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毒》冷冻冰

9、夜谈

　　漆黑的楼道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个脚步声时而凌乱，时而齐整。
　　面对叶倾然提出的请求，萧裕白一开始有些犹豫，可现在她已经坦然地将人带到了自己的家门前。
　　将钥匙插进锁孔，然后旋转，开门。
　　萧裕白先进门打开了客厅暖黄色的灯，再回头把钥匙放到茶几上，也不管身后四处张望的叶倾然，径直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
　　“想喝点什么？”萧裕白问得随意，仿佛此时到访的警官小姐和她的关系真的只是一个多年认识的老朋友，现在老朋友到家里做客，而她在问对方想要喝的饮品。
　　叶倾然有些惊讶，“真把我当客人了？”
　　“不然呢？”萧裕白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给了叶倾然一罐，自己打开了一罐，“是不是要我说，我把你当毒贩，你才满意？”
　　“我明天就要去金新月了。”叶倾然接过可乐时微蹙了下眉，“今天专门过来，跟你道个别。”
　　萧裕白看了叶倾然一眼，哼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我跟你能有什么交情，值得你专程的一个道别？”
　　“生死之交。”
　　萧裕白怔了怔，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仔细一想，这么说也没问题。
　　她们是在那场清剿之后唯一的两个活命鬼，她们分明活着，却又形同那些死去的战友一般进了监狱。
　　萧裕白早就认出了叶倾然，早在她们第一次在酒吧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她不敢下定论，因为叶倾然身上确实带着正义的气质，可在看到那道疤的时候，她确定叶倾然可不就是三年前那被她一枪却没打死的毒贩子吗？
　　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毒贩子成功混到了警局里。
　　萧裕白对此感到很惊讶，也很愤恨，同时又被她吸引，却从不敢打草惊蛇，而现在蛇自己上门了，说自己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洞里。
　　“我是赵清衍这件事，什么时候知道的？”
　　“见过那个刘一鸣后，他一直嚷嚷着抓他的那个人说自己不是警察。”叶倾然开了可乐罐喝了一口，“在Fantasy后门抓的人，看起来不是警察，身手还那么好，你说还能是谁？”
　　“那也不至于让你知道赵清衍就是我。”
　　“特警支队的人说是三年前参加清剿行动的幸存者抓的人。”
　　赵清衍叹了口气道：“是他们话多了。”
　　叶倾然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半晌，她忽然问道：“抱歉，有没有别的？比如酒之类的，这种饮料我实在喝不惯。”
　　“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赵清衍也丢掉了喝得差不多的可乐罐子，转头又打开了冰箱，“只有Moscato，喝吗？”
　　“可以。”
　　说话间隙，叶倾然一直在细细环视着这间屋子。
　　屋子内的陈设其实非常简单，一张沙发，一张餐桌，一个书柜，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和一间卫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叶倾然在心里数着数，旁边赵清衍拿出两只高脚玻璃杯，将淡蓝色的液体缓缓倒入。
　　等叶倾然数完了数，她忽然笑道：“你这屋子里，还挺吓人的。”
　　赵清衍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叶倾然，眉间微蹙。
　　叶倾然也不谜语人，她竖起了三根手指头说道：“有三把枪呢。”
　　酒撒了，在桌上留下了一道暧昧的淡蓝色痕迹，一直被刻意维持住的轻松气氛也被骤然打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事实上应该有四把，对吗？”叶倾然微抬下巴补充，她仍是笑着，“你身上还有一把，是不是专门留着给我这样上赶着到别人家送死的人用的？”
　　赵清衍眯了眯眼睛，她今天没想招惹叶倾然，却没想到会被对方这样挑衅。
　　她放下了手里的酒瓶，果真从后腰摸出一把通体漆黑的□□17.
　　然后将枪口对准了叶倾然的额头。
　　叶倾然却像是没感知到危险的存在一般，自顾自继续道：“桌子的抽屉里有一把，书柜里的相框有一把，还有最后一把，大概就放在你的卧室里。我说得对吗？”
　　赵清衍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冷漠和愤恨，好像她再说下去，她便会果断地扣下扳机。
　　叶倾然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三年前赵清衍也曾这么看过她。
　　嘶，好疼。
　　内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物狠狠地戳了一下，可表面上她仍表现得从容不迫。
　　“从局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吧？现在准备拿这些情报回去，继续给鸩鸟做事？”赵清衍从嗓子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叶倾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赵清衍冷笑道：“那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扇门吗？”
　　“你不会杀我的。”
　　“哪里来的自信？”
　　“这里可是居民区，你的手枪装消音器了吗？我知道你们警察都是好心人，不会惊扰到这里无辜的居民。”叶倾然象征性地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
　　“况且你现在杀了我，如果惊动了金新月那边，到时候再一次抓不到人，岂不是亏大了？”
　　“我也知道你今天本就不想动我，不然何必虚情假意地给我饮品做做气氛？你一直都有机会对我动手。”
　　说完这段话，叶倾然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她看着赵清衍，话语里满是深沉的味道，“赵清衍，把你的子弹留着吧，等任务完成，你再考虑要不要杀了我。”
　　赵清衍注视着叶倾然的眼睛，后者的眼里有让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只能看出那双眼告诉了她这具身体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有对生的渴望，可是身体已经遍体鳞伤，恨不得能马上死去解脱。
　　叶倾然举起的双手动了动，似乎是想去触碰赵清衍，可是半晌后，她只是将双手放下，“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回金新月吗？”
　　“为什么？”
　　“因为你。赵清衍，因为你还活着。”
　　这句话有一语双关的意思，赵清衍将其理解为，因为对于鸩鸟来说十分棘手的人还活着，所以叶倾然必须带着从警局得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回去效力。
　　可在叶倾然看来却是，因为赵清衍还活着，所以她就可以放心去闯了，所以再次潜入敌方也变得有了意义。
　　如果最后自己能活着回来，那很好，如果死了，也没关系。
　　而要是能死在赵清衍的枪下，那最好不过。
　　很奇怪，在她认为赵清衍已经死了的时候，她感到害怕与恐惧，她不愿再靠近鸩鸟，她不想再去接近那个周身背负着人命的毒枭。
　　可当她知道赵清衍没死以后，她便觉得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可怕的，仿佛因为少死了一个人，她从前的罪恶感就稍微轻了那么一分。
　　然后她就可以借着这一副稍微轻松了一些的魂灵，再去给从前战死的战友们报仇。
　　叶倾然是不会把自己的真正身份，或者自己曾经的身份告诉赵清衍的。
　　就让赵清衍继续恨她吧。
　　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她值得这份恨。
　　她想尽自己的一份微薄的力去赎罪。
　　赵清衍终于放下了枪，等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重新倒了一杯Moscato.
　　“喝酒。”
　　叶倾然欣然接过酒，仰起头将一杯饮尽，甜丝丝的液体顺着喉咙入肚，然后开始泛苦。
　　她忽然问赵清衍：“三年前，疼吗？”
　　赵清衍一下就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她在问她，三年前被炸弹偷袭，疼不疼。
　　“疼死了，托你的福，我在医院躺了一年，差点活不过来。”
　　叶倾然的眼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赵清衍微微抿了一口酒，淡淡道：“下次再见到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叶倾然苦笑了一声，“好。”
　　……
　　时间距离程小璐一行人要去阿富汗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期间程小璐和赵清衍都很忙，忙着准备各种计划，忙着应付更多说辞。
　　温玥曦在她们之间倒是显得尤其清闲，她一个人左右没事做，就抱着小狗到书房看书，或者再看看墙上的画，然后再跑到程小璐的卧室里给她整理整理被单。
　　这天程小璐下班回家，刚打开门便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温玥曦在厨房里，炉灶上支着个砂锅，砂锅上冒着雪白的雾气，也不知道里面正煮着些什么东西。
　　程小璐走过去皱了皱眉，“你又给我炸了什么东西？”
　　温玥曦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道：“没什么，就是刚才不小心烧糊了一锅粥，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你爱搞什么搞什么，只要别把家炸没了都好。”她冷冷地说道，转身回了房间。
　　程小璐进房间后，只见早上她没来得及整理的被子也被温玥曦叠得整整齐齐。
　　温玥曦到底在搞什么？还是在打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
　　她叹了口气，打开衣柜准备换下身上的衣服。
　　另一边，在程小璐进了房间后，温玥曦收起笑容，抬手捏了捏笑得有些僵的脸颊，然后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了，东西现在在我手上，我从阿富汗回来以后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