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止渴》冬时饮酒

3、第三章

　　即将登台唱上一出大戏，许闻声心情好极了，嘴角噙着笑意来到了悦豪大酒店的主宴会厅外。

　　他穿着一身分外合体的Amarni高定西装，身形修长风流，刚被冰水镇过的皮肉紧实细腻，二十八的人瞧着好似刚出社会般年轻，姿容盛得惊人。

　　入口处，蔺家三少正心情焦灼地踱着步。

　　他是同大哥蔺抱朴一起来的，这时候本该在场中交际了，可为了某人的一条短信，硬生生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怎的还没来？蔺子谦看了眼手表，心中难免有些埋怨自己，就算那日是他不小心坑了许闻声一把，可也没必要为着一个小明星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吧。

　　“子谦？”

　　玉石般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蔺子谦急急地抬起头，视线与一双熟悉的桃花眸子撞上。

　　“抱歉，我动作太慢，叫你久等了。”男人对他笑着，手十分自然地伸进他的臂弯里，“咱们这就进去吧？”

　　“好……好。”蔺子谦很少见许闻声如此盛装打扮的模样，春心禁不住地摇曳荡漾，刚刚才生出来的那点埋怨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门口侍应生验过邀请函，蔺子谦携许姓小明星跨步走入会场。

　　“阿声，这套西装是我上次买给你的吧？你穿着比模特还要好看。”甫一踏入会场，便有惊艳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蔺子谦不自觉挺直了身子，与有荣焉道，“我就说你该多出来见见世面，以你的资质，整日闷在房里打牌真是浪费了。”

　　蔺家这三少爷不比他那私生子哥哥，骨头贱的没边，才警醒完自己不能掉价，转眼又开始寻思起要给许闻声买Burberry的新款风衣，配上金边眼镜肯定好看。

　　都说一年英水硕一生英伦情，蔺子谦也是会时不时怀念一下自己在伦敦顶着雾蒙蒙的小雨和白人帅哥漫步街头的纯情学生时光的。

　　许闻声就见不得有人在他身边发/浪，蔫坏地戳人痛处：“子谦真想让我多出去见见世面？我这段时间也就和你来往得多了些，便被人瞧中绑了去，要是真……”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蔺子谦便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自证清白：“阿声，你要信我，这事我真的毫不知情！”

　　“蔺慎行那个野种在我的酒里也下了药，我还没来得及叫人就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这套说辞许闻声早在电话里就已经听蔺三少讲过一遍，他虽没有全信，但估计实情也差不了太多。

　　蔺二这家伙也是够损的，绑个人把自己弟弟也顺便药翻了。许闻声一边在心里乐不可支地想着，一边在面上摆出忧郁受伤的神色，欲言又止道：“唉……可是二公子对我……我觉得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他居然看上你了？！”

　　蔺子谦和蔺慎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个阎罗王对任何活物产生过兴趣，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置信，可再看眼身旁人那张谪仙般的漂亮脸蛋，又觉得蔺慎行动了心似乎也不稀奇。

　　老实说，蔺子谦是有些怕自己这个二哥的，而这种怕和对大哥蔺抱朴的怕还不太一样。

　　蔺抱朴与他一母同胞，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他虽畏惧蔺抱朴的威严，可心底里对大哥还是存着一份孺慕之情的，更知道无论他惹出什么祸事来，大哥都会替他兜底。

　　可蔺慎行……那可是条疯狗！就他们之间那点血缘羁绊，还不知道够不够蔺慎行在拔枪前犹豫一分钟的。

　　若蔺慎行真看上了许闻声，他能争得过吗？

　　蔺子谦心里打着鼓点，面上却还要强撑出靠谱姿态：“阿声，你放心。若你不愿意，我绝对不叫那个野种再靠近你身边一步！”

　　“哦？可他已经过来了。”

　　许闻声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里取下一杯香槟，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蔺子谦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一宽肩长腿的寸头男人在往这边走，黑黢黢的西装套在这人身上，不仅没衬出半分贵气，反而还更显得他眉目凶恶，气质乖戾。

　　靠，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不是向来不喜这些交际场合的吗。

　　蔺子谦看蔺慎行脸色阴沉，明显是来者不善的样子，下意识便想逃跑，可大话才刚刚放出去，为着男人的自尊心和面子他也只能顶住，双手展开如老母鸡般护在了许闻声前边。

　　“蔺慎行，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今日我可不能再叫你胡来！”

　　话音刚落下，蔺家这可怜的三公子便被自家哥哥轻轻松松地拨开了，风中落叶般打着旋儿飘至一旁，露出背后呷着香槟看戏的小明星来。

　　蔺慎行虽然早有预感许闻声会来，可真在悦豪大酒店见到这小明星时，心脏还是猛地一跳。

　　那瞬间，无数种不同的情绪齐刷刷地冲进蔺慎行的脑海，他先是愤怒，愤怒这小明星怎么真的敢来？难道还真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获得蒋乔山青眼，然后再当着蒋乔山的情人与他勾三搭四吗？！

　　然后是后悔，后悔自己那日不该绑了这小明星，叫他打探什么消息，更不该被这小明星的花言巧语动摇，答应他滑稽可笑的条件。

　　最后，竟是一丝的窃喜。

　　宴会厅的枝形水晶吊灯下，男女宾客三两成群站在香槟塔前闲聊，衣香鬂影，声光漫溢。人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那样的体面，那样的高贵。宝石、名表、华服，金钱的香味从他们的每个毛孔里溢出来，叫他们成为站在云端的人上人。

　　许姓小明星站在这样一群人上人里，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还显得更加光芒耀眼，仿佛他天生就是为这样的场合生的，仁慈的上帝厚爱于他，使他的目光不管落在谁身上，都是一种垂青。

　　而蔺家二公子此刻正独享着这种垂青，叫他心中怎能不生出些隐秘的窃喜？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蔺家兄弟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遥遥看向这边，交颈小声讨论着。

　　不远处，蔺家老大蔺抱朴朝试图和自己攀谈的男宾抱歉地一笑，放下手中酒杯，朝自己的两个弟弟走去。

　　余光瞄见大哥的身影，蔺子谦忽然感觉自己又行了，再次挺起腰杆拦至许闻声身前：“这儿不是家里，蔺慎行，你可不要惹大哥生气！”

　　许闻声在蔺家三少身后怯怯弱弱地垂下头，眼尾一抹红晕看着好不可怜，攥着香槟杯的手指紧紧的，指尖在肉里掐出青色。

　　他似是被逼急了，声音也跟着发抖：“蔺二公子，那晚的事，都是我对不起您，我把这杯干了给您赔罪好不好……”

　　说完，仰头便把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因动作太急，酒水呛出来不少，自唇角蜿蜒流下，打湿了脖颈那片白皙的肌肤。

　　事已至此，蔺慎行哪能猜不透这小明星想干什么——这人竟然是当众搭起了戏台，要拉他和蒋乔山唱一出恶霸逼良为娼，英雄挺身救美的好戏！

　　眼见一口巨大的黑锅就要扣在自己的头上，蔺慎行心中不禁冷笑连连，心想他在外向来没什么好名声，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罪行，还不如干脆坐实了，叫这小明星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遂上前从香槟台上拿起满满一杯新酒递到许闻声面前，厉声道：“继续喝。”

　　小明星也不推拒，乖乖饮尽了杯中酒。

　　蔺慎行再递，许闻声再喝。

　　众人的议论声愈发大了，场面眼见就要失去控制，一只略显苍白文质的手突然伸出来，按住了蔺慎行的肩膀。

　　“阿行，适可而止。”

　　许闻声是个海量，下肚的这几杯酒对他实在算不了什么，倒是泡过冰水的身子隐约有些发烧，可能等会儿要生病。他悄摸把袖间的透明小袋子往里藏了点，只剩指甲缝里一搓粉，然后隔着蔺子谦和蔺慎行，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来人。

　　蔺家大哥蔺抱朴长相和气质和两个弟弟都不太像，大约是生得随了母亲。一双秀气的凤眼，直鼻薄唇，鼻尖还有一点小痣。因骨架不太大，穿着全套西装仍显纤弱斯文，周身都是浓重的书卷气。

　　许闻声不喜欢这款式的，扫了两眼便没了兴趣。

　　蔺抱朴从弟弟手中拿过酒杯，朝脸色泛红的小明星道：“家弟不懂事，我替他向许先生道歉。”

　　诶——

　　许闻声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瞧着蔺家这个斯文秀气的家主把酒水饮尽了。

　　喝完，蔺抱朴还要再去伸手拿，却被蔺慎行用身子挡住。

　　男人仰着脖子连饮完两杯，黑沉着脸地对蔺抱朴说道：“大哥，这样便够了吧？”

　　蔺抱朴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蔺慎行，神色间看不出喜怒。

　　蔺慎行莫名就懂了自己这大哥的意思，铁钳般的大手抓住许闻声的手臂，拽着人就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哥，哥！他把阿声带走了，你不管管他！”

　　蔺慎行走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带着许闻声消失在了宴会厅的尽头，宾客们围上来，在蔺抱朴四周说起了话。

　　有人说：“蔺先生，你这弟弟脾气可是够大的，刚刚吓了我一大跳。”

　　又有人说：“到底是外头生的，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上不得台面。”

　　还有人打听起来：“被他带走的那人是个明星吧？长得真够俊的，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嘈嘈杂杂的声音团簇在蔺抱朴耳边，将好端端的宴会厅变成了菜市场。蔺抱朴眉间微蹙着，嘴角勾起抹无奈的笑容，朝众人说道：“抱歉，家教不严，叫诸位看笑话了。”

　　于是宾客们又是一阵“哪里哪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长兄难做”，然后如鸟兽散开去。

　　推开休息室的门，蔺慎行将小明星用力掼到沙发上。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变成了巨大的火炉，一股邪火自下而上烧了起来，五脏六腑在里面烧得如干柴般噼里啪啦作响。

　　口是干的，舌是燥的，心是乱的。

　　蔺慎行无法纾解自己身子的难受，在休息室里如困兽般团团转着，而罪魁祸首——那个偷偷往酒里下了药的小明星却如没事人般慢条斯理解着衬衫扣子，一颗，两颗，三颗，大片大片的肌肤露了出来，腻子般的白里透着绯红。

　　“许闻声！”眼瞧着某处精神昂扬起来，蔺慎行真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他忍无可忍，俯身掐住小明星脆弱的脖颈，“你他妈的居然敢下药！！！”

　　许闻声无辜极了：“咳咳，这酒本是给我自己喝的，我怎么知道你大哥会横插一脚？”

　　“我大哥——我大哥那杯里也有？！”

　　“靠近你手边的酒里都洒了点，放心，我有分寸，左右不过难受一会儿的事。”

　　蔺慎行不知道这小明星的分寸在哪里，只知道这两杯酒下肚，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快要不受控制了，瞧着那一张一合的的滟滟唇瓣便想往上亲，亲到这人再也说不出惹人生气的话来为止！

　　仅有的一丝理智如弦般在欲|火上烤，眼见着就要烧断了。

　　蔺慎行低下头，在许闻声耳畔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是能顺利把这出戏唱完，要是蒋乔山不来，我定叫你生不如死，在珠城彻底混不下去——”

　　话音还未落，“哐”的一声巨响，休息室的门被人踢开了。

　　两排身着黑衣的保镖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作秘书打扮的眯眯眼男人，笑着走到沙发前，对许闻声说道：“许先生，我们家主遣我来问您，您是否需要帮助？”

　　说话间，蔺家二少已经被两个黑衣壮汉从沙发上撕起来反手扣到一旁，只留面色潮红的小明星躺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喘气。

　　“你们家家主是？”许闻声咳嗽着问道。

　　“姓蒋，蒋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