了。
　　既然自己要死于非命，夏油杰觉得自己是可以安然地赏玩一阵恶魔的，他喜欢昳丽和反常，任何只要能让他脱离枯燥的土黄或是寒霜的现实，都是值得用余生换取的，至于这代价是否高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他攀附着恶魔亲吻的手，慢慢站起来，俯身挨到那难以形容的美的身体、希望自己像一滴汗水在肌肉的沟壑之间流淌：“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吃了我吧。”手顺着恶魔的腰侧上滑，落和自己受伤肩颈的相同位置上停下：“从这里开始怎么样？”
　　恶魔笑着抚摸他的脊背：“那可不行。”

　　视线越过身后，一切灰蒙蒙，起伏丘陵也是黯淡的，介于灰色和银色之间的雪覆盖整个世界，这是一片令人生厌的、广袤无垠的冷漠土地。
　　它轻轻一捏后颈，夏油杰又睡过去了。

　　四、

　　夏油杰醒来后，坐在炉火前面的高背椅，慢慢地微笑着，回想这晚和那晚：它是灰姑娘么？过了午夜便会显现出丑陋本质，只敢在晚上出现的恶魔……
　　真是美丽，慵懒的神情，应该在天使围绕、吹响号角的圣光中，在白云和鸟儿的包围下出现，而非灰雪。
　　他摇摇头，站起来，手上开始做着重复的工作，心里一直想着那对熔融的宝石。

　　这一次的灰姑娘没留下食物和动物，周围更没有重病者康复的神迹，比前一次更像一场梦，但夏油杰丝毫不在意它是否会再访的问题。
　　它让夏油杰想起来小时养的狗，那时候家里养了一大群绵羊，只有靠狗才能管理那群毛茸茸的傻东西，它们驱赶，奔跑，聪慧得难以想象，一个眼神和口哨就能打理一切，极少需要指导。
　　他并不喜欢它们。
　　这群狗无法看做是宠物，晚上睡在羊棚门口硬结土地上，看人的眼神凶狠阴冷，喂食时又吠叫跳跃、互相撕咬仇视，一旦生病或是不能干活，会被打死。
　　机警、狂野，喜欢攻击而不接受抚摸，健壮地像豹子，过去想如何让它们温驯蜷缩在脚边，现在就如何想让它留在身边。

　　……

　　二月中旬，云层压得很低，整个上午没落一滴，直至午后。小河几乎涨了两英尺，淹没桥面，天地连成一片，午夜才停下，冬日沉闷的景象被打破。
　　早晨醒来时，他听见了鸟鸣。

　　后院的狗不知怎么跑进室内，湿漉漉的鼻子碰碰夏油杰的脸侧，与此同时，外头一阵阵传来牛羊疲惫的哼哼，好像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显然昨天的雨非常大，栅栏被坠落的顶棚木梁砸坏，牛羊出不去，全挤在角落躲雨，天亮了才派遣狗狗过来诉苦。
　　以往下大雨，家中的弟弟妹妹都会去检查、加固棚子，现在家里只剩他一人、又时隔很久重新养上动物，完全忘记该做什么准备工作。

　　他一面修，牛羊一边嚼嚼胡萝卜，一边拱他。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即便算再不上心也基本摸清它们在想什么：气温回升，憋了一冬都想出去。夏油杰又只好先收拾出一条路给它们走。

　　地没干，被急不可待地踩成凌乱泥浆，羊蹦起来乱跳，牛也兴奋地甩头，步履轻快地巡视新领地，潘妮和艾米丽没出去，探头探脑往外看了会儿又回来了，夏油杰在它俩的窝里摸到两颗青皮蛋，再一反手，刀胸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热乎乎的体温和蓬松的羽毛。
　　狗在他脚下乱窜乱撞，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牛羊粪臭味，习惯之后却能从其间分辨出水汽和泥浆味，还有淡淡的木质气息。虽然每天要干的事情没有变少、还是一样乏味无趣，但他觉得心里轻松不少。

　　棚顶不好修，整个上部结构经历风吹雨打而腐坏，那么大的雨只塌了一角、没砸到房客算运气不错了。
　　惠和他的朋友们来帮忙。
　　他们在附近买下一块地，用来养自己的动物，大概是一群小猫小狗之类的，要么就是那个可怜的羊羔。总之，夏油杰还没拜访过，老说“太忙了”“很多事没做呢”“过几天吧”，实际上闲出屁来，作息颠倒，每天半夜一到就点灯，坐在后院念书，或者发呆。
　　他不说“你该来了”也不问“你什么时候出现”，只是在他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后院，耐心等待那个灰姑娘想清楚原委，像挑衅、像嘲笑：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