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毒》冷冻冰

19、程容宴

　　程容宴每晚入睡前，都会想起父亲去世的那天。
　　即使今天喝醉了也不例外。
　　父亲正处盛年，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却没料想到有一天会突发急性疾病，性命忽然岌岌可危。
　　一家人乱了手脚，他在弥留之际甚至没来得及交代后事。
　　父亲唯一来得及叫到窗前说话的人，是程容宴。
　　他似乎十分清楚程容宴一直以来的想法。
　　因为病发，父亲只能瞪着眼，喘着粗气，一双颤抖的手用最大的力气抓住了程容宴清瘦的腕骨。
　　“别、别和你妹妹争。我给你……留了很多钱，往后余生你可以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很爱你，你像她，像你的妈妈。”
　　“我想要你一生安安稳稳，一生平安快乐。所以，别、别争那些……那些脏东西。”
　　仅仅回想到这，程容宴就揉了揉太阳穴，他闭上眼，嘴里喃喃了一句，“放他妈的狗屁。”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他与程小璐有十分相似的地方。
　　比如，程容宴骂了他们去世的父亲十年，但在这十年间，心照不宣地和温玥曦一起，每年都在父亲的忌日那一天去扫墓，风雨无阻。
　　第一年，两道清瘦的身影并肩在父亲的墓前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问温玥曦：“你为什么来？”
　　温玥曦笑了笑，回答道：“叔叔收留我照顾我，我来怎么了？”
　　她的笑容很快消失，然后看着墓碑前的两颗小树苗愣神，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又为什么来？”
　　“我来……”
　　程容宴的话停住，不是被打断，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是啊，他为什么来。
　　明明他恨急了他父亲自以为是的对爱。
　　可是他又不能否定，父亲自以为是的前提是真的爱他。
　　矛盾之下，程容宴别扭又委屈。
　　一时之间，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有父亲逗他笑的，有父亲带他去动物园的，还有父亲惩罚他的。
　　思绪纷纷杂杂，等程容宴终于回过神的时候，他暗暗骂了一句。
　　他是真的醉了。
　　醉到在酒吧里随便抓个人讲故事，醉到让人给送了回来，醉到在床上躺着，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
　　窗帘忽然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月光洒入房间里，照亮了寂静冷清的夜。
　　程容宴就着月光正要翻身入睡，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衬衫口袋里夹了张纸。
　　他不耐烦地掏出那张纸，只见上边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是一个名字——施云岚。
　　第二行是一串数字。
　　毫无疑问，那是施云岚的手机号。
　　程容宴看着两行字皱眉，他似乎在努力回想这字的主人究竟是哪位。
　　半晌，他终于想起来了，好像是在酒吧遇见的帅哥，送他回家时塞进来的。
　　程容宴笑了笑，心里笃定，这是个负责任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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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云岚扶着烂醉的程容宴敲响家门时，温玥曦在门里十分警觉地问了一句：“谁啊。”
　　施云岚对着门上的猫眼说道：“我不是什么坏人。程容宴在我这里，他喝醉了。”
　　温玥曦坐在轮椅上，看不见什么猫眼。
　　她不信，也不给施云岚开门，只是淡淡地说道：“坏人难道会说自己是坏人？”
　　施云岚揉了揉头发暗骂一声，他看了眼挂在他身上的程容宴，有些着急。
　　其实程容宴并不是真的睡了，他是真的喝到脑子不清醒，也是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今晚已经说了太多，现在有些不太敢直面他倾诉的对象了。
　　于是施云岚和温玥曦就这么隔着一扇门僵持。
　　施云岚在心里佩服，这姑娘挺好的，警惕性很高，不乱给陌生人开门。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道：“我是警察，我的证件还带在身上，可以给你看。你哥哥真的醉了。”
　　“啊。”温玥曦缓缓应了一声，“那你把证件从门缝里塞进来给我看看。”
　　施云岚扶着个以他为支点的人，稍不注意那人就得倒在地上。
　　此时他弯着腰，一手拿证，一手扶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证件塞到门缝里。
　　温玥曦也弯下腰，她捡起那张证件看了一会儿，眯了眯眼，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好意思，是警察啊。”温玥曦把证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开门。
　　进门后，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温玥曦在前边带路，由着施云岚把程容宴送回房间。
　　这期间，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因为爷爷已经睡了。
　　施云岚把人放到床上，也没多停留，只是看了一眼喝得昏昏欲睡的程容宴，马上走人，毕竟他第二天还得上班。
　　程容宴回想施云岚送他回家的一幕幕，捏着手里那张写着联系电话的纸条，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喃喃道：“警察啊……”
　　程容宴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然后抬眸看向爷爷房间的方向。
　　深夜里，月光透过窗户，与他眼里的光一般，清冷又深沉。
　　一个计划在他的心里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