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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在干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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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俞海初笔记本翻看的是个看上去大学生似的家伙,短发漆黑,脸部线条锐利而分明,长着一双眼角略微上扬的吊梢眼。
俞海初突然脸色惨白,冲上前去几乎是不怎么体面地劈手拽住笔记本的另一端,开口声音低沉:“还给我……请。”
还非得用上敬语。
吊梢眼显得有些惊讶,顺势松开了手:
“抱歉,这本子我看见掉在地上,就随手捡起来翻了翻。”
他摸了摸下巴,意有所指:“不过我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
俞海初拿着笔记本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闭上眼睛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勉强稳定下来情绪。
他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干涩:“抱歉。”
“没事儿。”吊梢眼随便摆了摆手,无聊地摆弄自己的外套下摆,“也能理解,创作者对于自己的创意都挺看重的。”
他歪过头,朝着俞海初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你的词曲写得很有韵味儿。”吊梢眼简短地评价,“我认为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创作者。”
俞海初把嘴紧紧崩成一条直线,对着吊梢眼僵硬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向对方的时候,他注意到吊梢眼胸前戴了块铭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江奕诚。
“你也在这儿等了好久了吧?”江奕城不计前嫌,蹲下来凑近俞海初,主动跟他搭话。
“嗯,我是99号。”俞海初答道。
江奕城挑了挑眉,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张揉成球的纸条,展平之后拿给俞海初看,俞海初瞥了一眼,没忍住也笑了。
100。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一丝“难兄难弟”的怜悯意味。
江奕城挺乐,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不再管俞海初,反而从包里摸出一本小说,津津有味地独自阅读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其他选手那副紧张的架势。俞海初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封面,是一本侦探小说。
俞海初肩膀下沉,渐渐放松下来。他盯着对方的侧脸纠结了有一会儿,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好。”
“嗯哼?”江奕城停下翻页的动作,支着下巴看他。
俞海初慢慢摊开掌心——是一把刚刚唐乐珩强行塞给他的巧克力。
虽说有点儿借花献佛的嫌疑,但这确实是目前俞海初摸遍全身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俞海初道:“对不起,我刚刚反应确实有点儿过激了。”
江奕城弯了弯眼睛,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背包递来过去,示意俞海初全部丢进去就行。
“小事儿,”他语气轻松,“也是我不对在先。”
俞海初长舒一口气。
他看了眼屏幕,自己序号前面还排了好几个人。估摸了下时间,俞海初索性把笔记本也收了起来,学着江奕城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去剥纸袋里剩下那些五彩缤纷的糖纸,把巧克力丢进嘴里,再用这些糖纸叠出一只又一只千纸鹤,并将它们全部丢进地上的吉他琴包里。
又过了许久。
江奕城打了个哈欠,估计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晚上。他合上小说最后一页,四周环视了一圈,这才注意到偌大的候场室已经就剩下了自己和俞海初。
门口的工作人员进来通知:“俞海初选手可以准备了。”
江奕城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朝对方扬了扬下巴:“你可以去了。”
俞海初“唔”了一声,缓缓扶着墙从地上艰难撑起。江奕城抱着手臂,看着对方脸上不正常的酡红和摇摇晃晃的走路姿势,皱了皱眉毛,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出门的时候俞海初被门槛绊了个踉跄,险些直接给表演室各位导师提前拜个早年。于是江奕城的眉毛越拧越紧——怎么看都觉得现在这个家伙和之前那个淡漠疏离的男人重合不到一起。
他的鼻尖轻轻动了动,隐约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甜腻的酒味。
……什么味道?
他想起了俞海初手上翻飞的千纸鹤。
原来之前的那些糖果是酒心巧克力吗?想到这里他从背包里翻出那些巧克力出来看,果不其然。
再联想一下俞海初出门时的踉跄和不正常的脸色。
江奕城:…………
不会吧?他的眼角抽动了两下。
那家伙不会吃醉了吧?
俞海初推开房门,对着表演室内的四位导师露出了一个极其阳光灿烂的笑容。如果宋存在这儿,他大概可以直接惊得跳起来对天发誓:这么活泼开朗的表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俞海初脸上!
俞海初乖巧地面朝四位导师鞠了个躬:“导师们好。”
选手数量多,又加上录制需要挤在一天完成,这个时间点基本上也差不多到了导师们体力的极限。几位导师或伏或趴,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右边数第二个导师已经困得闭上了眼睛,俞海初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的状态。
最左边的女导师勉强主持着场子,尽管面容隐约可见其倦怠,却仍然微笑着向俞海初释放善意。
她翻看着手上的名单,朝俞海初点头致意:“那么,俞海初选手,请开始你的表演哦。”
俞海初眉眼弯弯,双眼蒙着层水汽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由于酒精的作用,他的声音带着点儿鼻音,多少听上去比平时更加柔软:“好的,麻烦老师们稍等一下。”
他从琴包里抱出吉他——还是宋存赞助给他的那把,左手按上琴弦,右手摸到琴身,下意识用指尖敲击了两下,发出好听的木质声音。
俞海初简短地介绍道:“今天晚上,我带来的是一首民谣,名字是《不渡泽》。”
话音落下,他手上动作,醇美而柔和的琴音倾泻开来。
闭上眼睛的那位导师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眼睛,目光向面前这位他最初没怎么在意的选手投射过来。
俞海初温润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
投入冬海的结晶我再看不见,
一如你孤身走入非良夜。
可若你终将消融在路途,
浪潮抱你远去,
我等一束春风。
这首歌也正是他几天前坐在酒吧酒母三寸的舞台上弹唱的那首。年轻人的歌声舒缓而忧郁,带上他本身嗓音特有的类似于金属的质感,干净又清冽,这样的静谧的夜晚里几乎算得上是绝杀。演唱过程中,另外几名导师也都随着俞海初的歌声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彼此之间互相看了看,眼神中的意味有惊艳也有赞赏。
一曲毕了。琴音悠长,俞海初最后拨动了一下琴弦。他将两只手都乖乖放在了吉他上,安静地准备等待导师们对他去留的安排。
“……很有冲击力的好听。”那位最初闭着眼睛的评委言简意赅地点评。俞海初对他的声音很熟悉,因此天然有极高的好感度。
他礼貌地对那位导师笑了笑,看了眼对方面前的名字,终于意识到这是自己从中学起就喜欢了很久的歌手——闻鹤。
闻鹤本人是一个很有传奇色彩的民谣歌手,早年间一把吉他一条老狗走南闯北,一身的风霜与故事,留下过不少脍炙人口的经典曲目。俞海初没想到来参加个比赛居然还能遇到当年的偶像,除了红着脸傻笑,他一时做不出其他反应。
那位笑容甜美的女导师以为是俞海初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在表演结束后好心情地和他闲聊:
“真的太好听了小海初,这首歌我之前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过好多遍,都被我随手划过去了,一直觉得不过就是首平平无奇的快餐流行乐。听了你的弹唱,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首歌还能有这样的表达方式,”她朝俞海初眨了眨眼,看得出来非常欣赏面前的这位选手,“不过这是歌的原名叫《等一束春风》吧?……请问是你自己改编的吗?”
俞海初没有说话。
“程旭那小子,真该让他听听你的版本。”最左边的青年导师插话,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我觉得应该得让他给你打点儿钱。”
俞海初沉默寡言。
后台的副导演疯狂擦汗,她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成片的剪辑会给他加上什么后期——好一个锯嘴葫芦!
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综艺感的人!副导演暗自腹诽。
然而事实是俞海初已经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了,从头到尾只是胡乱地点头——酒劲儿上来了,显然他的大脑已经没有足够的余裕来处理过于复杂的形势。
好在导师们对于实力特别强劲且长相又清俊帅气的选手总是特别容易宽容怜爱。直到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俞海初此时的不对劲。
另一位性格直爽的女导师眯了眯眼睛,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位选手,请问你今天这是……喝醉了上来的吗?”
喝醉?摄影师连忙把镜头怼到俞海初脸上,果然见他脸色红润微醺。
“嗯?……不,不是,”俞海初甩了甩脑袋,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抓了抓头发,嘴里嘟囔着显得有些懊恼:“喝醉……我没有,老师们,我现在清醒得很。”
于是他站了起来,高昂起下巴,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力图证明自己头脑清楚。
只见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要给各位导师表演一下什么叫做走直线——
然后就被脚边的凳子踢了一脚。
俞海初一个踉跄。
导师席上四个人面面相觑。杨忆安——也就是那位笑得很漂亮女导师——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好吧海初选手。”她强忍笑意,对现在面前这个唱歌很好听的小年轻很有好感,心里便存了几分逗逗这个男生的心思。
她笑眯眯地问他:“那么,请问你还有什么其他才艺么?”
“……其他才艺?”俞海初懵懂地抬起头,缓缓说出自己的疑问:
“我没听说过这个环节,这是什么必须项吗?”
显然——是这位导师自己刚刚画蛇添足上去的。
那个性格干脆利落的女导师——蒋行歌——无奈地看了一眼杨忆安,刚想开口把俞海初扯回正路,一旁的男青年导师季屿笑嘻嘻地拦住了她:
“是呀,”他狐狸似的转了转眼睛,“毕竟我们是一个偶像养成节目,只会一种才艺的话也太单调了吧!”
蒋行歌:……行吧,可怜的小孩儿,真是人善被人欺。
她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底下被骗得团团转的小孩儿一眼。
俞海初垂下脑袋,看上去正在思忖。
闻鹤看着这帮不怎么靠谱的同事只觉得好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俞海初猛然抬头,神情一脸肃穆。
“好的。”他严肃道,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当真开始活动热身。
“那我只能给大家带来一段第三套全国小学生广播体操——《七彩阳光》!”
话音落下,他高高舒展双臂。
导师们:?
台下的摄影师:?
副导演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