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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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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里的男男女女喝得七七八八,队里又有三名队友宣布了退役,男队这边的两人说本来两年前奥运结束后就打算跟当时的男单季军一起退役了,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比赛打不出成绩、年龄增长带来的身体机能退化、不间断的训练带来的身体伤病,能撑多久呢?
被队友灌了几杯酒的唐越海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逐渐变得清明,唐越海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他不把姜珩打下去,迟早有天他也会带着无尽遗憾离场。
他不能接受。羽毛球已经占据了他人生的一大半,他没有办法想象不打球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唐越海看着坐在角落喝酒的姜珩,对方好久才注意到他的视线,望过来时清浅地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想赢的欲望从没如此强烈。后年又是四年一届的奥运。人的一生有几个四年,运动员的生涯能有几个四年。唐越海想,除了赢,他别无退路。
众人吃完饭后又转移战场到了KTV,林意打电话叫来的退役十几年的老大哥也姗姗来迟,林意被气氛感染得抓起话筒冲上去跟退役队友深情对唱着“十年”,老大哥一屁股坐到林意的位置上,揽住了姜珩的肩膀。
姜珩跟他倒酒,罗朗嫌弃地把酒杯放桌上,拿起两瓶啤酒熟练地将瓶盖扣在一起,轻轻一拉打开一个瓶盖后递给了姜珩,后者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看口型好像骂了句酒蒙子,隔着几个队友的唐越海完全听不见,耳边充斥着“美妙动人”的歌声。
罗朗比姜珩大十岁,可长相完全不像差了十岁,他跟姜珩一边对瓶吹一边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姜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正值换歌的间奏,唐越海依稀可以听见几句——“哥,我知道,可我真没办法。”“事在人为,我早些年跟你说……”
想过去敬酒的唐越海被林意一把拽起:“海啊,老在这坐着算怎么回事,来,你去唱!”唐越海手里被塞了话筒被推到台上,无奈地合唱起来,林意一把拍在去灌齐璐熙酒的队友手背上:“人未成年,你再跟他倒一个酒试试。”
队友瑟瑟地缩回手,寻思往常不都是姜珩训斥他不要作弄小队员,怎么这次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看乐子的林意居然出面了,竟然开始替姜珩操队里的心了,简直奇迹。
唐越海陪队友唱【偏偏喜欢你】,眼神还是一个劲往姜珩和罗朗那边飘,他实在好奇,到底在聊什么能聊那么长时间,在昏暗的、不停变色的灯光下,姜珩的表情显得那么难过,他还从没见姜珩露出这种几近于脆弱的神情,只想赶紧把话筒传给下个有缘人。
罗朗揽着姜珩胳膊的手拍了几下,嘴里不知道叽里呱啦说了什么,姜珩突然笑了起来,看口型好像在说“你说得对”。唐越海实在受不了了,把话筒击鼓传花般扔到齐璐熙怀里,喝了两杯酒正脑子发懵的齐璐熙举起话筒研究了起来。
没等他唐越海扔完话筒走成,林意又抓着唐越海把他按到了沙发上:“正好,你瞅瞅Lucy这眼神迷离的样,看好他啊,上厕所也跟他一块去,别让Lucy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唐越海反抗:“哪个人贩子会拐卖……”
咚——
齐璐熙脑袋一沉,直接磕在桌子上闭眼昏睡了过去,唐越海再扭头看去,发现原本聊得起劲的两人正勾肩搭背地往外面走,他泄气似的靠在沙发上。
要是跟姜珩关系好点他就直接去问了,要是关系差点他也压根不会在乎他到底在难过什么笑什么,可偏偏就介于这么尴尬的地步。
问也问不出口,心里却还是在意,毕竟是他纠缠多年的对手……也是同他并肩作战的队友。
身旁女队的队长程敏见一个齐璐熙倒头就睡,一个唐越海靠沙发上阖着眼思考人生,啧了一声:“不是,你们男队行不行啊,醉倒几个了,姜珩人呢?怎么一晚上不见他上去唱歌啊?”
“别灌我队里小孩酒啦,Lucy长个呢还,”姜珩走进包厢,靠在沙发上的唐越海倏地睁开眼,罗朗招呼着服务员往屋里端果盘:“Lucy?队里还有外国人?”
提到这个程敏不得不吐槽:“还不是姜珩,非给人家起这个外号,这个队长让他当的,净欺负小队员了。”
“璐熙、Lucy,喊起来多顺口啊,”姜珩不服气,恨不得现在就把齐璐熙喊醒问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名字,罗朗瞅了齐璐熙一眼,“别说,这小孩睡眠质量还挺好。”
唐越海很难不怀疑齐璐熙其实是酒精中毒晕过去了,不过这事很快翻篇了,在罗朗的撮合下,两位队长被推到屏幕前唱起了【爱的主打歌】,姜珩声音清亮,唱到“主的可是你,打得我好神不守舍”时,罗朗抓着林意就想站起来起哄。
林意挣脱开罗朗的手,程敏明亮的眼珠冷冰冰地扫了罗朗一眼,罗朗一僵,又呲着牙坐了回去,他算是看着姜珩和程敏长大的,明明也算青梅竹马,还都是队长,怎么俩人就不来电呢。
唐越海突然觉得挺没劲的,他自顾自倒了杯啤酒灌进胃里,液体灼烧着胃,听着男女轻快的合唱,他冷不丁对身边林意开口:“意哥,你知道罗大哥跟姜珩在聊什么吗?”
林意打个哈哈:“能聊什么,闲聊呗。”
***
隔天,鬼知道教练组怎么想的,将队里几名主力打包送去了某档采访节目,又是化妆又是换衣服的,唐越海长这么大就没穿过西装,别扭得恨不得把衣服扒了。
等来到采访间,唐越海冷静地想,教练组疯了。
姜珩和女队队长穿着明眼就能看出来的同款式的西服和晚礼裙,大眼瞪小眼,两人有种见熟人犯傻的尴尬,都有些憋不住笑,林意和另外两名女队队员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唐越海坐到边上,平静地提醒:“主持人马上进来。”
为了不突然咯咯得笑出声,几人皆目视前方,生怕一对视就忍不住爆笑出声,姜珩小声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女队队长程敏接茬:“不用预感了,就是冲咱俩来的,先说好,我可不留情面。”
“说得好像有情面一样。”姜珩低声说完,主持人就走了进来,见排排坐好的六人,调侃道:“齐教练这是特意挑了六个队里的俊男靓女啊,尤其是姜队和程队,跟赛场上风格很不一样啊。”
摄影人员已经开始了拍摄,程敏生怕有什么坑,谨慎道:“确实还挺不一样的,像我们大家每天训练,其实很少穿这样的衣服。”
主持人宽慰:“不用紧张,我们后期也会剪辑,你们就当聊天一样随心所欲就好……我们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从姜珩开始?”
六人自我介绍做完后,主持人问了最近几场比赛后又提起了两年前的奥运比赛,唐越海作为当时没有上场的P卡只跟着众人笑,大部分时间都在放空大脑,直到主持人翻出了教练组拜托的任务。
“像姜队和程队作为当年的奥运冠军,又同为队长,是不是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程敏笑了下:“共同语言啊,我们一帮人打牌挺好的,这个算吗?”
主持人不死心:“那你们两个人平常都交流什么呀?除了打牌之外。”
姜珩真诚道:“偶尔会交流下食堂哪道菜好吃。”
主持人偏不信这个邪,她正直起背打算继续追问,听见一直沉默的唐越海突然开口:“食堂的叉烧包玉米羹糖醋排骨煲仔饭鸡蛋灌饼肉夹馍煎饼果子云吞面都挺好吃的。”他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数,全然没察觉主持人的僵硬。
众人乐不可支笑出了声,姜珩更是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笑点,笑得前仰后合直接倒在沙发靠背上,唐越海也朝沙发后背仰去,只见姜珩正侧着头瞧着他笑,姜珩对着他眨巴几下眼睛,唐越海好似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尴尬丢人的事情,脸色逐渐涨红。
这之后话题就被姜珩牵着走了,聊得也只是训练或比赛的一些趣事,将主持人想要撮合他和程敏的想法完全掐断了,录制结束后,六人在大巴车上看见了脸色发黑的齐教练。很明显主持人已经跟他说了大概。
不等齐教练发难,姜珩先发制人:“这什么衣服啊给我们穿得,你没看见唐越海那尺码明显小着呢胳膊漏一截,这叫什么事啊,还有程敏的裙子……程敏你穿过裙子吗,我刚都没好意思说,带子为什么搁前面,你别穿反了吧。”
“裙子就那样,我没穿过你穿过啊。”程敏翻个白眼,不理会姜珩和教练的斗法,拉着两名女队员坐到了大巴车后面,林意呲着个大牙搁那笑,被教练斜愣一眼后才闭上嘴,做出个拉链的动作。
唐越海坐下后前排的姜珩斜着身子从靠背后面探出个脑袋,笑盈盈地比了个口型:“多谢解围,回去请你吃饭哈。”
唐越海本来想说不用了他没那么馋,可是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姜珩早转过身了,他有些懊悔——为什么在姜珩跟前总是这样,想让对方直视自己、不将自己当做小孩,又总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幼稚别扭的动作。
姜珩好像永远都那么游刃有余,总能扮演好每一种角色应当承担的责任,唐越海这时还没听过这样一句话——“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他和姜珩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是造物者的偏爱,可“偏爱”带来的断然不会只是快乐。
在往后无数个痛苦得想要放弃、深夜里崩溃大哭、甚至怨恨这项运动的时候,他才会明白,竞技体育,痛苦将伴随着痛快一生。